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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发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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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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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家大山铸军魂

李发旺

 

19361022日,会宁失守。

当日,红军激战后,迅速从大墩梁撤退,顶着敌人的飞机大炮,从沟壑纵横、墚峁交错的深山大沟,一口气撤退于会宁县甘沟驿镇五十里铺村的岳家大山中休整。

时值傍晚。

子弹带着尖锐刺耳的哨声混合着各种枪炮爆炸声,在五十里铺岳家大山下的祖厉河畔上空回响着 ,整个岳家大山、远处的村庄及靖会路的通道上统统染上了一层红,像血……

险峻陡峭的岳家大山驮着一轮血淋淋的落日余晖浸透在暮色之中。随着夜幕渐渐降临,天空群星闪烁,五千多人的红军部队被国民党的俩万多人层层包围在会宁城北五十里铺祖厉河畔的岳家大山上。大兵压境,天上飞机俯冲旋啸在黑夜终于停止了叫声,山上隐藏在山洞里、工事土壕里的红军也终于喘了口气,傍晚时分的一顿狂轰滥炸,很多土筑战壕工事在爆炸声中夷为平地,红军有几十人已壮烈牺牲。敌人在地面重火力的掩护下,连攻三次未能夺下岳家大山,敌人根本没有弄清楚岳家大山上到底隐藏着多少红军人马,他们从进攻的感觉中找到了答案:——肯定是想北渡黄河的大部队。

岳家大山,山高坡陡,地势险要,犹如一扇牢固的大门,大山后面是一片高塬荒梁,无路可走,敌人调集重兵包围,切断北渡黄河的可能性。尽管红军不惜一切代价阻击国民党的围追堵截。夜晚,趁着天黑,敌人像疯狗一样发起了攻击,爆炸的土柱如林,一道道尘土飞扬,火光冲天,尘土和硝烟混合在一起笼罩着整个岳家大山,眼看敌人疯狂的进攻,再加上天上有飞机,地上有重兵强火力封锁,面对敌众我寡的严峻形势,无疑要吃大亏,于是红军做出了边战边撤的战略战术,当敌人午夜从东山脚下发起总攻击时,红军只在破山洞安置留守了三名难移寸步的重伤员,其余撤退的无影无踪。

 

说实话,三大主力,一、二、四军会师的欢呼声还未停止,心急如焚、焦灼万状的蒋介石大部队接踵而来, 又从兰州调来飞机,轮番轰炸大墩梁及会宁城,大墩梁及会宁城被敌机炸成一片火海,身负重伤的罗南辉副军长在敌机的轰炸中壮烈牺牲了,红军伤亡及损失残重,蒋介石的大部队组织“围剿”,虎视眈眈、穷凶极恶的扑向大西北,加紧封锁并企图在短期内歼灭红军。敌人气急败坏的从岳家大山搜上去赶下来,追到靖会路线,一直往靖远穷追不舍,不见黄河不落泪啊。

 

身在冰窟般山洞里的三个重伤员,眼含深情的泪花,强忍着剧痛,默默地目送撤离的大部队,祝大部队平安撤离,一路顺风吧。片刻后,大部队撤离的脚步声消失了,岳家大山进入了休眠的状态。夜深人静时,一个被飞机炮弹炸伤腿部的伤员阳三弟,“唰唰”地流泪了,他想起了昨天大墩梁牺牲了的罗军长,他情不自禁的泪流满面,同伴的两个伤员规劝阳三弟:“在这关键时刻流泪,实在没有任何意义,也不顶屁用,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阳三弟是罗军长的电话通讯排排长,罗军长亲切地叫他三弟,罗军长牺牲了,阳三弟负伤仍坚持战斗,阳三弟告别罗军长的遗体时嚎啕大哭,谴责自己,是他阳三弟没有保护好首长,首长一路走好吧,请首长放心,只要阳三弟还有一口气,要替首长报仇雪恨。

敌人拉网式的搜山总攻落空后,便像瘦狗般追赶着已经撤离的红军。

喊杀声、枪炮声、追赶的脚步声终于从岳家大山上消失殆尽,岳家大山像冻结凝固了的一疙瘩铁球,静静地沉睡在祖厉河之上,靖会路之旁。三个伤员安然无恙的躺在神密黑暗的山洞里,要亲自度过这个不平凡的长夜。

