杀年猪

杀年猪

李发旺

进入腊月，年猪的生命即将走到了尽头，不过聪明的年猪似乎也捂出了时间与它的生命在赛跑。当你仔细观察年猪的动态时，它整天两眼落泪，愁眉苦脸，主人尽管把最好的饲料面食端吃掌喝，年猪还是敷衍了事不好好吃食，主人因此焦躁不安，生怕不长肉还会掉肉，想方设法让它吃，在食盆上面撒上一层又一层油渣面粉诱导它吃。为了给年猪压惊，主人常常还会在头部四肢挠痒痒，猪也觉得挺舒服的。我家的一头年猪是新品种瘦肉型，红褐色皮毛，聪明伶俐，十分讨人喜欢，它听到妻子说话的声音，会发出“哄哄”的呼唤声，同时猪也有礼貌似的把懒洋洋躺倒的身躯站起来相迎，或许它期望着主人能给它点什么可口的吃喝。

想起十个多月前，捉回家的这头小猪，只有三四公斤重，刚出月隔奶的小乳猪，妻子给它喂乳猪饲料、牛奶、米汤，像拉扯孩子一样操心费劲，小猪把妻子当成亲人，小猪越长越好看，红褐色的皮毛，光滑细嫩的奶憨憨，它尖嘴细身、双眼皮、圆眼睛，也是一头很漂亮的猪娃子。这位主宰生杀权的主人，一有空就去猪圈瞅瞅小猪，小猪也通人意绕着主人双腿蹭来蹭去，小猪的生活节奏有序不乱，早餐、午饭、晚饭都按时按点，即使主人从农田地里回来很累很困，也从不耽误给小猪喂食的时间，按部就班，端吃掌喝，主人尽其所能把小猪喂养成三四百斤的大肥猪，以便全家人油汤油水排骨加肘子红烧肉炖粉条，满满福福过个祥和之年。

我家的这头猪并不“猪”，很是聪明，一直在撒娇中成长着，人类把猪小时候当宠物一样稀罕，猪的身价地位仅次于大熊猫，然而谁人都不会把猪养老送终，养宠物是为了观赏，养猪是为了吃肉，猪随着一天天长大长肥，特怕生人，一旦生人接近，猪便“哄哄”大哼大叫，仿佛人类就是它的天敌，早晚会吃掉它。尤其到了腊月的肥猪，当它在舒适安逸的圈内听到撕破嗓门哭天喊地发出悲惨绝望地哀嚎时，猪惊慌失措抬头望天，仿佛祈祷上苍能够庇佑，常言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肥猪早晚是案板上的肉，善良的人类会满脸含笑毫不留情吃掉它。年猪看到了亲人一样的主人都变得呲牙咧嘴的，猪感到危机四伏，四面楚歌，人类对猪的恭维伺侯终将变成人类对它的消费，猪只有康概赴死为人类献出肉体，才算孽已圆满，消灾免罪。猪愈壮愈肥愈“茶饭”不思，每顿厌食，实想把这壮了肥了的一身肉瘦下去该多好，这样或许幸免于死，善良的人类进入腊月对猪都是一副假惺惺的嘴脸，猪把人类看作是披着人皮的豺狼。要命的腊月，年猪真正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人类会随时扒掉它的皮吃掉它的肉，年盛不盛，首先看猪肉多不多，因为猪肉老人吃、小孩吃、男人吃、女人吃、富人吃、穷人吃、贵人吃、贱人吃、官也吃、民也吃、善人吃、恶人吃、豺狼吃、虎豹吃，吃吃吃，谁都吃，猪生来像五谷一样就是被人吃的货，短命的猪当然不服气，力求想改变自己的命运。相传有一屠夫宰杀了一头“五爪龙”的猪精，猪精奋不顾身赴到阎王爷那儿告了阴状，让阎王爷改写加长猪的寿命，阎王爷还真有求必应了，阎王爷说：“延长寿命可以，不过要等到牛长上牙马长角，干了黄河塌了天，作恶的人会变成猪，猪会变成宰杀猪的人。”猪在漫长的无休无止的岁月长河中一年又一年地盼望着，等待着，等待着。

