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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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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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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张子叶

 

“山子,救我,快来救我——”

望着张子叶惨白的脸色和她受虐痛苦的样子,一股气血直冲脑门……不过,我不得不忍住,因为绑匪手中明晃晃的尖刀就顶在张子叶细嫩的脖颈上。

我一咬牙,将手中的帆布包扔过去:“你们不就是要钱嘛,这是一百万,快把人给放了。”

一个绑匪上前一步弯腰捡起地上的包,小心翼翼地打开,然后举到另一个绑匪面前……

这时,我疾速冲过去,举着一把大刀,大喊:“老婆,不要怕,我来救你。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吃了熊心豹胆了,竟敢绑架我老婆。我砍,我砍砍砍……”

绑匪一个个在我面前倒下,哭爹喊娘,遍地哀嚎。

我站在那儿,全身是血。这一刻我感觉自己无比自豪,无比荣耀。

……

“喂喂喂,往哪靠呢,成心是不是?”

谁的声音?是子叶吗?

“喂,不会睡过去了吧?”

我感觉被人猛推了一把,一个机灵,差点从座椅上掉下来。我这才知道刚才不经意间进入了狂想的梦乡,而且还不经意间把身体靠在了一个女孩的身上。

我慌忙端正了身子向那女孩道歉:“对不起,对……”我愣住了,这个女孩有点面熟啊!

“你是鹿……鹿晗,韩国人?”

女孩吃吃一笑:“大哥,还在做梦啊,瞧仔细了,我可是女人,鹿晗可是男人,再说他也不是韩国人呀。”

我笑笑:“其实我想说你很像鹿晗。”

女孩哼了一声:“你走眼了,本美女只不过有那么一点点撞脸而已。”说着冲我一斜眼,“哎,大哥,你还真有本事,不买票就想上火车!”

我一惊:“你,怎么知道?”

女孩嘿嘿一笑:“当然知道。”

我想起来了,刚才进候车厅的时候就是这个女孩子在背后猛推了自己一把,这才闯过检票的第一关。其实先前我一直在心里大骂,骂这该死的五月的滕城,骂这么多的人害得我买不上票,骂绑匪绑架了我的老婆,骂该死的祸从天降的车祸,骂……奶奶的,为什么倒霉的事都让我给碰上了呢?

“大哥,你是不是摊上事了?”

我一惊:“额滴神,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呀?”

女孩一咧嘴:“可能我们有缘吧。”

我摇头叹道:“我不相信缘,但我相信劫。”

女孩惊异的望着我:“什么意思?”

我说:“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你,我是说我老婆。”

“这么说,你老婆是你的劫?”

“不,我是我老婆的劫。”

“大哥,别想这么多了,什么劫不劫的,开心才是第一位的。”

“可我老婆失踪了,你让我怎么开心?”

“啊!原来……那你报案呀。”

“早就报了,可我怀疑警察的办事能力,所以我打算自己去寻找。”

“那你打算去哪里寻找?”

“去乌城。”

“太好了,我也去乌城。”

“我没抢上票,可我又不想错过去乌城的这班车。”

“放心,接下来我帮你闯关。”

“那,你叫什么名字?”

“乌蒙蒙,叫我蒙蒙吧。”

“蒙蒙还是梦梦?”

“随便,叫梦梦也行。”

“我叫张大山。”

“大山!哦,难怪刚才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嘿嘿嘿,别多想,我是说刚才你靠在我身上的时候。”

我摇头:“懒得想,我只想我的子叶。”

半小时后,北去乌城的班车开始检票。蒙蒙穿着白色吊带裙,背着背包,像个小学生。我提着小号皮箱紧跟其后。过检票口的瞬间,蒙蒙突然侧身把我推到前边,举起手中的票:“同志同志,这是我大哥,送我上车……”然后我就感到背后有一股大力推动,继而随着人流进入地下通道。

站在月台上,我说:“谢谢!”

蒙蒙说:“彼此彼此!”

我说:“什么意思?”

蒙蒙扯了我一下,指了指即将驶进站台的列车:“别急,一路上有的是故事。”

我能感觉到,这个乌蒙蒙肯定有故事,就像我肯定有故事一样,不然,我们不会这么巧合在一起,我甚至想张子叶并没有失踪,而且一直陪伴在我身边。也许乌蒙蒙就是张子叶的使者。

上了列车,被人拥挤着有点分不清南北了。我正准备补票时,蒙蒙突然从后面拉住我:“大哥,我说过要帮你闯关的,来来来。”

蒙蒙拉着我跟她坐在一起,其实我坐了没两分钟就有人来认座位了。

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小伙子背着个大包,拿着车票站在我面前,一脸疑惑的望着我……

我慌忙起身,没想到被蒙蒙一下子按住,然后冲那中学生说:“我们俩一起买的票,不可能会多出你那一张来。你看看,是不是搞错了?”

中学生举起票对照了一下座号,说:“没错,这座就是我的。”

蒙蒙一瞪眼:“不可能,一个座怎么会出现两个号,你那张一定是假的。”

中学生笑了:“这可蒙不了人,现在可都是凭身份购票,假票一看便知。”

我白了蒙蒙一眼:“别瞎整了,座位就是人家的,干么强词夺理呢。”

中学生笑笑:“大哥,没关系的,你坐,我站会。”

我说:“这怎么行。”

我起身,被中学生按下。再起身,又被按下。

“大哥,我年轻,站会不碍事。”

蒙蒙冲我一挤眼:“再谦让就是虚伪了。”

我只好说:“这样吧,我们仨挤一挤,坐一块。”

中学生愣了一下,看看我留出的位置,笑着点点头坐下了。

乌蒙蒙猛掐我的胳膊:“你这座大山是诚心蹭我油还是把我当空气?”

我说:“那好,我一边去。”

“哎哎哎,行了行了。”蒙蒙抓住我,“我这人大度,你就把我当空气好了。”

我说:“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说我欺负你。”

“行行行,大哥,你有桃花运,我倒贴行了吧。”

“打住。”

“好吧,大山同志,你是柳下惠。”

到乌城有四个多小时的路程,我有足够的时间回味我和张子叶恩恩爱爱的美妙时刻……我看了一眼一直低头玩手机的乌蒙蒙,忽然感觉到这个乌蒙蒙竟然与我的子叶如此神似,热心开朗大度。乌蒙蒙说的不错,我有桃花运,不然在南国商务会所做前台服务的张子叶不会心甘情愿的嫁给我。张子叶不是一般的漂亮,如果说乌蒙蒙是鹿晗女性化身的话,那么张子叶就是章子怡的翻版。我一开始还不相信自己的运气这么好,但当我真正拥有张子叶的时候,我知道这不是梦。

不过现在我有点讨厌那个什么商务会所了,那个地方就是一个老虎口,张子叶就是一只小山羊,一贪玩就滑了进去,做了老虎的美食……仅仅结婚一年时间,好不容易丢下温存跑了一趟长途,回来就找不到我的子叶了。

爸妈说:“山子,我们之前就劝你,漂亮女孩子不靠谱。”

我大叫:“你们不要乱猜,我相信子叶。”

好友说:“太漂亮的女人是守不住的。”

我说:“子叶不是那种女人。”

好友又说:“外边的世界很精彩,难保不会被诱惑。”

我对好友十分反感:“你究竟还想说什么?”