伤了头部的,也就是伤势最重的这位红军叫朱维新,他是江西省瑞金县人,生于1911年,当年二十四岁,他是一方面部队三十二军,中部特务连连长,都称他朱大哥。

炸伤右腿的,叫胡尊贵 ,生于1912年,应该是生于1921年,为了当时参军隐瞒了年龄四川省南部县人,十二岁跟随红军长征,腊子口战斗中右眼被弹片击伤后失明,胡尊贵为二哥。

弹穿左腿的年纪也很轻,十八岁,叫阳全,原名欧阳世全,都称阳三弟,生于1915年,江西省万载县黄茅乡人,红一方面军,四军二十八团部电话通讯排排长。都知道他是跟随首长唯一幸存的一个通信排长,三个伤员心灰意冷的在暗无天日的冰凉洞窟中就这么论资排辈了。

朱大哥的头部被飞机炸弹的弹片切割的伤痕累累,头盖骨上还镶嵌着一块钢铁弹片,有时迷迷糊糊说些梦话,偶尔一阵剧烈的疼痛后又清醒了,朱大哥说,他刚刚回到老家,看到了消瘦体弱卧床不起的老母亲,还有家乡的山山水水……他一提起老母亲,浊泪长流,忽然间老母亲的细碎身影在眼前晃来摇去,朱大哥伤口在剧烈的疼,他的心在滴血,泪水像堵不住的泉眼,世上的男人还能肆无忌惮涕零滂沱的流泪,阳三弟在黑暗中,用手给大哥擦泪,相互熟悉的面孔里用手摸出了陌生的热情,三弟的心顿时一片潮湿。

胡二哥小心翼翼的转动了一下冷透了的身子,撕心裂肺的伤口在小腿与大腿的节骨眼上,疼的滋味象炉火炼肉般的煎熬着,胡二哥的优势是上无老下无小,光棍一人。那年,父亲被国民党政府抓兵逼死了,过分劳累的母亲翻年又被恶性的病魔夺走了生命,真是祸不单行啊。这些陈谷子烂糜子云來雾去的事,阳三弟最不爱听,可是,为了讨好朱大哥胡二哥的心情,阳三弟麻木的忍住听着。

光棍有光棍的好处,一人饱了全家饱,或许,一人疼了全家疼,胡二哥他笑逐颜开,心花怒放,不管那儿好,总比不上家乡的天蓝水清地绿,什么大凡小事都充满着可歌可泣的故事,凡事都是持乐观态度,有个最大的愿望,盼望着中国早日解放,打完胜仗回家娶妻生子。全国解放后,新中国成立了,那时候咱们也许是打了胜仗,立了新功的英雄,假如成了真正的英雄,我可有资格挑选一位最漂亮的姑娘当我的媳妇。画饼充饥的理想构成,仿佛在没有指望的黑暗里开启了一道天窗,心里亮堂了、乐滋滋的。

阳三弟说;“别臭美,娇妻俊子杀人刀,丑妻薄地养家宝。”阳三弟,年龄小伤势轻,其实也不轻,左小腿骨头断的茬茬戳破皮肉,白花花的骨头外露着,看一眼都令人毛骨梀然扯心剐骨,一寸寸挫骨扬灰般的煎熬使阳三弟已经焦头烂额的把牙茬骨咬的吱吱响,他从不斤斤计较呻吟一声,胡二哥和阳三弟从黑暗中意识到朱大哥的严重伤势,阳三弟把唯一的一口水慢慢渗进朱大哥的口角中,听到朱大哥的痛苦呻吟,阳三弟小心翼翼的再次挪动身子,拄着枪托半撑着,阳三弟用灌水的手仔细摸到了朱大哥怀中紧紧搂着的一杆冲锋枪,头枕着半箱子弹,还有十二颗手榴弹,这些玩意在没有敌人的情况下都是废品一个,不如一粒止痛片。阳三弟借着洞外的细碎光亮,又摸了摸朱大哥临时包扎的头部,黏糊糊的血液在脸上流着,被血浸透处沾满了黄土和柴草及枯枝败叶。阳三弟把自己刺痛的伤腿下意识地摸了摸,刺破皮肉钢骨立茬的骨签,破肉洞洞烂肉串串,阳三弟的心酥软了,他侧着身子往朱大哥的身旁靠了靠,胡二哥也不说话了,他们三人恐惧着、绝望着、忍疼着,只有等待天明后的救援。

