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发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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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发旺
一
有件事，我始终想不明白也想不通：人家养的儿女们不论是打工的还是干事业的，没逢节假日或到年关，一家男女老幼总能阖家团圆，喜气洋洋。平时也能给父母帮点苦力之忙，在经济上也时有补贴接济。农村有些孩子考不了学校，索性打工抱砖，早结婚早生贵子。常言说：家有三件宝，鸡鸣狗咬娃娃吵。这就叫家全势全。而我己经60岁的人了，妻子58岁了，还要靠打工挣钱，妻子靠养几头猪几只鸡和几亩地的收入供两个儿子念书开支家里的消费。富不离书，穷不离猪，是这样吧？妻子年复一年捉小猪养大猪，猪缠着她，弄得人不象人猪不象猪，养小猪的过程象拉扯孩子一样操心费劲。每年农种农收最苦最累的时候，别人家的地里大人小孩三五成群，欢声笑语，我家地里要么鸦雀无声，要么我和妻子吵嘴，相互抱怨，相互睹气，我实在太累了，一年四季面朝黄土背朝天，别无选择，双折叠在地里苦不出个眉眼，一年天旱少雨，收成又不好。科学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可我仍未摆脱靠天吃饭，仍然停留在原始状态，我实在太累了，仰卧地里对天长叹，我问妻子：“老婆子啊老婆子，咱俩怎么这么命苦呢？两个儿子已经三十出头了，还是光棍两条，念了一场书，背了一身债，哪能谈得上孝敬父母，难道你我先一世欠了儿子的。”，村子里有人嘲讽我：哎――大学生的爸，该下岗缓人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何为儿孙做马牛。不是爱给儿孙做马牛，我的日子紧得像钢丝绳，各为其紧啊。有一天我唯一的好连手答应给我儿子介绍个好媳妇，这可把我高兴死了，我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人神不理的地步了，感谢他对我儿子的事没少张罗， 我的啤酒白酒他也没少喝，不过他从不喝烂酒，档次略高一般人。他一次又一次跟我说，给大儿子介绍了个对象，她有癫痫病史，一般情况也不咋犯，女娃的针线茶饭都过关，人品为上中等，小学三年级毕业，出门在外即会签名又认识“WC”，不过你儿子虽然上了个学校，现在的大学生不值钱，学校一扩招，学生比羊多，都是些廉价劳动力……听着好连手的实话实说，我心里如针扎一般难受，有些学生的家长只不过抱着侥幸心理，事实胜过雄辩，不少毕业生就不了业，听说毕业全国一流大学北大的学生卖猪肉去了，读书无用论并不是空穴来风，唉――越想心上越泼烦，人越穷亲戚朋友越瞧不起，我算不上个好父亲，也不是个好丈夫，窝囊废，说句好话人顶如放了个屁，人家放颗屁咱当真理，村子上谁家办婚庆喜事我随个礼便悄悄溜之大吉，熟人多处，像做贼似的，心无底气，心里很虚，近年来农村光棍队伍呈壮大趋势，作为农村人得引起高度的警觉，据我掌握上百户的村庄三十岁以上的小伙子不少于80多人，村子上响炮过十起事情九起是丧事白事，端饭的是老人，做饭的是老人，抬埋下葬忙活的全是老年人，有些村庄过逝人雇人行丧埋葬。孩子们逃离大山奔向城镇，偏僻的农村虽说有电有路了，其实已经处于“死亡〞状态，一个家庭的孩子能不能成人，并不在于考个什么学校，而是看能不能成家，这是天大的事，有很多大龄青年的父母，跟我一样，心急如焚，孩子30岁了成不了家，父母人前抬不起头说不起话，虽然没有犯错误，远要比犯错误的难受，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怎么样才能改变农村的光棍的现状呢，这是摆在人们面前的一道核心的难题，光靠农村人是打不赢这场仗的，一边是适龄女性的大量外流，一边是天价彩礼，――如此现状为什么没有人去研究呢？没有人重视呢？如何才能解决这一重大难题呢？农村人不得不深思熟虑，国人们不得不考虑深思啊。