好友叹了口气:“因为你老婆太漂亮了,又是做前台的,难保别人不会打她的主意,比如绑架……”

我苦笑:“老兄,想象力太丰富了吧。绑架,总得有理由先?”

好友拍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你张大山有钱,土财主,再说……”

“靠,我有钱?我一个开车跑长途的,挣得都是玩命的钱,与那些大款比比,与受贿百万千万的贪官比比,我就是一个趴在臭水沟边觅食的小虫子。”

“可你这条小虫子娶了南国商务会所的第一美女张子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商贾名人汇集之地,做前台的张子叶阅人无数。而你,只是偶尔去了那么一两次,竟然……”

“老兄,什么意思呀你?”

“老弟,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让你冷静一下。”

“去,老婆失踪了,你让我冷静,开什么国际玩笑。”

我终究还是去了滕城南国商务会所。前台的一个姐妹说,张子叶和一个好姐妹前天晚上开车出去,说是去参加一个朋友的派对,之后就再也没见她回来。我说张子叶的好姐妹是谁,对方摇摇头。我走进去找经理,我知道他们的经理叫王建刚,是个懂得经营管理的聪明人。不过子叶曾告诉过我,王建刚这人的心机很重。至于“重”到什么程度,子叶说我是圈外人,没必要知道这么多。我说什么圈里圈外,你已经是我老婆了,还要分这么清吗?子叶摇头说这是两码事。当我开始怀疑子叶对我隐瞒了什么的时候,子叶就这么的突然失踪了。

仔细算算,跑了一趟长途,三天时间不到,子叶怎么就……看来爹娘和朋友的猜测也不无道理,这让我开始怀疑子叶在嫁给我之前所说的“爱”字是不是包含了某些水分。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子叶还是我的子叶,她突然不见了,我就有责任有必要问问她们的主事领导。可是,我被一个主管给拦住了,他说经理不在,去乌城总部了。我说,张子叶是你们的员工,她就是在这里失踪的,你们总得给个说法吧?主管笑了笑,说我是不是神经过敏了,张子叶前天在我们这里请了事假,你凭什么说她就失踪了呢?我说我好多天没见到子叶了,家人不知,电话也关机。主管摇摇头,对此我们也无能为力,不过张子叶如果真的失踪的话,我们会全力配合你。

我靠,全他妈的废话。我怀疑他们事先就想好了如何来应付我。

一阵啜泣声拉回了我的思绪。低头一看,蒙蒙正趴在我的腿上,背部一起一伏……

我说:“怎么了美女?”

蒙蒙起身,擦了把眼泪:“对不起大哥,我只是想释放一下我的悲苦。”

“是不是被男朋友甩了?”

“大哥,你不是张大山,你是张大仙。”

“像你这样古怪刁钻的女孩子,除了被男朋友甩之外还会有什么让你如此悲苦的呢?”

“大哥,没必要这么折磨人吧,我已经够惨的了。”

“有我惨吗?”

乌蒙蒙一下子不哭了,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地小心翼翼的望着我:“对不起大哥,你老婆被人拐跑了是头等大事,不过你也不要太伤心,说不定你老婆哪天回心转意了,又回来了。”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我老婆被人拐跑了?”

乌蒙蒙不自然的一笑:“猜的呗。”

我说:“那你为什么不猜猜我老婆被人祸害了呢?”

乌蒙蒙一个愣怔,惊讶地望着我,脸色似乎有些惨白。

我说:“干么这么紧张?你认识我老婆?”

“不不不,大哥,我……”乌蒙蒙有点语无伦次,连连摇头,“我怎么会认识你老婆呢,大哥千万别开这样的玩笑,我,我可受不了。”

看着乌蒙蒙神情慌乱的样子,我非常开心。其实女孩子的心都是经不起刺激的,再说她刚被男朋友甩了,神经过敏也是有的,于是我说:“不认识就不认识,可你这个样子很容易让我怀疑是做贼心虚。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大哥只想问你件事。”

乌蒙蒙长出一口气,拍着胸口:“大哥问吧,小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说:“你知道南国商务会所的总部在什么位置吗?”

乌蒙蒙的脸上顿时绽开了笑容:“大哥,我说咱们有缘吧,一点没错,我现在就是去那里会朋友的。”

我笑了:“如果不是蒙我,那就真是太巧了。”

乌蒙蒙做了个鬼脸:“别不相信我,我是生意人,道上的朋友自然多喽。”

我点点头,似有些暗示的诡秘一笑:“嗯,看来你这条道上的生意真的不错,应该是达三江。”

乌蒙蒙的脸突然红了:“大哥,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歪了?”

我反问:“是我想歪了吗?”

乌蒙蒙嘟起嘴:“我可是正经女孩。”

我一笑:“看来是你想歪了。”

乌蒙蒙斜了我一眼:“你好像不相信本美女会做生意?”

我说:“也许吧!”

乌蒙蒙哼了一声:“好,等会让你瞧瞧本美女的手段。”

我一愣:“现场表演吗?”

乌蒙蒙卖了个关子,笑而不语。

乌蒙蒙的喜忧娇羞都在瞬间表现出来,这让我一时忘记了此行的目的,甚至让我又回到了与张子叶认识的那一时刻……

张子叶虽没有乌蒙蒙这么古怪精灵,但却有着乌蒙蒙不可具备的端庄和秀美,所以在张子叶答应做我女朋友的时候,我才有理由相信她的真诚。当然,我之前也谎报了家底,说有一百万。但我知道张子叶不是为了钱才嫁给我,因为爱财的女孩通常都会表现的很激进,可张子叶是知分寸懂规矩的,一直到了新婚之夜才在我面前完全暴露出一个少女的万种风情……当然,我也在不断地反思自己的人品,除了长相棱角分明和爱耍贫嘴外,其它的一切都很正常,所以那一夜我充分发挥了男人霸主的地位,让我可爱的张子叶在尖叫的漩涡里不能自拔……

之后,我曾大发感慨,子叶,美人,我不是主宰,我只是一个农夫,我在你面前拿不出任何值钱的东西,包括我自己。子叶满脸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我的农场主,你很会经营管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我只是一片随风飘扬的叶子,然后迷失在了你的田园里,本来只适合做标本,可你却让它充满的活力。看来,我只能做你的奴隶了,为你开花,为你结果。我抱住子叶,感动的一塌糊涂……

“喂,大哥,没事吧你?”

