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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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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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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母亲

                                                     一

1987年1月2号,上午,我正在合肥市三孝口的街上走着,急急忙忙的。我要到这儿的某个部门去兑换全国粮票。5号要到厦门去参加一个全国性的学术会议,机票已经订好了,就差全国粮票没换了。那时候出差,出了省都是要带上全国粮票的,赶紧的要把这事办好。想象着在严寒的冬日能去温暖的南国开会,心中甚是开心。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突然看到先生骑着自行车来到了我面前,真是很惊讶。不在家照看两岁多的女儿,跑来这干什么?先生说,有个事跟你说一下,你不要慌。说着掏出一张纸递给我。我一看是电报,上书:母于1日去世,速回。

天气异常阴冷,树叶凋零,寒风阵阵,太阳也不知躲到哪儿去了,张口就可哈出气来。我从心口窝凉到了四肢,浑身颤抖,可马上就咬咬牙镇定下来。我要坚强,我要挺过去,我自己告诉我自己。没有眼泪,心脏跳动缓慢,脑袋有点木讷,手脚有点僵硬。先生说,全国粮票还没去换吧?不换了,赶紧回家,准备回去。我说,好。

那时候,老百姓家中都没有电话,有急事就发电报。发电报算是最快的了,可是,等送到人手中,还是有时间差的。母亲1号去世,我2号上午才收到电报。想想母亲去世已经一天了,自己才知道消息,那个伤痛悔恨遗憾啊!来到家里,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嚎啕大哭起来。妈妈呀!我的妈妈呀!

告诉单位,5号的学术会议不能参加了,和先生带上两岁多的女儿奔丧回到了淮南老屋。

母亲躺在老屋厅堂的床上,已经不能和我对话了。丢下女儿,扑到母亲的身上又一次嚎啕大哭。小小的女儿不知所措,看到妈妈大哭,也跟着哭了起来。哥哥姐姐们看到我回来了,又是无限悲伤,哭声一片。

父亲已经去世10年了,现在唯一的母亲也去世了。兄弟姐妹五人虽说都是成年人了,可是,有母亲在,我们还都是有人疼的孩子啊!现在五个人成了孤儿,那凄凉悲伤的感受痛彻心扉。

                                                         二

我和母亲的关系算不上亲密。这是有原因的。

母亲是八路军老干部,工作繁忙,家中一应事务都是由保姆打理,她自然和孩子们的接触就少一些。

我小时候就是由奶妈带大的,对奶妈的亲胜过对亲妈的亲。吃着奶妈的奶,邻居们会来逗我,哪个是你亲妈啊?我心里有数,就是不说。我知道母亲是我的亲妈,我也知道奶妈不是我亲妈。我心里那杆秤是偏向奶妈的。可是我的亲妈我也很爱她。干脆,两不得罪,碰到这事儿,我就闭嘴。

长大了,奶妈走了。我好伤心。母亲还是那样,忙忙碌碌,似乎和子女们都不那么亲热,更谈不上温柔,甚至还动不动发火。我的心里多少有点遗憾,怎么自己的妈妈是这样的啊?

我的母亲的确和别人的母亲不同。对孩子,她表面上是没有什么和颜悦色,也没有细声慢语,甚至还经常不耐烦。弄得孩子们都不太和她亲近。可是,我的母亲爱孩子的心和其他母亲是一样的。这在孩子们都顺顺利利的时候不大能看出来,在孩子们遇到人生坎坷的时候,母亲是可以以命相搏的。在我到了这个年纪,回想往事,许多事情才慢慢明白过来。

记得在炎热的夏季,母亲下班总是不会忘记给我们带好吃的水果回来,桃李瓜果应有尽有,而且都是上等的好货。母亲说,吃东西就要吃品质好的。记得母亲出差合肥,给我们小姐妹俩每人订做了一件粉色的泡泡纱连衣裙,一件无袖一件泡泡袖,那是当时省城最时尚的款式,她也要自己的女儿穿上。记得最受宠爱的大姐从小就有一把非常精致漂亮的杭州丝绸伞,那是母亲买给她长女的礼物。记得为了大哥能学好绘画,母亲专门为他请了老师。记得母亲带着我去二哥部队探亲,她多么为自己的儿子骄傲。记得为了哥哥姐姐的工作问题,母亲不惜四处奔走,找老战友老同事帮忙解决。一天累下来,回到家里嘴唇发乌,那是心脏病要累犯了。记得我和二姐得了肝炎,母亲急疯了,四处弄药。有一种药叫肌酐,吃了对肝脏好。可是,这种药那时候是按粒开的,母亲就想方设法去开药。每次开到药了就赶紧给我们吃。看到我们吃上了肌酐,母亲欣慰地笑了。在母亲的呵护下,我们兄弟姐妹都健康地长大。直到现在,我们五兄妹的身体都很好,这与母亲从小就舍得给我们吃好吃的有很大关系。

我自己有女儿后,和母亲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尤其是父亲去世后,更是心疼母亲。在合肥工作,最怕的是长途电话和电报什么的。知道母亲心脏不好,有严重的风湿性心脏病,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记得那时候去芜湖路上包公墓对面的合肥大药房去买给母亲治疗心脏病的药,满怀希望,这药能救母亲的命!母亲去世后,再路过那里,心中无限凄凉,我连给母亲买药的机会都没有了!