二
也许是我的家庭太穷的缘故，所以儿子找不上对象，因为我一直供孩子念书，所以我的家庭经济处于穷困潦倒，我想了很多，如何能找到救命的稻草，我很想申请个低保户，吃救济粮领低保款在农村没有一定神通的人是不中用的，有户人家妻子生产了五六个女儿，没有生成儿子，人家即是未来的五保户也是当今的纯女户、低保户，计划生育政策紧的不认祖宗的那个年月里，为了能生出一个能立烟囱的男孩子，有些人被处罚得倾家荡产，每日以泪洗面。现在倒好，男女比例失调，遍地是光棍，普查报道光棍3000多万，有位心细的专家说应该6000万，还有死了老头70岁以上不能再婚的3000万老奶奶呢，所以当前生女儿的多多益善，一个少则八九万多多则二三十万的彩礼，有一位低保户县城不但买了套楼房，明目张胆接了辆十几万元的小轿车，这下可闹大了，突破了吃低保的底线，按规定，如果低保户购车或买了楼房，必须取缔低保资格，夫妻驾车到南方旅游两个月，吃好穿好住高档宾馆天天网上晒，回来时低保资格被注销了，夫妻“大闹天宫”，直接到县委找县长，低保户的理由：他是典型的纯女户，我们一天天老了，不靠政府靠谁去，女儿都是别人家的人，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政府不能克扣我们这些命苦人，谁都不忘着缺后，是这样吧？
三
我厚着眼皮提了几盘子鸡蛋，到村支书家申请过低保，村支书把我哄出了门，他说：“养了两个儿子都是大学生，还想要低保，实在可笑到极点，你以为政府的钱没娘老子……”，我灰溜溜的提着鸡蛋离开支书家，我真丢人，活该，活该。
长话短说，大部分供了学生的家庭都穷的叮当响，这点毋庸置疑，这个县叫状元县，每一个状元大学生都是用家长的血汗钱换来的，大学生每家都有，每家的钱像长流水一样流向祖国的各行各业，学生用钱供走了，留下一屁股的债。本来我省是全国倒数第一的贫困省，我县是全省倒数第一的贫困县，我所在的村被列为全县最困难的村，虽然每年国家一号文件都是说的“三农”问题，农村的基础设施也得到了改善，农民有了养老医疗保险，但是建国几十年来对“三农”的投入还是不足，农业生产率提高有限，农民收入极低，为了尽快让贫困农民富起来，国家加快了城镇化建设的步伐，让农民进城打工，可是农民们进城了，责任田谁种，现在农业成本高收益低，于是优质的土地被弃耕荒芜，只剩老人的村子即将变成死村，尤其是环境恶劣条件差的边远山区，要是评个经济最穷条件最差的冠军非我村莫属，地质专家说，“这里地质构造复杂，地貌类型多样，地质环境脆弱，境内地质灾害隐患分布点多面广，险情重，常年降雨量少得可怜……”人们生存在靠天吃饭的穷山僻壤，除了这地方有个好名誉还能有多大的发展前途呢？除了县城，建了拆，拆了建，马路挖三遍，县城还是那个县城，农村还是那个农村，不过电有了，路有了，人却走了，大山深谷的很多村庄举家搬迁，学校空无一人，关门大吉，儿女们奋斗的终身目的――离开故土家乡，走出深山大沟，摆脱困境，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唯一有个好名誉，这个县是全国高考状元县，国家最高领导人也不时来访，这也是儿女们在外面夸夸其谈炫耀的资本，这些都不等于有钱，现在是个拜金潮的时代，一切向钱看，没有钱叫你寸步难行。
四
我天天盼着孩子快点毕业了能否混一点面钱补贴家用，四年的大学刚读完，大儿子又接着考研、读研，我曾责怪儿子你读三年研不就少挣三年钱，不见得好，我和妻子累死累活地等着儿子挣点钱看能否把借债还上一些。我好羡慕城里那些老头子老太婆，托着孙子游广场享受天伦之乐，然而，又一个三年，大儿子搜刮要钱的次数越来越多，钱的金额越来越大，我很是失望，憋屈装满了腹腔，年猪卖了、粮食卖了，凑起了一笔又一笔钱都不翼而飞，电话里我不断唠叨儿子：“你变了，你不是从前的你了，怎么这么费钱。”儿子说：“他上月光坐飞机五六千元。”寒门难出贵子啊，想升造不但要靠勤奋努力，还得要钱，有些状元是被贫穷落后逼出来的，“老师苦教，家长苦供，学生苦学”所致。