一个激灵,我发现自己又走神了,竟然流着口水抱住了身边的中学生,让邻座的人都看到了一个大笑话。我慌忙转身,看到乌蒙蒙的位置是空的。再用探寻的目光望着中学生,中学生则茫然的摇着头。

这时,中学生起身整理了一下放在行李架上的背包,突然惊叫一声:“钱,我放在背包的钱不见了!”

这下子立时引来了周围许多双关注的目光。

我十分尴尬,瓜田李下,说都说不清。我起身:“兄弟,别急,再找找,说不定你放错了地方,或是记错了地方。”

中学生在包里和身上又翻腾了一遍,确定这钱不翼而飞时,两眼红红的。

周围的乘客纷纷报以同情:“这小偷太黑心了,连学生的钱也偷。”

“找警务员,查查。”

“嗨,没用,怎么查?说不准这时候小偷早溜了。

我问中学生:“你带了多少钱?“

“八千。“

我说:“现在农村都有信用社了,你怎么还带着现金出门呢?“

中学生很是无奈和可怜的诉说道:“我这是去乌城看望住院的母亲的钱,因为车到乌城太晚,怕耽误了续押金,所以就……”

嗨,看来这人一旦倒起霉来,放个屁都砸脚后跟。我真想帮他一下,可一想身上的现金有限,这样帮他也会让人怀疑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在寻找乌蒙蒙,坐在我对面的一位胡子大叔问道:“你是在找你女朋友吧?”

我摇头:“不,她不是我女朋友。”

胡子大叔笑笑:“别急,她可能去方便了。”

我现在怀疑中学生丢钱一定与乌蒙蒙有关,她刚才说的什么生意肯定就是这“妙手空空”。这么一个古怪的女孩子,不能不让我怀疑她的伪装。

看来她一定找借口溜了,我一定要把她追回来,质问她究竟想干什么?

我起身离座时,却被过道的人给挡住了:“你不能走,在钱没找到之前你不能离开座位。”

我的脸霎时火辣辣的,我说:“我不走,我只是想把那个女孩子找回来,你们相信我好不好。”

挡住我的人说:“哪个女孩子?分明就是借口。”

“我……”我忽然感觉自己就像真的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很无助,只好说,“就是坐在我身边的那个女孩子,刚刚还在这里,难道你们没看到吗?”

那人笑起来:“看是看到了,但我们怀疑你们是同伙。”

“你……”我急了,“你们怎么能这样凭空无人清白,我也是上了火车才认识的她。”

“谁信呢?”

“我……”我委屈的几乎想哭。

这时,胡子大叔说:“大家都不要激动,我相信他是清白的。”

中学生也说:“对,大哥是个好人,我相信他。”

我说:“那个女孩子跟我一块上的车,她叫乌蒙蒙,一直表现的就很古怪,所以我猜她肯定是……”

胡子大叔拍了拍我的肩头:“不要着急,既然你说那个女孩叫乌蒙蒙,那我们就一快去找她。”

我说:“不麻烦你们了,我自己去。”

胡子大叔说:“人多力量大嘛。咱们分头找,你们往前,我往后。”

于是我和中学生从本节车厢往前找,胡子大叔就往后找。

我总感觉那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有几次我似乎看到了乌蒙蒙的身影,可是来到近前又毫无踪迹。我开始确信这个“妙手空空”非乌蒙蒙莫属了,也开始悔恨自己太相信人了,竟然还把她当成了子叶的化身,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乌城车站到了,寻找乌蒙蒙的事情一无所获。下车后,我掏出五百元钱递给中学生:“老弟,我身上带的现金也就这么多,你拿着先救急。另外,我一定找到那个小偷,不仅让她交出钱来,还要剁去她的双手,再挖去她的心。”

“呵,这么残忍,究竟想剁谁的手,挖谁的心啊?”

我转身,看到乌蒙蒙正站在面前,惊诧之余慌忙上前抓住她的手腕,恶狠狠地说:“你这个妙手空空,快把钱交出来。”

乌蒙蒙惊讶地瞪大眼睛:“大哥,说什么呀?”

我转身拉过中学生:“老弟,你的钱就是她……”

中学生突然拍拍我的肩膀:“大哥,我的钱没丢,你看,都在这儿呢。”

看着中学生从背包中拿出一个牛皮信封,从里边抽出一叠钞票,我惊讶的眼珠子几乎要掉在地上了……

我怀疑是中学生给乌蒙蒙留了面子,这才没有当面挑明真相,于是我说;“好了乌蒙蒙,既然如此,我们好合好散,各走各的吧。”

乌蒙蒙大叫:“大哥,你可不能冤枉好人那。”

我没理她,转身就走。

出了车站,站在乌城夜晚繁华的街边,乌蒙蒙扭扭歪歪地撵上了我。

她气喘吁吁的说道:“渣男,过河拆桥啊。别忘了这一路上可是我罩着你,没有我,你根本来不到乌城。”

我转身,发现乌蒙蒙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上身着一件白色外套,吊带裙隐没其中,这让她显得格外淑女。不过这也不能以此让我来改变对她的看法。

我说:“你这人根本就没有良心,你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乌蒙蒙先是楞了一下,继而一笑:“我这人确实没有良心,不过我想知道大哥说的良心又是什么呢?”

我揶揄道:“妙手空空呀!”

乌蒙蒙自言自语:“不会吧,这么快就感觉到了?”

我说:“不是感觉到,而是想到,用脚趾头就能想到。”

乌蒙蒙说:“对不起大哥,其实这一切都是为你好。”

我大叫:“什么,为我好?你偷中学生的钱是为我好?有没有搞错呀?”

乌蒙蒙也大叫:“大哥,你究竟在说什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乌蒙蒙再不惹人待见,也绝不会干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

我一愣:“你发誓你没有?”

乌蒙蒙举起右手,攥起拳头:“我发誓,我若干过这种事情马上就死在你面前。”

看着乌蒙蒙漂亮的小脸蛋被扭曲的样子,我的心软了,我说:“我刚才说妙手空空,你怎么就承认了呢?”

“我还以为你说得是……”

“是什么?”

乌蒙蒙不想继续说下去,只是抬头望着街灯,又低头唏嘘一声,这才望着我说道:“大哥,我一直对你使用一种魔法,难道你没有感觉到?”

我说:“乌蒙蒙,你能不能正经点?还魔法,为什么不说是催眠术呢,这是不是更现实点?”

“大哥聪明,一点就通。”

“行了你,还是来点实际的吧。”

“我说的就是实际。为了这个魔法,我煞费苦心,从你在火车站一出现,我就开始实施了,难道大哥没有感觉到这一路上云里雾里,很刺激,很享受?”

