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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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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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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深处的记忆


走出大山,来到南京,转眼间40年了,然而,大山深处的记忆却时常浮现在眼前,仿佛镌刻在心灵深处,无论时光多么漫长多么久远,那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一山一梁一河一溪,总是时常在眼前萦绕,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更加清晰更加亲切。

我的家乡在米仓山区,四川省旺苍县一个离县城60多公里的小镇。四周的大山围出几个大大小小的平坝,坝子大一点的,就是镇政府所在地,也是我小学初中高中上学所在地,承载着我小时候永远的记忆。

那个时候,物质贫乏生活艰苦,但是我们的生活却充满着欢乐。特别是爷爷奶奶他们历经生活艰辛,经受过大灾大荒,知道山里丰富的馈赠,掌握了许多的生存经验和技能。在他们的指导下,我懂得了许多学会了许多,虽然有的已经失去了作用,却成了心中永远的记忆。

 

 挖草药

家乡所处位置属于秦岭南坡秦巴山区,海拔500米到1300米左右的陡山险坡,植被丰茂,雨水充沛,云蒸雾罩。时常看到一团团薄雾飘浮在山间,有时罩住山顶,有时又一条雾带缠着山腰。这样的环境非常利于植物的生长,许许多多的中药材就自由的生活在这些山里,自生自长,养护着山灵。

爷爷熟悉山里的一草一木,认识许多中药材,知道哪些能卖钱哪些能治病,也知道一些药材的收挖季节和制作保管方法。从小我就跟着爷爷认识了车前草过路黄鱼秋串龙丹草,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药药草草。有些药是花有些药是苗有些药是果,还有些药是根,需要在不同的季节采收晒干,等着乡里供销社或药材公司收购。我们经常春天摘花夏天采苗秋天挖根冬天摘果。爷爷叫我经常留心供销社收药的通知,收什么药就背什么药去卖。记得有一次我告诉爷爷说,现在供销社收半夏,我们家没得,他说那不就是麻芋子吗?我们挖了那么多,现在都晒干了正好去卖。原来我们的土话叫法与书名是不一样的,在我的记忆里经常都是土话叫法,现在都还不清楚许多药材的大名书名。

慢慢地我们也懂得了许多药草的作用,知道了许多许多小病小痛的治疗方法。哪些药清火哪些药止泻,我们都有自己的方法。那时候条件差,不可能什么病痛都上医院,到路边上草丛里找些草挖回来,罐子一煮,或者按照不同的方法治治就好了。

“龙丹草,过路黄,下火又清凉。口起泡,舌生疮,打个蛋花汤”。小时候背过好多这样的属于家乡山里的汤头歌谣,可惜现在我都忘记了。还有许多土方老办法现在也已失传了,现在药物丰富药店遍布,中药西药中成药效果更好,逐渐淘汰了家乡许许多多的药药草草。

小时候经常跟爷爷到山上去挖何首乌扯淫羊藿,都是野生的,也不常见。淫羊藿还算比较多,靠水沟背阴处经常都有,可惜那时都不值钱,不像现在这几年,几乎把淫羊藿吹成了神药,炒到五六十块钱一斤,反而不好找了。爷爷告诉我们,不同的药草要在不同时候采,不是时候就记住地方,等熟了就去采才能卖个好价钱。有次砍柴,看到一片开着小白花花的草,长的很茂密也很好看。爷爷说这是夏枯草,也可以卖钱,还要等几天才能扯。过了几天,爷爷带着我和弟弟,背上背篼,全部扯了回来。晒干没多久,看到供销社收夏枯草,爷爷带着我们全部背去卖了。他知道什么季节收什么药的,卖的钱也全部给了我们。

山里有好多名贵的药草,天麻金银花,还有神奇的“七叶一枝花,神仙难见它。毒蛇绕着走,狐狸趴着守”。可是直到前几年我才在幺姑家看到传说中的神药草“七叶一枝花”。

有次父亲带着我和弟弟上山砍柴,突然看到一串红红的花很漂亮,父亲说是天麻花。野生天麻很难看到,真的是可遇不可求,就像东北的人参。父亲赶紧俯下身子用手去刨,不能用刀怕刨坏了。一会儿一个拳头大小的天麻刨了出来,父亲脱下外套衣服连苗带花一起包起来放在背篼上。回家路上有人看到说这是“窝儿天麻”,应该旁边还有小的没有刨完。还说“猴儿天麻”才是独“猴儿”,父亲第二天一大早又去挖,果然又刨了几个小天麻回来。那是我唯一一次见到长在山里的野生天麻。现在家乡人工种植天麻技术成熟了,种植天麻成了不少家庭主要的经济收入和脱贫致富的门路了。


打野粮

还是大集体的时候,生产队里分的粮食经常不够吃。农历二三月间经常是青黄不接,上年分的粮食吃完了,新的小春作物还没成熟,经常差上二十来天个把月。好在爷爷奶奶他们经历过大灾荒年,有许多好办法,带我们度过艰难,我们从小也学会了认识山上的野果野粮。

