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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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雨初歇后的疏星细雨夜，我漫步木兰溪。
明月清风下耳畔未闻惊鹊鸣蝉，眼前却是熙熙攘攘的摆摊位。堤岸两侧，各种小商品齐全，吃的喝的玩的穿的用的，变戏法似的从朦胧夜幕下冒出，占据在道旁，我仿佛刘姥姥进大观园--眼花缭乱。
往昔“城飙吹花去，山云带雨来。何须寻海外，此处即蓬莱”的木兰溪，俨然已沦落为夜市，每个摊位虽鲜有人光顾，但叫卖器里吆喝声一点都没有减弱。加上三五步外一堆堆广场舞喧闹的音乐声，硬是让秀丽的母亲河变成彪悍的野市，面对此景我莫名地有股堵心的感觉。
我拐上升仙桥，欲折回去，恰好桥面传来一曲萨克斯吹奏的《see you again》，这是美国电影《速度与激情7》插曲，据说是首专门为慰藉心灵受创的人而谱的歌曲。每当听到“It's been a long day without you my friend，And I'll tell you all about it when I see you again，We've come a long way from where we began，Oh I'll tellyou all about it when I see you again”时，我总觉得它“开心时入耳，伤心时入心，”于是不禁侧耳聆听，并缓缓走近演奏者。
借着桥上昏暗路灯一瞧，原来是文友林君。只见他的长发在微风吹拂下都拢到了后脑勺，露出光秃秃的脑门壳，模样有点滑稽，但是他陶醉在凄美的旋律中，怡然自得地吹奏着，瞅他的表情，我不忍打扰他，躲在桥栏暗处欣赏。一曲下来，他不再吹奏，而是向我走来并热情地伸出双手，看来他也发现了我，我赶忙迎上前与他握手。
寒暄过后，他收起萨克斯和音响等设备，拉我走向五帝庙附近的大排档。点了几盘菜和一箱啤酒，我们边喝边聊，我问他最近有何创作？
他无奈地摇摇头：“不敢再写啰。差点出了人命……”
我不禁好奇，追问：“发生什么事？”
林君仰起脖子在喝完一扎啤酒后，缓缓开口道：“你记得那个贾明吗？”
“贾明，当然记得，不就是你说的那个‘无德无才无能无良心’的‘四无垃圾人’吧，那年他嘲笑你‘村头厕所厕纸用完了，让你赶紧再出书’，并要打你，不就是我和老大过去替你摆平的。”我想起他被贾明欺负的往事，笑着回答。
“是呀，摊上这人渣，算我倒了八辈子霉。”林君叹道：“记得你曾经告诉我，观他的相貌有‘狼顾之相’，说明他多疑且心怀不轨，你还说他有很浓的黑眼圈，肯定有心肌肥大之类的心脏病，不料还真得全被你言中啦。”
接着他向我道出一个故事。
原来，前几年，他村里有人靠开加油站，富的口袋冒油，于是就有很多人跟着去开。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现在全国只要通公路的地方都有他村里人的油站。在这股“揩油”大军中，贾明也参与进去了，可惜不懂经营之道，不但没淘到金还欠了一屁股债。后来贾明拜了村里的一位能人为师，这位能人把自己旗下的一家效益最好的加油站低价出租给他，并不断地指点和提携他，贾明赚到了钱还清了债务，结果“人一阔脸就变”，竟敢慢慢蚕食起能人的地盘，老江湖的能人后来设了个套，让贪婪的贾明栽了大跟头。能人故意把河南全境的加油站都转让给他，使他只能常年在外经营奔波，而能人却暗度陈仓，经常到贾明家串门，与他老婆喝酒作乐，后来就与她一起做了一顶大绿帽妥妥地给贾明戴上。更不幸的是，贾明那刚刚大学毕业的女儿也被他老婆拉来共同伺候了能人。
其实在村里象贾明老婆这般留守女人，有这种遭遇的还是大有人在。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周边乡镇村民一提起“石油小村”，总投来鄙视的眼神。看着村里人办油站后，原来淳朴的民风渐渐消失的现状，林君很是焦虑，经常在文章里披露和抨击，后来他们镇要创建全国文明乡镇，倡导移风易俗，镇领导要他为镇莆仙戏剧团创作一些弘扬正能量的作品，他学着兰陵笑笑生写《金瓶梅》的故事，就把贾明和村里一些人的事迹糅合了，编成剧本交给剧团排演，后来整个县都知道了贾明的糗事。急的贾明从河南赶回来，刚回到家，果然碰到了能人与他女儿在他家里正“梨花压海棠”，于是，一气昏厥过去，后经过抢修，命是保住了，但落下了面瘫和失忆。
林君一口气说了前半截故事，再次端起酒杯跟我碰杯后，继续道：“我觉得愧疚他，曾去探望了他，可怜他已经记不得我是谁了。那天我到他病榻前，只见他双眼的黑眼圈更黑了，他躺在床上，流着口水喃喃自语着‘你有没有再出书，赶紧写去，村口厕所的厕纸用完啦……’护士告诉我，他现在是谁都不认得，他的老婆、女儿已不理他了，他除了念叨‘厕纸’一事，基本上什么都记不起了。我一想起贾明的模样心就堵，如果不是我的作品，他就不会有今天的下场。再怎么说他还是我的同学。因为你也认识他，所以跟你聊了这么些，就像《see you again》里唱的，‘与你重逢之时，我会敞开心扉倾诉所有’。像我这种直男，看了不平事不鸣不以平胸臆，唉，谁知道，结果害了一个贾明，如果再写，搞不好改天还会有曾明、张明、赵明等等，还是不写文章了，玩玩萨克斯更快乐。”
“贾明的事毕竟是个案，更多的是他咎由自取，其实你不必自责。”我安慰道，“还记得你给我的大学毕业留言册引用过的张载名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横渠四句’应该是像你我这些还喜欢徜徉在文字海洋的酸臭之徒，所要践行的使命意识和责任担当。眼下我们还要用手中的笔去战斗，去为我们的文化自信摇旗呐喊，岂能因为一点挫折就要放弃初心。来，走一杯……”
我伸出自己手中酒杯，重重地与他的酒杯相碰，趁着酒兴，我们谈论到当前的文学，不觉心情舒畅，感觉外面的夜摊也不堵心了，后来都喝得酩酊大醉才各自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