我身上炸起一层鸡皮疙瘩,不过我不会轻易相信:“看来你真是煞费苦心。不过,为什么呢?我可不是有钱的主。”

乌蒙蒙摇摇头,“如果仅仅为了钱,我乌蒙蒙可以单刀直入,大可不必费这个周折。我这么做地目的只是出于一种诚意。”

“我有点糊涂了。”

“这叫当局者迷。其实说的简单一点,就是我想让大哥喜欢上我,爱上我。”

我感觉到全身的酥麻,继而呵呵一笑:“乌蒙蒙,你还真不如直接的好,干么非要绕个大圈子呢?”

“我知道,直接最凑效,但也很冒险。所以我选择魔法,让这一切离现实更远一点。比如,你可以忘记你的张子叶,而我则可以忽略被人抛弃的痛苦。我们就这样走在一起,不管什么乌城还是滕城,天南海北,自由自在,过一个神仙眷侣的日子,多好。”

“乌蒙蒙,你的想象力真够浪漫的,是不是看《神雕侠侣》走火入魔了?”

“我倒是希望入魔,可惜啊,唉!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残酷。我知道我的魔法不够强,我无法将你从张子叶身边拉过来,可我又不能看着你一直这么痛苦下去,所以我……”

我忽然感觉到乌蒙蒙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似乎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于是伸手把她拉到身边:“蒙蒙,你这天南地北的究竟想说什么?”

乌蒙蒙顺势扑进我怀里,唏嘘着:“大哥,对不起。”

这一刻,我感觉到了女性柔绵的身体在颤抖,竟然错误的认为扑过来的是张子叶……我顺势抱住了她,低头想去亲吻,但刚一接触到对方那两片湿润的嘴唇,一下子又清醒了,气息不对。因为张子叶的气息是温热的,而此刻的气息是阴冷的,我吃惊地一下子推开对方。

乌蒙蒙显然很失落,她摇著头,啜泣着:“大哥,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是不是我的吸引力不够?”

我苦笑:“乌蒙蒙,我不知道你是何居心,但我可以清楚的告诉你,我不是那种花心男人,我要对得起子叶。”

“可是……”

“可是什么?”

“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张子叶不行吗?”

“你……你开什么玩笑。你乌蒙蒙能代替张子叶吗?张子叶是我老婆,而且还给我生了个儿子,儿子都快两岁了。”

“大哥,我只是想……”

“你想都别想,我怎么可能……哦,对了,你不是去总部会朋友吗?咱们是同路,要么一块走,要么分开走,你看着办。”我下了最后通牒。

乌蒙蒙很伤心的样子,泪眼婆沙的望着我,一摇头:“我不去了。”

我疑惑:“怎么回事?好不容易来到了乌城,你竟然说不去了?”

乌蒙蒙叹了口气:“我突然改变了主意,我要回滕城。”

我问:“为什么?”

乌蒙蒙擦了把泪水,苦涩一笑:“因为大哥的梦已经醒了,而我的梦才刚刚开始。”

我不解:“什么意思?”

乌蒙蒙并不解释,而是递给我一张明信片:“这是去乌城南国商务会所总部的通行证,上边有联系电话,有什么事就打它,别错过了。”

接过明信片,望着乌蒙蒙,此刻竟然有了一丝依依不舍的冲动,我一下子抱住她:“对不起蒙蒙,刚才我的话可能有点不近人情。”

乌蒙蒙一愣:“大哥,我……”

我说:“蒙蒙,陪我一起去吧,也许有你在,我才能找到张子叶。”

乌蒙蒙依旧在流泪,摇着头:“大哥,你马上就看到希望了。而我,是有罪之人,我不配,不配。”

我说:“蒙蒙,你究竟在说什么?”

乌蒙蒙极力推开我:“大哥,留给我一点空间吧,我要去赎罪。”说着转过身,踉跄了几步,然后消失在乌城街边的灯影里……

不知怎么回事,乌蒙蒙一走,我的心里霎时空落落的,总感觉好像丢失了什么东西。我走了一段路,感觉头有点晕,全身有些酸软,只好坐在了路边的长椅上。拿出乌蒙蒙给我的明信片,看到上边有一行手写的电话号码,于是我拨打了过去……

我走在一片黑暗中,耳边传来哗哗的水声。这时,有个声音在前方呼唤,山子,救我!我慌忙冲过去,发现子叶整个身子沉浸在水中,只有一张脸露在外边。我大吃一惊,叫道,怎么了老婆,怎么会掉进了水里?子叶流着泪,摇着头,山子,对不起,我陷地太深,恐怕你也救不了我。我说我会救你的,一定会。于是我把手伸过去,力求去抓住子叶的头发。可是刹那间,子叶的脸,还有头发,一起淹没在了深水中……

我大叫一声,一个激灵醒过来,出了一身的冷汗。

“张大山,你终于醒了。”

一个中年人趴在我面前,样子很亲切,但又确定不认识,我说:“这是哪里?你又是谁?”

中年人说:“这是医院,而我么……”说着一抬手,如同变戏法似的给自己的嘴唇粘上了胡子,“怎么样,认识了吧?”

我一惊,一下子坐起来:“你,你是胡子大叔!”

中年人拿掉胡子,微微一笑,拍拍我的肩头:“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安静一会就什么都清楚了。”

我说:“我不清楚,我怎么会突然来到医院了呢?”

中年人说:“这不奇怪,因为你打了应急救援电话,我们赶到的时候,你正晕倒在路旁。”

我糊涂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中年人冲我笑笑:“你别急,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峰,是滕城公安局刑侦大队副队长兼缉毒分队第一支队队长,跟我来的还有一位……”

这时,开门进来了一个帅气的小伙子,仔细一看,这不是火车上丢钱的那个中学生嘛!

林峰说:“他叫刘小强,是我手下的一名干将。相信你对他更熟悉吧?”

我点点头,疑惑道:“我不明白,你们怎么会……说实话,我就是一个跑车的,从来不敢违法的事,与毒品更不沾边。”

林峰笑笑:“大山兄弟不要多想,其实呢,我们另有任务。”

我摇头:“你们的任务与我有关系吗?”

林峰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你现在可能还不清醒,有些事情你可能记不起来了。”

我笑笑:“怎么可能,我一路上清醒的很。对了,火车上丢钱的事……”

刘小强在一旁笑而不语,林峰却说:“大山兄弟,这是我们的工作需要,主要也是为你好。”

我一听这么说,心里很是窝火:“我不明白,怎么是为我好呢?你们这样设局,让我误会了乌蒙蒙。唉,可怜的乌蒙蒙,她可是一个好女孩,我竟然……唉,她一定是很伤心,所以才离开我。”

林峰笑笑:“大山兄弟,先别急着下结论,你仔细想想,乌蒙蒙是怎么跟你在一起的?”

我说:“在候车室就认识了,她很鬼,所以把我带上了车。”

林峰点点头:“嗯,的确很鬼,而且很有心机。”

我一愣:“什么意思,你们难道怀疑她……唉,我有点乱,搞不明白你们究竟在干吗,我明明是来乌城找老婆的。我老婆叫张子叶,她失踪了,三天了,一点音信都没有,我都快疯了。”

林峰哀叹一声,显得很无奈的样子:“这些我们都知道,不过……”

我大吃一惊:“什么,你们知道?可是,你们是缉毒的,怎么会跟我扯上了关系?”