年猪还真不理解，为什么人类竟然把猪肉当唐僧肉一样，人见人爱吃，的确是这样的，村人们在确定了宰杀年猪的那一天，不比寻常冷淡，像过喜事一样热闹非凡，男女老少心旷神怡，四坊街邻亲戚朋友包括狗都兴高采烈的，年猪也在苦思冥想着到底有什么法子可以追求余生呢？猪逃生无路，入地无门，上天无能，反抗无力，只能在几条壮汉冷酷的屠刀下丧生，乖乖地变成进口的美味佳肴吧。猪的担心是多余的，如果年猪会说话，它愁肠寸断实在不想吃饲料，它要吃羊羔肉，主人会毫不吝啬地喂给它，年猪不爱吃食，主人会肯求猪再吃一点点吧，把猪恨不得叫一声“爷”。生怕掉肉减肥的，谁都可以减肥，就年猪不能，肥猪的瘦肉也多，肉味香，口感嫩，还要感谢年猪为人们的生活质量改善作出了贡献。农村人过年没有年猪不叫过年，那年太穷了，太淡了，太没有年味了，杀一头三四百斤的大肥猪，炼一缸肉臊子，一年四季有肉吃，这就是农村人的生活。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 ，生活是那么的困难，哪有肥猪可言，一家子人几年杀不上一头猪，年猪是一家人的精神象征，生活水准的证明。偶然风调雨顺过年杀上一头几十斤重的年猪，全家人风卷残云，过个年所剩无几，大人们常说，“年好过，日子难过”缺米少面，拣野菜，喝糊汤，野菜也当粮的日子，那些挨饿受冻的苦日子使人终生难忘，人们饿了困了遍谈论些谁谁谁一顿能吃两碗肉，或能吃一大块肥肉。说起吃肉，都有海量，饿馋饿馋的胃口空胀寡肚，画饼充饥，纸上谈兵，吹牛皮说大话过过肉瘾。家乡老人为了教育孩子从小养成某些良好的习惯，便编织一些善意的谎言：“人生在世要积德行善，不能为非作歹，否则到了阴曹地府阎王爷命小鬼将你的身子骨用杀猪的铁勾子刺穿，或倒插进石磨眼中，磨成肉泥，然后会转世成猪，有挨刀之罪，千人尝万人吃，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若要不报，时间未到。”这些话仿佛是有些老人们的家训，用来教育引导下一代如何样做好人，干好事，用挨刀之罪的猪作比喻，告诉孩子作恶的下场。

当杀我家年猪的那一天到来时，全家人忙里忙外，撑锅架柴烧水，猪感觉到圈外烟熏火燎极不对劲，它“哄哄哼哼”在圈内十分慌张，实想从猪圈里跳出逃命去。忽然间来人了，我家的小狗死命地狂叫，是杀猪队的五人帮壮汉，身穿皮衣，高挽袖口，一人提刀，一人手握那副直勾猪牙槽骨的“要命铁勾子”寒光闪闪，杀气腾腾，猪一听那些人的话音，慌张喘息着粗气，像热锅上的蚂蚁，乱蹿乱撞“哼哼”大叫，或许杀猪队的人身上带着一股特殊的死亡气味，猪一嗅着遍惊慌失措，失魂落魄。临刑前，妻子给杀猪队的几位壮汉提了个善意的要求：我家的猪只能挨刀子，不要使用那惨忍的“要命铁勾子”，当然他们都满口答应了，结果，猪在圈里左闪右躲，别想束手就擒，猪猛然间一头将一壮汉撞翻到猪圈的粪尿中，猪粪渣渣溅了一口，另一人拧住猪耳朵，猪一扑，头撞满怀，一口撕咬在大腿根部上“呲”一条皮裤腿撕下半截，腿没咬烂，肉咬得生疼，年猪深知它的生命在争分夺秒的计算着，垂死挣扎是本能的反应，擒拿格斗持续了约两分多钟，另一壮汉采取果断措施，脸一红青筋一暴，操起了“要命铁勾子”“喀嚓”的一声，一根十六圆钢筋尖头利忍插进了猪的下颏喉管上，猪只管嚎叫，想拽步不前，方知万剑穿心，肝肠寸断，那根“要命铁勾子”的尖尖从猪下颏直接穿越猪的舌根，毫不含糊地刺入猪的上颏子，破骨而入，满猪嘴流淌着血串串肉链链，我家的小狗吓得退避三舍，撕心裂肺的疼使猪发出惨叫，猪失去了自由，跟着壮汉屠夫艰难地寸步移动，牛大有治牛之法呢，两位壮汉拽着“要命铁勾子”铁勾子拽着猪，一人攥住猪尾巴，二人在屁股上用力往前推，壮汉们齐心协力，把这头拒不服法的年猪押赴刑场，猪毫无反抗之力，使命嚎叫着，大铁锅下面“噼里啪啦”的硬柴熊熊燃烧着烈火，铁锅里的汤猪水冒着热气，铁锅旁有一大铁方桌，壮汉们拧耳朵，拽尾巴，提猪腿，猪绊倒后，抽取了“要命的铁勾子”，执刀屠夫一刀捅下，猪一跌绊手一散，刀尖刚入皮有寸，猪猛地挣脱了，十几只像老虎钳子的大手从光滑的猪身上酥酥滑脱，猪一奔子跳下铁方桌，血淋淋地狂跑，一直追到慌忙喊叫妻子的身后，黏着她的双腿，不离不弃，仰头求救，五条壮汉瞬间面目狰狞，冷不丁提起勾子的壮汉抡圆“要命铁勾子”“噌”的刺入猪的左耳下方，面目全非的猪被铁勾死死的勾住了命门穴位，锥心刺骨的猪疯狂嚎叫。