——”朱大哥力不从心感觉死亡即将来临,朱大哥想着早点死吧,生不如死,死了好,人死了就再没有这刀割之苦炼肉之疼了,我的家乡、我的父母、我们的大部队,永别吧……

 

不是阳三弟的伤势轻,而是阳三弟的年龄小,那调皮的童子心会把所有的痛苦置之脑外,不怕死的是英雄,能打仗的是好汉,阳三弟虽说年龄小,做事却很老道,阳三弟给大哥二哥说:“我小三弟愿意给朱大哥胡二哥敷药,也愿意为你俩端屎端尿,朱大哥胡二哥咱的伤好了,还要给我当个媒婆婆,等全国解放了,我也要成家立业。”然而,在这战乱年代,要能亲眼目睹到一个漂亮的女人,好比将要饿毙的乞丐化到一碗肉菜,能饱饱眼福也是福啊。

伤筋断骨的痛苦,直接消煞着生命的分分秒秒,不管你想的多么美好,惧烈的疼痛将一切黄粱美梦驱逐到遥远再遥远无限遥远的天涯海角。

一提起成家找媳妇沮丧的阳三弟双手抱头苦笑起来,笑啊笑,一直笑的泪流满面,像傻子,像三顶洞的人,他的心如沸水,惨烈的疼痛使他脑海空白一片,眼前的荒谬化为无有,烟消云散。

朱大哥只有呻吟的惨壮声叫个不停。

胡二哥说:“三弟你仔细摸摸,清点咱们还剩多少武器弹药。”

阳三弟说:“多与少都配不上用场啊,既不能当药吃,也不能当水喝。”

说归说,阳三弟还是清点了:“报告,一杆冲锋枪,两杆老步枪,半箱子弹,十二颗手榴弹,报告完毕。”

阳三弟说:“再能打死十个敌人我们也赚了,这仅仅是死亡之前的奢想。我真的于心不忍,难道咱们哥三抱着枪杆子和子弹,就这样白白的告别人生吗。”大哥、二哥、三弟都一样,没有任何指望地埋头闭起双目,仿佛和死神较量着与生命赛跑着。后半夜时,洞外凛冽的寒风刮的洞壁上的几株衰草瑟瑟发抖,阳三弟的心就像那几株摇摆在寒风中的衰草,杂乱无章。阳三弟摇了摇仅剩水壶底子的一点救命水,他感到口渴的要冒烟,水是伤员的救命药,然而,阳三弟没舍得喝一点,全灌给了朱大哥和胡二哥,只要他们两个活着,阳三弟觉得是多么的充实和安全,他俩也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他不会凄凉孤独,像一家人样其乐融融,完美无缺,但愿上帝保佑,祝家人们平平安安。

 

冰凉的寒洞,对伤员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为了能熬过这一夜,只有自己安慰自己吧,好在敌人搜山匆忙,把显在眼皮底下暴露出最不安全的山洞,变成了最为安全的地方。洞内就阳三弟话多,还有好多在嘴边的话叽里咕噜又咽下肚去,算了,不说了……

在部队罗军长和其他人的记忆里,阳三弟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厚厚的嘴唇,总像漏了馅的饺子皮似的漏出憨憨的笑,是个老实本份的兵娃子,他犹如大海里的一滴水,万里平川上的一棵草,默默而生,悄悄而立。不管说什么阳三弟还是疼的实在忍无可忍,他用搞迷信的办法祈祷止疼,他嘴里念念有词;上帝保佑,各路神灵大仙保佑,再不要让人这么疼痛难忍等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忽然间,朱大哥说话了:“我求求阳三弟给我补上一枪吧……行行善,我实在受不了这漫长的折腾 ……”

朱大哥从牙缝里挤出了这骇人的话,吓死阳三弟了,阳三弟觉得有股热热的东西在眼窝上打转,阳三弟说;“一个大男人,至于吗活一分钟也是活”。

朱大哥像安排后事样说:“二哥、三弟,咱们仨,只要有一个能活下来,找到大部队后,首先做的第一件事是咱们仨必须加入中国共产党,然后,如果我先走一步,你两给我报个丧吧,把掩埋我尸体的地方告诉我的家人,把我搬回老家,好让他们在年头节俗有个思念和烧纸钱的地方,其实我的老家也是你们的老家,和二哥三弟山水相连。”