林峰按了按我的肩头:“别激动兄弟,我先告诉你一件事情,你昨晚晕倒后,是我和小刘把你弄到了这里。后来医务人员对你抽血化验,发现你的血液样本里有LSD成分。”

我一愣:“什么什么……成分?”

林峰耐心的解释:“LSD成分。LSD是一种致幻剂,好在这种致幻剂只是少量,作用也就是让你对身边发生的事情产生一种幻觉。”

我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会这样,难道……我想到了乌蒙蒙,她说过对我施了什么魔法,应该就是这种致幻剂吧?可是,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难道仅仅是因为喜欢我?

刘小强从茶几上的水果托盘里拿起一个苹果,很熟练的削了皮,过来递给我。我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吃,也许此刻我真的需要补充点能量了。

林峰坐在我对面,继续刚才的话题:“通过我们的跟踪观察,证明这个致幻剂就是乌蒙蒙对你下的,好在她对你并没有采取什么行动,而且好像还对你有那么点意思,所以我们就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就一直暗中观察。为了不让你迷糊,也为了能让你从幻觉中走出来,所以我们在中途故意制造了丢钱的假象。”

苹果吃了一半,我愣住了:“这么说你们全是为了我?以为我有幻觉?可是……我感觉一切都很真实呀,乌蒙蒙你们看到了,是真实的。你们,我也看到了,也是真实的。我去乌城找老婆,我老婆失踪好多天了,这也是真实的。我的天,你们公安局应该帮助我找到老婆才对,怎么现在……哦,对了,你们为什么跟踪我?我说过,我与任何毒品都不沾边,我是跑长途的,安全意识绝对的高,一点都不能马虎的。”

刘小强指指我手中的半个苹果,示意让我吃完,他笑着:“大哥别冲动嘛,冲动是魔鬼。”

我的火一下子上来了,一扬手,扔掉半个苹果,大叫:“我不是魔鬼,你们才是魔鬼呢。”

刘小强收敛了笑容,显得很尴尬。

林峰为了缓和气氛,哈哈一笑:“大山兄弟误会了,我们跟踪你完全没有别的意图,就是为了保护你,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啊。”

我也觉得这么发火不合适,于是平复了心情,说道:“对不起,是我不够冷静,不过我心里很乱,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需要你们缉毒领导保护的,我的级别是不是太高了?”

林峰一点头:“这么跟你说吧,我们怀疑乌蒙蒙跟一宗贩毒案有关联,所以才一路跟踪她上了车。”

我一惊:“蒙蒙竟然……可是,你们应该抓她呀。”

林峰说:“我们是想抓她,这不是因为她又跟你扯上了关系,而且我们发现乌蒙蒙对你很有感觉,所以就怀疑这里边肯定还有文章。”

我忍不住笑了笑:“女孩子可能在情感低落的时候都是很想寻找一个临时寄托。乌蒙蒙被男朋友甩了,刚好又碰上我,所以就想在我这儿寻找一些安慰,这完全是假象,怎么可能当真。你们领导办案,不会就这么随便的推理吧,这样很容易冤枉好人的。”

林峰站起身,微微一笑:“大山兄弟也很会推理分析啊,不错不错。不过有一个前提,刚才已经跟你说了,就是你上车之前已经被乌蒙蒙施了致幻剂了,所以你还需要清醒,只有清醒了才能不会产生误判。“

我极力摇头:“我很清醒,一切的感觉也都特真实。”

林峰说:“是的,你现在很清醒,不过先前的一些事情,你还需要满满回味一下。”说着示意刘小强。

刘小强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一本画报,然后放在我面前。

我一看,脑子忽被刺疼了一下,似乎有一根神经被挑起,影影绰绰有种熟悉的感觉。

林峰走近,望着我:“仔细想想,有什么印象吗?”

这个是一本影视画报,封面上印有《择天记》、《摆渡人》和《盗墓笔记》的海报,还有好多小鲜肉,其中就有鹿晗和古力娜扎。

我突然想起什么:“对,这画报是我带过来的,昨天一直在我手中呢。”

林峰问:“你是从什么地方带过来的?”

我努力在脑海里搜寻着记忆的碎片,一个激灵:“哦,想起来了,是我去滕城南国商务会所时在前台顺手拿的,说明一点,不是偷。主要是为了旅途解闷,没别的意思。”

“什么时候拿的?”

“好像是昨天吧。不,是前天。不不,应该是……对了林大队长,我说过,我正在寻找我失踪的老婆张子叶,我老婆就在滕城南国商务会所前台工作,我哦去找她时,他们很不耐烦,以为我是没事找事。可是。子叶已经失踪三天了,现在却一点音信都没有,我很着急。难道你们不急吗?我已经报案了,你们公安局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很失望。”

林峰叹了口气,点点头:“大山兄弟,我们都很着急,关键……”

我说:“既然都很着急,那还不赶紧去找?”

林峰好像哄我似的:“好好好,我们帮你找老婆,不过也不能操之过急,我么你必须有计划,有目的的去寻找,不能盲目。”

我说:“我就是有计划的在寻找,现在南国商务会所总部就是我的目标。”

林峰问:“你确定你老婆在总部吗?”

“我……”我一愣,说,“他王建刚在总部,王建刚是滕城南国的经理,他一定知道我老婆在哪里。”

林峰笑笑:“王建刚是在总部,不过即便他知道你老婆在哪儿,他也不一定会告诉你。”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王建刚真不是个好东西,这是张子叶告诉我的。去年,子叶还没有做完月子,王建刚就催她快去上班。子叶曾多次跟我说不想在南国商务会所上班了,我说随你,不想上就在家做全职太太,我能养活你。可不知为什么,王建刚总是给她打电话,次数多了,弄得子叶也很无奈,只好又去上班了。

我长叹一声:“都怪我,如果我要坚持不让子叶上班,她肯定会不去的。还有那天,我如果答应子叶跟车,也许事情就不会这样了。”

林峰眉头一皱:“你老婆真的曾经跟你提出要跟车吗?”

我点点头:“子叶嫁给我已经够委屈的了,再说孩子还小,两岁不到,我怎么会让她跟我出长途受苦呢。你们知道我们这些跑长途货运的是很受罪的。子叶是好心,可我不能答应啊,就坚持让她回到会所上班,可没想到……三天了,子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我真为子叶担心。”

林峰安慰道:“大山兄弟,我们十分理解你,但我必须给你纠正一个错误,你老婆张子叶同志,已经……是第七天了,而不是三天。”

我一愣,张大嘴巴,突然哈哈大笑:“林大队长,你开什么玩笑。难道七天和三天我都能记错吗?失踪的可是我老婆,我岂能……”

“好好好,大山兄弟,我问你,你哪天回的家?”