有的屠夫一刀下去，猪一声不吭，仿佛没有感觉，只见鲜血狂涌，片刻间猪已毙命。大多数屠夫一刀下去，猪惨叫不休，直至血流尽还在哼哼，刀峰上玄机万千，说不明道不清，猪不知道它会遇上那口刀。

经过了一番博弈，把伤痕累累大哭大嚎的猪再次扶桌上案，执刀屠夫脸色铁青，板筋暴露，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寒光一闪，飞毛利刃的长库刀“噗哧”一声刺入猪脖子下靠心脏的部位，然后库刀转动半转，只见一股鲜红的猪血顺刀柄“哗啦啦”流淌到血盆里，“哼哧哼哧”的猪一命呜呼。年猪啊你一路走好，尽快投胎去吧！

“死猪不怕开水汤”其实汤个好猪不是用开水，而是半开水，将手猛然伸进锅里，抓一把水不是特汤手为宜，汤的猪即白嫩又干净，放入锅中的猪用铁锨板子翻搅几下，然后手拔、锨铲、卷铁刮、脏石搓，二十几分钟，猪就变成了粉白的皮肉，杀猪队的壮汉说，这是给猪洗个澡，猪一生只洗一次热水澡。随着各种除毛退垢的专业工具在壮汉手中上下翻飞，倾刻间猪毛褪尽，污垢清除，然后捞出大铁锅放到铁方桌上，再用小铁夹、脏石详细清理猪的四肢及头部的碎毛，猪的通身上下清理干净后，再用清水冲洗，然后叉开钢管焊接的活动三角架，三人同时口喊1――2叉撑起来，猪的肉身也悬吊起来了，再清洗清理，抓几把食盐在猪的肉身上下搓背一样，搓得水淋淋的，执刀大师用锋利的扫毛刀扫膛清洗干净后，开膛剖腹，翻胀倒肚子、卸肉，一头年猪从里到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倒架清场。尽管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他们干得满头大汗热火朝天。

几个时辰后，屋里锅灶上热气腾腾，肉香飘逸，肝花心肺全部为下酒菜，另一锅是排骨、瘦肉、五花肉各煮一盆，然后打电话招来亲朋好友，聚上一屋，摆上几瓶白酒，高盆满碟的猪肉，大家在欢声笑语中边吃肉边喝酒，热闹的杀猪宴就算正式开始了。

酒肉满桌上，沉醉梦天堂。

杀猪盛宴香，腊月备年忙。

猪――给农村人的生活带来了欢乐美满和幸福。

猪――丰富了人们的餐桌，为人们的生活改善作出了贡献。

猪――你的叫声给村子里带来了浓浓的年味，送走了辛劳愉快的过去，迎来了崭新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