朱大哥的这些不祥之言是胡二哥阳三弟最不愿听的话,阳三弟颓废的身子贴着洞壁的黄土上长叹了一声,阳三弟的身心疲惫,伤口困疼,像锯齿在不停的切割煎熬,这庞大的黑暗吞噬了人间的光明,暗无天日,无有出头之时,痛苦的消耗,使他们三人面容憔悴脸色苍白。时间大约熬到凌晨四点左右,洞外依然被黑暗笼罩着,寒风停住了疾驰的脚步,无限的黑暗,仿佛是止痛的良药,阳三弟侧着身子用手抚摸着伤口处的断腿,他盘算了好一阵子,有可能断骨茬茬用手接到断裂的原位处,不戳皮肉了,可能会立马止住疼痛,三国时期的关老爷也曾做过刮骨疗毒法,医生一边割肉刮骨,他一边下棋,首法残忍才能以毒攻毒,阳三弟摸到伤口边缘处的几串子烂肉,用劲撕掐掉,扔了,然后把手指嵌进破肉洞里,将皮肉撕起来,把骨头茬茬包到皮肉里,用力一捏……太疼了,伤筋断骨的剧烈疼痛,一次,两次,三次都没有愈合成功,彻底失败了,万箭穿心撕心裂肺般剧烈的疼,使三弟苍白无力的手软了,然后再次把卷成一棒的衣襟咬在口中,第四次1——2用力一捏,“咯擦”——山崩地裂地一响,断骨茬回复了原位,阳三弟豆大的汗珠砸在腿上,他像一颗泄了气的皮球,软塌塌、晕乎乎的倒头睡在潮湿的黄土上。洞窟里的朱大哥、胡二哥都没话了,也不应声了,阳三弟的嘴巴抖了抖终究没有开口,他把目光投向洞外的天宇,除了挤眼的星星,还有几朵厚厚的云块,看了半晌,阳三弟把目光拉回来。忽然,阳三弟看见了那年在他大臂膀上挖了弹片的那位年轻漂亮的护士小陈吗她笑盈盈地站在他那熟悉的小巷子里……

后来,阳三弟的伤口化脓了,护士小陈每次换药时用口把伤口里的脓脂害水咂干净,再淘洗伤口时他很疼。

小陈问“三弟疼吗?”

阳三弟说:“姐,不疼。”

阳三弟最痛苦时,小陈还替他擦过屁股。阳三弟心里想,她不是小护士,她应该是我的亲姐姐。小陈看见阳三弟转身就走,阳三弟疾步追赶到祖厉河边,祖厉河的水势汹涌,一不小心把他卷进浑浊的泥水中,阳三弟漂浮在被泥水淹过了头顶的河流中,挣扎着,挣扎着,他奋力游去,却越游离河岸越远,随波逐流。在绝望的关键时刻,他耳边传来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和急切地嘈喳、枪管金属的撞击声,把阳三弟从恶梦的河流中拽入冰凉的山洞里。

夜黑如漆,像倒扣的一口锅,使人窒息的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阳三弟使出全身力气,在枪托的支撑帮助下,把伤残的腿用衣布再次往紧扎了扎,匍匐爬到洞外,借着细碎的星光,朝有声响的岳家大山底下的祖厉河畔瞄了一眼,把拳头往紧攥了攥,急忙又退入洞内。

“哎哎——醒醒,别睡大觉了,告诉朱大哥胡二哥一个特大的好消息。”阳三弟说着大话,把一条断了骨头的腿在枪托的支撑下往稳当挪了一下,说:“河边人山人海,北上的敌人被红军反击回来了,影影绰绰有伤员的呻吟和唉声叹气声,兵败如山倒啊。”

阳三弟倒吸一口凉气,鼓足了劲,然后把所有的弹药和枪支先运送到洞外的一个制高点上,然后又把朱大哥和胡二哥用铁块般的身子匍匐着托出洞外。听到敌人来,两名无法挣扎的伤员像敷了止痛药一般敏感,人清醒了,伤痛减轻了,大哥放权了,把冲锋枪交给了阳三弟,并且详细地告诉了使用的方法和技巧。阳三弟紧握冲锋枪,胡二哥把半箱子弹手榴弹拧开了后盖,摆放在胸前,三个伤员做好了伏击敌人的所有准备程序,万事俱备,只欠开枪射击。阳三弟架稳冲锋枪,定睛瞄准河边送来的天鹅肉,祖厉河的水虽不大,它承载着这座险峻陡峭的岳家大山,一夫把关万将难过,败逃到退路上的敌人,惶恐的脚步和兵器金属的撞击声,搅动着祖厉河和东山的沉静,只有东山癫上有几块白云静静的悬浮着。