“我……家里给我打电话,说子叶出事了,我就回来了,应该是当天就回来了。然后,我就去她们会所寻找,然后就报案,然后就碰到了乌蒙蒙,然后就来这儿了。”

林峰一点头:“这些都对,只是一个最关键的时间点,你选择了遗忘和逃避。唉,兄弟,你应该看开,不能再这么纠缠在过往里,这样下去,伤害的不仅是你,还有你的孩子和家人。”

我大惑不解:“林大队长,什么意思?是不是我还在致幻剂里没有走出来?”

林峰说:“乌蒙蒙并不想害你,所以致幻剂对你没有发挥太大作用,反而是你自己不想走出来。”

“我不明白。”

“好吧大山兄弟,你先休息一下吧。等会我们再聊。”

林峰的话让我很悲催,看来现实比我想象的还残酷,原来我的老婆张子叶已经失踪七天了。真的七天了吗?我总感觉他们说的不真实。如果真实的话,那除非我的意识在某一个阶段被“冷藏”了。

病房的门突然开了,一阵风吹来,一个披头散发脸色惨白的女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山子,你把我忘了是不是?”

我抬头一看,大惊失色,即刻起身抱住:“子叶,我的老婆,你让我找的好苦,这么多天了,你究竟去的哪里?”

张子叶忽然把我推开,用手指着我:“山子,我哪里也没去,我就在家里等你呢。可你为什么不回来呢?是不是外边有女人了?把我给忘了?”

我慌忙摇头:“老婆,怎么会呢,我一直在找你啊。你可是我的一切,我的全部,我忘掉自己也不会忘掉你呀!”

张子叶嘿嘿一笑:“借口,都是借口,我知道,是乌蒙蒙把你的魂勾去了。可恶的女人,不要脸的女人,我一定要杀了她,杀了她。”

我大叫:“不,不是这样的。子叶,你误会了。”

张子叶并不听我解释,甩开我转身就走……

我一个翻滚从床上掉了下来,半个身子着地,感觉好疼好疼。不过,终究明白了这是一个梦,只是这梦让我不寒而栗,也让我泪流满面。我开始怀疑自己的状态,是不是还在梦中呢?

不一会,林峰和刘小强他们进来了,问我:“休息的怎么样?”

我说:“不怎么样,因为我一直在帮自己理顺着记忆,总感觉我没有逃避现实,也没有选择遗忘。”

林峰一点头:“说说看。”

我说:“子叶失踪与海城车祸是同一天,这是我最伤痛的抹不去的记忆。”

我说那天真是一个很不吉利的日子,我的货车在南阳海城与一辆摩托车相撞起火,一车货全报废了。不过交警现场观察了一会就下了结论,责任不在我,全赖摩托车主。他不仅闯红灯,而且车速太快,撞上了我货车的油箱。

当时真他妈的怪,说起火就起火了,我和副手大牛差点就逃不出来了。紧接着这个时候我就接到了家里的电话,说家里有点事,让我马上回家。我当时正烦躁呢,就直接回绝,不回去。家里不得不告诉我说是子叶出事了。我一下子慌了神,原来是老婆出事了!出了什么事?他们没有告诉我,这让我很慌也很害怕。我只好留下大牛处理车祸后事,一个人急匆匆坐火车赶回滕城……

林峰问:“后来呢?”

我说:“自然是回家喽,当时天完全全黑了。后来……应该是第二天,我就去南国商务会所询问老婆的下落,他们扯皮,不搭理我。我感觉这事蹊跷,就去报案,好像你们公安局里的人也不怎么搭理我,我只好自己出来寻找了,然后就……对了,现在我有一点不明白,这个乌蒙蒙到底是谁?她怎么会跟我扯上关系了呢?”

“乌蒙蒙跟你扯上关系,是因为她做错了事,愧对你。不过有一点,张子叶出事与你海城出车祸不在同一天,而是前一天。你是第二天晚上到的家,第三天的情况如你所说,后来……好吧大山兄弟,先不说这些了。”林峰拍拍我的肩膀,然后将一张明信片递给我,“这是你的明信片,现在还给你。”

我一惊:“对了,这可是乌蒙蒙昨晚上给我的,告诉我明信片是通往南国商务会所总部的通行证。不过上边有个手写的电话号码,我当时在晕倒之前打的就是这个电话,可你们说是应急救援电话。我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峰坐到我面前,点点头:“这就是乌蒙蒙给自己留的后手。她给你使用了致幻剂,害怕离开你之后会有意外发生,所以才故意写上了这个电话号码。”

“哇!”我惊讶道,“这个乌蒙蒙还真有先见之明啊,不简单,像潜伏的特工。”

林峰和刘小强都忍不住笑了。

林峰说:“你说的还真有那么点意思,因为乌蒙蒙的确通过这张明信片给我们传递了一个重要信息。”

我好奇:“什么信息?”

林峰说:“先前给你说过,我们怀疑乌蒙蒙跟一个流窜在本地的贩毒团伙有关,从滕城到乌城,我们跟踪了好长时间,也与乌城公安局进行了对接,把贩毒窝点锁定在了南国商务会所总部。但苦于一直找不到有力的证据,又怕打草惊蛇,所以滕城和乌城公安已经连续多天布控,专等大鱼上钩。没想到昨晚我们从你身上发现了这个印有南国商务会所总部的明信片,上边有一行特别小的文字标注,引起了我们极大的兴趣。我们马上跟乌城缉毒大队联系,通过技术人员鉴定,这行文字标注竟然是南国商务会所总部的一个地下室的代号,由此我们断定这个标注是乌蒙蒙故意所为,所以马上派人前去侦查,结果……”

我有些急不可待了:“快说,结果怎么样?”

刘小强忍不住一拍大腿:“结果当然是大获全胜了。我们冲进去,一下子就抓捕了二十多名制毒藏毒者。对了,滕城南国的经理王建刚就在其中。”

我一听,忍不住举起两手:“厉害,你们是真正的英雄。王建刚,这个败类,早该抓他,他贩毒,玩女人,恶棍一个,该千刀万剐,该下地狱,该……”

我一下子说了这么多,搞得林峰和刘小强都愣愣地望着我。

林峰说:“兄弟,想起来什么来了?”

我一愣:“想起什么了?”

林峰说:“你说王建刚,玩……女人……”

“我……”我有点懵,突然想起了张子叶,“对了林大队长,我老婆不会与贩毒有关吧?”