“我的天啦，儿子把我的粮钱猪钱全撒向九霄云外了，这是我的血汗钱啊，儿子啊儿子，你想要我和你妈的老命啊，人都说你真争气，其实你太不争气了……”。 儿子哭诉着说：“爸爸我都理解，我想给爸爸一个惊喜，没想到屡遭失败，他到北大去考博士，虽然成绩可以，面试被刷了，后来又到武汉大学成绩第一面试第一，请爸爸凉解，让儿子把书读完吧。”，我问儿子在念几年书，他轻而易举轻描淡写地回答四年。我说：“狗屁，等到我死了入土了你就毕业了，考了个博士，名誉听起来好，名誉好能顶屁用，你上飞机下火车，飞来跑去，把一个本来不紧气的家庭硬往水深火热中托，儿子你总不能眼睁睁瞅着把我和你妈活活累倒累死吧，不能孝敬父母，靠父母的血汗生存创造前途的不算好儿子，可以说是败家子，我先一世欠儿子的，今生今世不要命的还前世的旧帐。”这些命苦的事情让我始终想不通也想不明白，我到底什么时候干了什么亏心事，生活如此煎熬。
五
有一首歌曲叫《人间第一情》，永远与你相伴的是天下的父母心，儿女情。年复一年又到了过年的时候了，农闲了，人人都杀猪宰羊备年货，也是做父母的最思念远方儿女的时间，今年我也逐渐明确了些事理，我鼓足勇气给两个儿子下了道通牒令：“今年你们弟兄俩领不上个媳妇就别回家过年来，各过各的日子各过各的年，等于我也没有这么个儿子，你也没有这个家没有这么个娘老子。”，妻子抱怨我，你怎能说这么绝情的话，一年养的猪鸡就盼着过年团聚，你还是个人吗？我说：“我不如狗，什么人，人家的孩子年头节假托儿带女，大包小包的回家，咱们的孩子谁见过买一片菜叶子，更不要谈给老人买点烟酒糖茶什么的，最多带几本烂书，有屁用，谁稀罕呢。”人一旦活到认不清形式辩不来东南西北就算彻底完蛋了。
今年我下了这道令后，儿子们也早早的做好了不回家过年的所有准备，腊月二十七八电话一响都说不来了，这下可害苦了老婆子，明知过年都不来了妻子依然把最瘦的猪肉好吃的都存着、放着、留着，妻子有个惯例，早早的在秋后捉上一二十只雏公鸡，养到老历年跟前，五六斤骨犊鸡，肉嫩质鲜，炖煮时只放一点盐巴也非常可口。
六
终于到了年关三十，家家户户接纸迎先人，到处炮声齐鸣，喜气洋洋，大人小孩都换成新衣新装，到处飘逸着浓郁的肉香，欢声笑语满天飞，唯独我家死气沉闷，苦苦等了一年的孩子们就这么一声抱怨不回家来，妻子在生我的气，我也在生孩子的气，我随便骂骂就当真了，还真当不了个人先人。
时值中午，天气突变，冷风如刀，我情不自禁地蹒跚到那条进村口的村道上莫名其妙地在等候，一直等候，有不少人车目送远别……我在等什么呢？西阳落山时，天气更冷，冰凉的寒风灌满了我的全身，撼动着我在路口等候的决心，我从骨子里感到有种不可名状的失望，颤抖着身躯慢悠悠地往家里走去走去。
泪眼欲滴的妻子不断找我的茬，只要不动手怎么抱怨我不言语，火药筒无法点燃，妻子又很无奈的把大包小包的肉块分类打包，用食品袋蘸水分包，藏进了冰箱，仿佛孩子不定时不定点说来忽然就来。跟往年一样，年货也买了不少，明知两人过年，妻子还是按四人跟集买水果、瓜子……样样如此，随着年龄关系，我们并不喜欢瓜子之内硬壳干果，但是妻子仍然要买，她心里也十分了解两个孩子爱吃什么喜欢什么，我几次想劝说别买咱们嚼不动的东西，但我几次难以启齿，等待，无限的等待是一种最大值的安慰。
七
每一件大凡小事，当你个人无力应对无法策决时，那你就别无选择地去等待，让上天去安排，随水逐波顺其自然，不过有一头羊就有一根草，有鸡就有蛋，生必死，立必倒，这是大自然的安排造化，我无法支配人生与命运，眼看两个儿子过完年最大的收获又长一岁，大儿子三十岁了，小儿子二十九岁了。两条大龄光棍出现在一个家庭你怎能不慌呢，烟酒糖茶一年给人送出一两千元，说不成一个对象，两个儿子一双大学生，美名远扬的家庭像一滩无动于衷的死水，我由焦急变成了万分着急，再变成了不闻不问，一尘不管，妻子抱怨我的话：“人家的男人干活有苦力，办事有效率，人前能说会道，儿孙满堂，男人务地打零工，女人带孙子跳舞，其乐融融，看咱们倒霉的家庭……”，唉――本理想着儿子大学毕业结婚了，我们会离开这干枯无奈的土地，奔向自由的远方，如今狗屁都没有，不但自苦自吃，两个大龄儿子的生活费用水涨船高，家里债台高筑。理想归理想，双折子叠到黄土里，这就是理想的归宿，也就是下岗退休的终点。人生是空，来空去空，何事不了一了百了，可怜的我辛苦一辈子，天天奔小康越奔越穷。谷贱伤农啊，种地累粮食贱，一年能赚几个钱，我和妻子在绝望的夹缝中生存着期待着，一日两半天推日头下山去吧。