 

阳三弟细声地说:“白天敌人的飞机把我们哥仨炸得伤痕累累,既然大难不死,那就用我们的命换取更多敌人的命吧。”

朱大哥和胡二哥都嗯嗯的答应着,表示赞成三弟的说法,三个伤员在洞口相互鼓励着,搀扶着,做好一切准备,鼓足全身勇气,打一场使敌人始料未及的战役

冲锋枪的四个弹匣子都被大哥装得满满当当,只要手指一扣,就会喷出火舌。祖厉河畔一窝蜂似的敌人,发出了嚷嚷声,忽然有些肥胆的家伙点亮了几盏马灯,稀里哗啦的抢过苦水河,河边上插着一杆国民党旗,旗杆上挂着几盏马灯,河风把旗布吹得摇摇欲坠,飘忽不定。敌人疲惫了,失败了,也失望了,真像丧家狗耷拉着脑袋,夜寻归路,许多敌人因没死在追赶的路途上还在侥幸。借着几盏马灯的余光,扎进三弟眼睛的是:拧成一团黑麻蛇般的人堆挤进苦水河边,大哥的头部包裹的连眼睛都看不见,只听阳三弟和胡二哥的解说汇报,在大部队朱大哥是个出了名的机枪手,这杆冲锋枪就沾了朱大哥的光了。

阳三弟说:“大哥你经历的战场多又是连长官官,资格老练,战斗的阅历深,今晚是咱仨人,不要说仨人,在这天堑要塞,仨人顶三个军,您是三军的总指挥,常言说,不愿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那您就是总指挥,给我们下令吧!

朱大哥亲手再次摸了一遍四个弹匣子、装的满满当当的子弹、拧开后盖的手榴弹,还有半箱子子弹,两杆步枪,朱大哥拉起官腔发起命令:“射击!”突突突冲锋枪喷出了火舌,一匣又一匣子弹扫向敌人肉呼呼的体内,每一粒子弹穿入肉体的感觉电流般输入阳三弟的感官神经系统,或许子弹居高临下的射击,他的力大无穷,一箭双雕也有可能。阳三弟眉头聚了一个大疙瘩,像一包炸药对准敌人,目光的准心就是弹头的射点,将一粒粒弹头嵌进敌人的血肉之躯,阳三弟咬紧牙关,铁青的脸抖了一下,脸上漫出一丝浅笑,心里说:“你牛什么牛,谁还不知道谁?”朱大哥虽然伤势严重,但给弹匣子装子弹这个活,他闭着眼睛也会干,胡二哥的手榴弹扔到一半时朱大哥下令道:“保留手榴弹。”胡二哥扳响了步枪。

冲锋枪的扫射声,手榴弹的爆炸声,步枪的点射声,使用这几种火力只有大部队交火才如此隆重。

敌人像炸开锅的骚蜂,“嗡”的一声,鬼哭狼嚎,河岸上一部分敌人未发一枪就告别了人生,还传来了许多比大爸还痛苦的呻吟声,三个红军伤员各自享受着弹入肉后的感觉。

密集的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在人堆中开花,敌人感到彻彻底底中了大部队的伏击,谁再胆敢往前多走一步,必死无疑!

“撤——”一个满脸流血凶神恶煞的家伙下令了——”撤,是一条没有退路的退路,被打怕的敌人连一点象征性的抵抗能力都没有,像落入灰烬的豆腐,不堪一击,再加上这易守难攻的陡峭险地,只有夹着尾巴没命的在祖厉河岸像洪水般退却了。真像虎豹口中逃生的野鹿,逃跑得越快,生命越有保障。歼灭红军,围追堵截的方案,彻底坍塌了。

为了节省弹药,以防不测,朱大哥再次下令让阳三弟双目监测,更不能盲目射击,绝不能浪费一粒子弹,魂飞魄散的敌人一听见冲锋枪响,吓得屎尿失禁,分明是天赐良机,天兵神降,连红军也打得稀里糊涂,怎么在布阵的缺口处增加了重火力,真是奇把怪出了,关键时刻,天助我也。打的敌人抱头鼠窜,一时不知所措,白天飞机大炮掩护的嚣张气焰已经灰飞烟灭,苦水河中飘浮着许多鞋帽、破衣、尸体,就像漂浮着无数的死鸭子,河水里的血水仿佛是泼洒的染料,一点点的下沉着、下沉着,祖厉河的水不在怒吼,不再咆哮,但是久久不能平静的流淌着,仿佛在诉说这个世界需要和平、正议、安宁。