林峰摇摇头:“兄弟,你放心,张子叶是个好同志。”

我放下心来,但又马上很疑惑的望着林峰:“不对呀,我老婆失踪了,你们……”

林峰起身一拉我:“大山兄弟,跟我们一起回滕城吧,回去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摇摇头:“不行,我要留在乌城找子叶。”

林峰说:“大山兄弟,其实你的老婆张子叶同志一直在家里等你回去呢。”

我的心扑腾一下,忽想起刚才的梦境,全身禁不住一抖,此刻,那段被“冷藏”的记忆似乎开启了一个天窗……

从乌城到滕城有二百公里的路程,坐警车走高速,两个多小时就到了。

刘小强开车,林峰陪着我坐在后边,一路我都在浑浑噩噩中。等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我们村前的一个十字路口。

我们村叫靠山屯,东边有座山,山不大,但连绵形成的丘陵有好几十里远。靠山屯的前边有一道山坡,山坡上只长草,不长庄稼。山坡下生长着一些松树,有的地方稀疏,有的地方稠密,稠密的地方就形成了松林。

我们下了车,林峰指着前边一片松林说:“大山兄弟,你自己过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

我茫然的望着那片松林,思绪突然如潮水般涌来,脑海里呈现的影像就像倒转的电影胶片一样开始汇集,然后支撑起了我记忆的片段,倏忽感觉到老婆张子叶就在眼前,不,应该就在那片松林深处……

林峰说的不错,我的确是在张子叶失踪的第二天回到的家,然而在我苦苦寻找张子叶的又一个第二天,一个残酷的现实击碎了我全部的希望,也搅混了我本就敏感而脆弱的神经……我依稀记得父母无助的眼泪和亲朋好友的无限哀伤。我还看到了张子叶,一身素白,静静地躺在一个什么地方,如入定修行的仙女。我哭喊着扑过去,想抓住她,不,想拥抱她。我的老婆,我的爱人,我的一切。可是,张子叶始终没能给我一个微笑,也没能亲切的喊我一声山子。那一刻,时间静止了,天色暗淡无光,我大喊,老婆,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理我?我和儿子等你一起回家呢,回家吃饭,回家好好过日子,我再也不让你去神恶魔南国上班了,我能挣钱,我哦能养活你……

有人拉我,有人劝我,有人陪着我一起大哭,有人告诉我,山子,节哀吧,你的老婆是个好女人,她是我们靠山屯的媳妇,是我们靠山屯的骄傲。

不!我大叫,不是这样的,这一切都是假象,是假象,是谁在骗我,是谁给我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我老婆只是失踪了,我必须是找她,因为她正等着我去解救,我一定要找到她,一定……

我的疯狂,我的胡言乱语,应该是惊天地,泣鬼神。也是在那个时候,我的意识停止了,屏蔽了那段残酷的记忆。现在,重新捡拾记忆的碎片,我不由的长叹,无论现实如何的残酷,但我必须活得像模像样。

通往松林的路布满了碎石,两侧是生长着旺盛的蒿草,我踉踉跄跄走了几步,一个前倾,差点摔倒。

刘小强慌忙跑过来扶了我一把,我强忍着悲痛,推开他:“谢谢兄弟,你回去吧,我自己去。”

松林是我们家的墓地,随着阵阵山风,松树在摇摆,在沙沙地发出声响,我似乎看到了子叶的微笑,也听到了子叶的呼唤……

走进松林深处,蓦然看到一座新起的坟茔。坟茔前的石碑上方镶嵌着死者生前的一幅很甜美的照片,下方,一行大字赫然入目:张子叶之墓。

我一下子瘫下来……

望着墓碑,望着松林,望着天空,好一会,好一会,我突然嚎啕大哭……子叶,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一直苦苦寻觅的你竟然就这么静悄悄的躲在这里。子叶啊子叶,你怎么可能对我一言不发,又怎么可能不辞而别?子叶,我的子叶,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才让你这么来惩罚我?子叶,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谁把你害成了这样?

山风飘飘,松林静默,蓝天无语,我的身心已经坠入了无底的冰湖。我嘶喊着:“子叶,我的子叶,你地下有知,快告诉我,是谁,究竟是谁害了你?”

这时,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大哥,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我慢慢抬起头,迷蒙着两眼,看到了一个身穿白色吊带裙的女孩,女孩手里捧着一束白菊,从松林深处走出,然后站在我面前,

我擦了一把泪水,站起来:“乌蒙蒙,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乌蒙蒙流着泪,摇着头:“大哥,我来好一会了,只是想在这里多等等。好在我真的等到大哥来了,我……可以赎罪了。”

“蒙蒙,你说什么呀?”

“大哥,我说过,我有罪。”

“怎么回事?难道……”

乌蒙蒙泪流满面,不住的摇头:“对不起大哥,子叶姐虽然不是我害死的,但是,与我有关,我逃脱不了责任。其实……很意外,真的很意外。我们那天参加完朋友的派对,本来可以直接回家的,可子叶姐说要到西外环兜兜风,可是……谁又能想到悲剧会在那一刻发生。车子偏离了方向,驶进了清水湾……那一刻,我被弹了出来,可子叶姐她,她……”

我懵了,是这样吗?乌蒙蒙说的是事实吗?我抓住她,摇晃着:“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不是事实,子叶的驾驶技术不会有问题,一定是……”

这时,林峰和刘小强走了进来。刘小强直接将一副手铐铐在了乌蒙蒙的手腕上,乌蒙蒙手中的那束白菊瞬间散乱在我的脚下。

林峰说:“乌蒙蒙,你涉嫌参与贩毒,又涉嫌制造车祸,杀害张子叶,现在请你回去协助我们调查。”

乌蒙蒙泪眼纷飞:“我没有逃避责任,但我只想把话在这里给大哥说清楚,我没有制造车祸,更没有杀害张子叶,真的没有。”

“这需要事实来说话。”林峰说着从乌蒙蒙的身上搜出一个针管,“哦,原来你也是个瘾君子。”

乌蒙蒙摇头:“我没有参与贩毒,也不是瘾君子,针管里不是毒品,只是一种致幻剂。它不会害人,只能给人带来一种幻觉。”

林峰望了我一眼,而我则疑惑的望着乌蒙蒙:“乌蒙蒙,这就是你说的在我身上使用的魔法吗?”

乌蒙蒙低下头:“大哥,我只是想让你从痛苦中摆脱出来,不要自残自虐,希望你永远开心,希望你重新抬起头来,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大放悲声:“乌蒙蒙,你说你让我开心,我老婆死了,你却让我开心?呵呵,我真是太傻了,我为什么不能堂堂正正的面对现实呢,为什么非要以为我老婆被绑架了呢,非要固执的去乌城,去……乌蒙蒙,你是不是希望我永远生活在梦境里,永远不要醒来?这就是你所说的诚心和诚意吗?”

“大哥,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一句对不起能让你的良心好受吗?我的子叶能回来吗?”