八
2018年暑假大儿子回家来，他带来一个操着普通话的外地花姑娘，我以为是对象，结果是同学，他们俩在研究一篇什么狗屁学术论文，每晚研究到十二点以后，神神秘秘的像做贼，有时高兴地在笑，有时两人愁眉不展，闷闷不乐，我很是生气。这个女同学虽然不是儿媳妇，我和妻子就当儿媳妇对待，看球她什么结果都一个样，妻子使出全身解数伺候，恨不得叫一声“妈”，每顿做最好吃好喝的，一个星期后她们要走了，临走时妻子给未来的准儿媳一千元路费，我给了一千元喝水钱，谁都心知肚明这些钱是白填壕沟的，但是，明知此山有虎穴，偏向虎山行，我和妻子的真诚善待，姑娘有所感动，人必定是个感情动物，我们还真的投桃抱李，后来真正变成现实了，成了真正的儿媳妇，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当年腊月二十一日，大儿子正式结婚了，2019年5月1号小儿子也结婚了，银行里我背了十几万元的贷款，亲戚朋友借了不少，然而，我的心里倒轻松了舒服了，仿佛心上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熟悉的三朋四友人见人夸，个个点赞我和妻子真利害，还说老虎不生狼儿子。我说努力奋斗才能改变命运，只有努力才会有结果。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越。
风狂雨打都不怕，泰山压顶不弯腰
――我是一位父亲，现在我也能买大话了。
九
今年的暑假期跟往年完全不一样，我和妻子沾沾自喜地领着两个儿子下地割麦子，小儿子的警务工作假期屈指可数，逢年过节必忙，不过今年两个儿子帮了不少忙。夏粮成熟季节，我们称虎口夺食，生怕天有不测风雨，人人都忙得不可开脚，我和妻子两个儿子下地收割，两个儿媳主动一日三餐，洗锅抹灶，两个儿媳的口味清淡，虽然饭菜缺油少盐，但是，我们全家六口人围坐在院子里的茶几上，都吃得津津有味，几乎是“光盘行动”，大概是过度劳累带来的杰作吧，我们大家仍然在夸儿媳的饭菜做的味香色俱全，虽然两个儿媳都主动帮厨下灶，我和妻子都不好意思让儿媳在锅灶劳作，或许她们命里注定就是抱着手机和围着电脑转的材料，什么不干都在情理之中，因为她们的探亲假只有二十天啊。娶了两个儿媳妇，给我的家庭带来了快乐，营造了幸福，两个儿媳在临走的先一天领上一大家在县城餐馆就餐，给我和妻子各买一套夏装，在景园照了全家福，给了我一张十万元的还债卡，我这才明白了读书的重要性，我也十分理解儿女的苦处，攻读学位的孩子跟我一样苦涩，而今，孩子们成人了也成双了，我们是幸福的六口之家，有博士儿子、有研究生儿媳，有警察、有农民，我和妻子也在搞研究，各种农作物的生长期，追肥期、锄草期，一年一度的种期得苗率，种的稠与稀，株距、行距，种多少斤籽，施多少斤肥，配合比例不是书本上的数字，而是凭多年的积累种田经验，黄土地配什么肥，黑土地怎么配肥，即要让土口松软，又要达到增产增收，凭科学种田经验和积累的方法，从而得出结果，我主外，妻子主内，一家人年年有余，油肉满缸，六口之家一团聚，是火堂堂的一家人，妻子即是负责农业的也是负责家庭的“掌柜的”永不换届的老领导，我们虽然很苦心，依然不怕苦不怕累，一年与十几亩土地几十只鸡、猪、羊打交道，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付出了终有回报，这就是我的生活，也是一个幸福的农村之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