 

节节败退的蒋介石的大部队溃不成军,筋疲力尽,跑前也好,逃后也罢,他们成了真正的牺牲品,晚上飞机派不上用场,重火力无法准确定位,再加上红军打的是游击战术,声东击西,这是一种极其微妙复杂的战略战术,环环相扣,密不可分的系统工程,为了消灭敌人,为了确保三十军渡过黄河夺取胜利,红军步步设下圈套,处处设卡撒网,引敌上钩,敌人照方抓药,亲身钻进布好的天罗地网中,然后鸣枪收网,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红军兵分四路从靖会路及东山的后塬、大沟、韩集、白草塬,前后左右包抄夹击祖厉河的岳家大山脚下,一举歼灭敌人,过了黄河,踏上靖会路线,打开通往会宁城的咽喉要道,这条咽喉道上,未能来得及布阵,然而,敌人错误估计红军的布兵阵营,错把三个伤员当成大部队,逼得掉头往北逃窜的敌人正好锁进红军的包围口袋中,红军四面海浪般开始包围,敌人闻风丧胆,无路可逃,未放一枪,接近两万人马全部缴械投降,阳三弟拄着枪托扶起汗津津的身子,怀着兴奋的心情,把最后的几粒子弹射向天空,就在阳三弟站起身扣动冲锋枪的瞬间,枪头发出的火光被潜逃在对面山坡上的一个敌人发现,瞄准火光点,打来一梭子子弹,接着又是一梭子,“嗖嗖”飞来的子弹击中了三弟的左右腿部,阳三弟收了枪,在枪托的支撑下,虎实的三弟像一尊花岗岩雕塑面带微笑躺倒在烂山洞前的血泊之中。

泪水、血水、枪声、炮声,唤起了阳三弟彪悍的血性,点燃了向敌搏杀的烈焰,经历了无数次战火洗礼的三位英雄战士,在敌众我寡的枪林弹雨中傲然挺立,击败潜逃的大军敌人,枪声停止时,东方天际的曙光已经出现,几十个红军战士拥着三付单架爬到东山安置伤员的洞口时,朱大哥、胡二哥、阳三弟都昏迷不醒,胡二哥还手握着手榴弹,一手握着步枪,单架队一行人在山洞前,边抢救包扎伤员边举行胜利仪式,像三位重伤员行军礼,朝天鸣枪,并且带给弟兄们一个好消息,红三十军从靖远虎豹口天亮前胜利渡过黄河,十月二十三日,担任后卫任务及徘徊在靖会地域的红五军打完这场歼灭战后,同红军总司令部已到打拉池与一方面军及十五军团司令部会合,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

 

 

注释:(1)本故事由村支书段智军、老红军的儿子阳得肃、老红军的儿子胡定学、老红军儿子朱家营口述提供,也是当年过红军老人们讲的真实故事。本文中的胡二哥,名叫胡尊贵,男,汉族,籍贯:四川省南部县,生于1921年,十二岁跟随红军长征,1935年9月16日途径腊子口战斗,右眼被弹击伤后失明,后又在这次战斗中,幸存的遗留在甘沟驿镇五十里铺村,1997年因病去世,享年76岁。有会宁县民政局颁发的《红军流落人员证》。目前儿孙后代十几口人,仍在五十里铺村居住生活。

2)朱维新,男,汉族,籍贯:江西省瑞金县壬田乡莲塘村人,生于1911年,跟随红一方面部队,三十二军,中队部特务连连长,他是本文中的朱大哥。1980年因病去世,享年69岁。有会宁县民政局颁发的《红军流落人员证》。子女仍在甘沟驿镇五十铺村生活。

3)阳全,男,汉族, 原名欧阳世全,生于1915年,籍贯:江西省万载县黄茅乡前进村,1930年在原籍参加红军,系西路军红军战士。曾担任红一方面军四军10师28团部电话排排长。他是本文中的阳三弟。落户于甘沟驿镇河西坡村,2006年去世,享年91岁。有会宁县民政局颁发的《红军流落人员证》《西路军红军老战士光荣证》

 2020年6月28日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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