“大山兄弟,不要激动。”林峰拉了我一下,“有些问题需要我们作进一步的核实取证,因为我们发现张子叶在出事之前,也中了这种致幻剂,而且用了高剂量。”

乌蒙蒙惊讶道:“不可能,怎么会……”

林峰说:“如果不是你所为,那一定是别人所为。”

乌蒙蒙痛苦的摇着头:“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害子叶姐,她可是一个心地最单纯的好姐姐,她没有得罪过任何人。”

“乌蒙蒙,不要这么绝对。别忘了,你可是当事人,只是你在事故中幸运的逃生了。”

“我知道自己逃脱不了嫌疑,我愿意配合你们的调查。”

“这只是一个方面,关键在于你逃生之后没有及时报案,以至于错过了最佳救援时机。”

“我,我当时晕过去了,冲到了清水湾的下游……”

“乌蒙蒙,其实你还有另一个私心。你喜欢上了一个人,他就是滕城南国商务会所的经理王建刚。可王建刚一直对你没有感觉,因为他追求的是另外一个女孩子,就是张子叶。”

乌蒙蒙脸色顿时惨白如纸,她望着林峰,点点头:“不错,我是喜欢王建刚,但这属于我们的私生活范围,还请你不要拿这个来说事。我乌蒙蒙从来不会耍小心眼,再说,子叶姐虽是我的情敌,但她已经结婚了,而且还有了孩子。可王建刚依旧不择手段的追求她,这也让我彻底看到了王建刚的人面兽心。所以,我对子叶姐,只有尊重,只有感激,绝不会去嫉妒她和伤害她。”

林峰说:“乌蒙蒙,你能冷静对待最好。不过,在滕城火车站,你故意接触张大山,然后用致幻剂迷惑他,是不是你的一种报复行为呢?”

乌蒙蒙慌忙摇头,红着脸说:“不不不,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我愧对子叶姐,又看到大山哥这么颓废和自暴自弃,所以我想唤醒他,绝不存在什么报复。”

林峰问:“那对王建刚来说呢,你是不是希望有人来顶替他在心中的位置呢?”

“我……”乌蒙蒙望了我一眼,低下头,“其实,王建刚这个人渣早已从我心中抹去了,早已不存在了。昨天在火车上我跟山哥说我被男朋友甩了,是临时说的一个谎。”

林峰望望我,又望望乌蒙蒙,笑了笑:“乌蒙蒙,我这么说的目的其实也是为了帮你,给你一个公正。”

乌蒙蒙一愣,一双迷蒙的眼睛里显现出一丝光亮。

林峰说:“不管你是出于报复还是出于愧对,或者还有别的什么目的,但你昨天利用了张大山,然后传递给了我们一个重要信息,让我们联合乌城公安一举破获了一个贩毒团伙,从这一点来说,我们要感谢你。”

乌蒙蒙垂下眼帘:“我,就是为了赎罪,更不想自己陷的太深。”

林峰点头:“嗯,迷途知返,善莫大焉。”

这时,刘小强的手机响了,刘小强接了电话后,把手机递给林峰。

林峰转身走了两步,然后听到他说道:“嗯,好。不过,不要打草惊蛇,要稳住,要继续监视。我们的目的是人赃并获。”

林峰收了电话,转身过来望着我:“大山兄弟,有了新情况,看来也必须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一下。”

我一愣:“怎么回事?”

林峰说:“难道你忘了,你的货车在南阳海城与一辆摩托车碰撞起火,一车货物全报废了?”

“对,是这样。”

“可是你的那批货并没有全报废,而且最关键的一批货已经被人转移。”

“林大队长,我不明白。”

“实话告诉你吧,被人转移出去的那批没有被烧毁的货,就是毒品。”

我的脑袋立时大了:“怎么可能?这批货可都是从物流公司运出去的,也都通过了检查,怎么会……”

“大山兄弟,我知道这一切与你无关,但是事情发生在你的车上,所以我们必须例行公事。不过可以告诉你,从海城那边传来的消息,那场车祸是人为的,目的就是掩人耳目,火中取栗,以此来确保他们的犯罪行为万无一失。”

“这,这也太可怕了,我……”

“这不怪你,怪就怪在犯罪分子太狡诈了,无孔不入。不过,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有人已经记录下了他们运货和交易的方法,提前给他们敲响了丧钟,这才让我们有机会及时与南阳海城那边联系,终于查到了那批被转移的毒品。”

“哦,还好查到了,要不然,我也说不清。”

“大山兄弟,想知道记录下他们犯罪证据的人是谁吗?”

“是谁?”

“她就是你的老婆张子叶。”

“啊!”

“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张子叶是个迷途知返的好同志,她利用内部资源,在背地里把他们的犯罪行为全部记录了下来。张子叶出事之后,我们从她身上找到了一个密封的日记本。我们从这个日记本里不仅看到了毒贩来往的一些账目,还看到了……”

“还看到什么?”

“张子叶说她唯一遗憾的是,对不起自己所爱的人。多年前她就涉足了白货,虽然不曾陷得太深,可也一直无力自拔。她本想选择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可是那早就编制好的一张无形的网已经牢牢地套住了她,让她无法脱身。她自知已经没有能力和勇气走出那片白色沼泽,于是就选择了另一条路来自救。她说她要保护好自己心爱的人,让他不要受到任何伤害。后来我们侦查到,王建刚正是那家物流公司的合伙人。”

我顿时潸然泪下:“子叶,我的好老婆,你不该对我隐瞒这些啊。”

乌蒙蒙也流着泪说:“原来子叶姐默默地做了这么一件大好事,一定是王建刚发现什么了,才……唉,都怪我太笨,如果早一点觉察到,子叶姐也许就不会遭遇毒手了。”

这时,父母抱着一岁多的孙儿,带着香火纸钱,来到了坟前。我这才忽然想起,今天是子叶的头七,我们必须送她安心上路。

我接过儿子,然后跪在了子叶的坟前,送上香,烧了纸,磕了三个头,我说:“子叶,老婆,儿子来看你了,你就安心走吧,愿你在天堂永远开心快乐。”

乌蒙蒙跪在我旁边也磕了三个头,说:“子叶姐,你放心走吧,希望你能原谅我的无知,如果我要早帮你一把,也许你就不会这么快的离开,离开你的爱和所有爱你的人,希望你在天堂也能找到你的所属,你的幸福。”

林峰和刘小强双方对着墓碑鞠了一躬,林峰说:“张子叶同志,你为我们滕城缉毒立了一大功,我们不会忘记你。现在,滕城公安已经做好了对贩毒团伙的最后出击,你地下有知,该瞑目了。”

这时,我那不到两岁的儿子突然哭了起来。乌蒙蒙看了我一眼,想伸手从我怀中抱孩子,无奈两手被手铐拷着。

林峰给刘小强施了眼色,刘小强过来个给乌蒙蒙打开了手铐。

乌蒙蒙感激的给林峰和刘小强鞠了一躬,然后从我怀中抱过孩子,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小脸蛋,孩子立时不哭了。

山坡上的风越来越大,松林间的莎莎声也越来越响。我知道,这是子叶开心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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