大山的馈赠始终是丰富的,只要你去努力去找寻努力去储存,就不会在青黄不接时饿着了肚子。山里常见的野粮就是葛根蕨根,把葛根蕨根粉掺进面粉玉米粉里,蒸成馒头或辣椒卷子当饭吃。葛根蕨根都要在冬天挖的粉才多。我们在平时割草砍柴的时候看到哪里葛藤长的好蕨苗长好的地方就记下来,到了冬天就去挖回来,用棒锤使劲敲打,再泡在大盆里大桶里,不断的揉搓,然后倒进包袱过滤进另外的大盆里慢慢的澄,等水澄清,厚厚的淀粉澄在盆底,再小心翼翼地将上层的水倒掉,用装满草木灰的包袱放在上面吸收水分,等凝固差不多了再倒进簸箕晒干,然后用手磨再把它磨细装起来,到时候掺在面粉里一起吃。

山里可以作为粮食度日的东西还是比较多的。爷爷奶奶从小就教育我们不仅要爱惜种出来的家粮,还要爱惜山里的野粮。对那些可以结出野粮的树木花草都要爱护,砍柴时不要砍了不要糟蹋了,要保护好,到了收获的时候去收回来,就成了家里的粮食。

初夏时节,满山遍野野百合花到处散发着它浓浓的香味,我们将它摘回来晒干,包花卷,做火烧馍,吃在口里也是浓浓的百合花香味。还有山里原黄金叶嫩叶,可以作黄金叶凉粉。上山砍柴,只要闻到黄金叶的香味,我们就找到它,把嫩叶采回家,鲜的可以做凉粉,晒干了可以作蒸肉。还有水红子,红红的小圆果子,到冬天成熟时节采回家,晒干磨成粉,红红的酸甜酸甜的,掺在面粉里蒸的水红子馒头也有甜滋滋的味道。至于山里的灰灰菜指甲菜,还有许多野菜,更是平常的蔬菜了。

然而,曾经借以度日糊口的野粮野菜,现在许多都成了家乡的独特美食。根面元子成了家乡特有的风味小吃,蕨根粉条葛根粉条都进入了超市,价格还不便宜,有的地方还注册成了地理商标,走进了大城市走进了千家万户。只是加工不再是那样原始敲打,而是用现代化的机器加工。指甲菜就是马齿苋,现在菜市场经常有卖的,比蔬菜还贵。水红子,学名火棘果,还有酸果子,学名刺梨,都把它开发成了果汁饮料。前几年回家乡县城,还看到有人背着背篼,沿街叫卖:“买火烧馍,百合花火烧馍!”


打草鞋

有次赶场天,我跑到爷爷卖东西的地方。他看我打着一双光脚,着急的问我,你的鞋子呢?怎么没穿鞋子?你妈给你做的鞋子呢?我赶忙从书包里拿出妈妈给我做的布鞋,对爷爷说,路上舍不得穿,到了学校才穿。爷爷生气的说,那咋行?脚走坏了咋上学?回去我教你打草鞋。

爷爷是小手艺人,记忆中的他是不闲着的。一年四季,不管天晴下雨,他不是搓绳子,就是编撮箕扎背绊,还有粽夹树叶扎扫把,每个新学期开学他都扎好多扫把,好多同学都买他扎的扫把。但是一年四季做的最多的就是打草鞋。许多在附近小煤窑背炭的人都喜欢买他打的草鞋,结实耐用还板滑。

打草鞋需要专用工具,主要是草鞋扒扒,爷爷有两套,他把小的一套给我用。他把提前搓好的草鞋绳子一头扎在我的腰上,另一头套在草鞋趴趴上,手把手教我搓谷草,编鞋板,安耳子,量长度,比大小,要适合自己的脚,穿着才舒服。还告诉我一些编草鞋的口诀。很快第一只草鞋在爷爷手把手的指导下编了出来,穿在脚上一比,大小正好。然后,另一只在他的指导下很快编好了,一左一右,大小适中。第二天,我就穿着自己亲手编出的草鞋上学了,刚开始有同学笑话,我还有点不好意思,很快我就适应了,为自己编出的草鞋而骄傲。

家到学校有三四公里路,每天走路要一个把小时,一双草鞋最多也只能穿上十来天左右,遇上下雨更废草鞋,顶多穿一个星期就坏了。星期天,我在写完作业后又多了一个任务,给自己打草鞋,周一才有新草鞋穿。就这样,四五年级时候,夏天我都是穿自己打的草鞋上学。

记得小学毕业典礼大会上,老师安排我代表同学上台发言,我就穿着自己打的草鞋站到了主席台上,大大方方的读完了自己的稿子。也看到了校长和一些老师在看着我脚上穿的草鞋,听说会后校长还问我们老师,那个穿草鞋发言的娃儿是哪个?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家乡大山深处那些曾经的记忆象一坛坛陈年的老酒,愈发散出浓浓的香味,时时沁入我的心肺。我在庆幸进入了南京这个大城市的时候,也时常回想起那大山里那曾经的岁月,那些心灵深处深深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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