就在1986年夏天,我回去看望母亲,因为一件什么事情,娘儿俩还有点小不愉快。临走时,母亲送我到院子外面,在路口,我回头看见母亲两鬓有了白发,心中一阵酸楚,后悔不该惹母亲不高兴。母亲老了,心脏那么不好,一人住在老屋里,虽说哥哥姐姐每天都去看望,可还是孤独寂寞的。今后一定挑母亲喜欢的话说,母亲不喜欢的就不说。可是,这成了永远的心头之痛、永远无法弥补的过失、永远的人生遗憾。再次见到母亲时,已经阴阳两隔了。

母亲和儿女没有什么关系好坏亲近与否,有的就是母子连心,无私奉献。

                                                     三

母亲和父亲的婚姻是组织指定的。母亲比父亲小12岁,他俩都属鼠。今年鼠年,父亲李杨良冥诞108岁,母亲徐秀荣冥诞96岁。可是他俩分别只活了64岁和63岁就撒手人寰。这也是我们兄弟姐妹心中永远的痛。

母亲出生在鲁西北的一个小山村,她的父亲是个石匠,她的母亲在她出生不久就去世了。父亲再娶,来了个狠心的后妈。母亲三岁起就被撵出去拾柴禾了,再大点就要干一切能干的家务活和农活,每天睡在锅灶前的草堆里,没有饱饭吃。就这还嫌弃母亲是个多余的,后妈把母亲卖给人家当了童养媳。石匠父亲常年在外,爱喝酒,性格暴躁,他不能保护这个没娘的孩子。

在婆家,这个没有娘的童养媳受尽了一切的苦难,刚烈的母亲跳井自杀,她不愿意苟且活在这个没有温暖没有尊严的世界。好心的村民们救起了这个可怜的童养媳。可是婆家人还是那么刻薄恶狠。母亲还是不想活了,又跳井两次,同样又被好心的村民救起。想想母亲的心有多苦啊!想想母亲的命又有多大啊!

就在这时,八路军来到了母亲的家乡。听说八路军有饭吃有衣穿,又看看那么和蔼可亲,母亲义无反顾地跟上部队逃跑了。母亲常对我们说,那时候自己就想,就是死也死在部队上,不会再对那个小村庄有任何留念。

母亲当上八路军的卫生员,享受到了人民军队官兵一致情同兄弟姐妹般人间的温暖。母亲参加了孟良崮战役,参加了淮海战役。母亲冒着严寒洗绷带,冒着枪林弹雨去救伤员。母亲经受了战争的严酷考验。

后来,母亲由组织指定嫁给了我们的父亲老红军李杨良。再后来就有了我们兄弟姐妹五人,有了幸福的家。

成人后我才明白,母亲刚烈的性格,是与她的生长环境有很大关系。有压迫就有反抗。如果母亲逆来顺受认了命,或许早就被折磨死了,哪里还有今天的我们!所以,刚烈的母亲不必温柔。

                                                      四

多年来,我都不愿意正视父母去世的现实。父亲去世时我20岁,母亲去世时我30岁。生命不能承受之痛。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对父母的思念撕咬着心扉,割肉拉心的疼。睡梦中大都是在找爸爸找妈妈。找到了,开心幸福的笑了。找不到,泪水流了一枕巾。或者是梦到爸爸妈妈生病了,不治之症,到处求医问药,还是救不过来了,四处黑暗,如同在地狱中行走,惊恐万状。这种梦,一做就是几十年!

再后来,年岁渐长,这种梦境就稀少了许多。及至这几年,心也慢慢平和了下来。是人老了,心变硬了?细细想来也不是。

记得就在不久前的日子,我在街上看到和母亲相像的妇人,心里还是一惊。这是我妈妈吗?立刻感到了刹那的幸福!噢,不是啊,妈妈都去世好多好多年了。立刻又跌入了黑暗的深渊!孩子对母亲的思念原来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啊!即使孩子活到100岁,她还是母亲的孩子啊!

我已经写过快百万字的文字了,可是就是不敢触动1987年的那个元旦、那个街头的场景。它是烙在我心头的伤疤,每一个细节都带着血迹。

今天,终于提笔回忆那不堪的岁月,也是因为岁月给了我勇气。

2020年元月1号,母亲逝世33周年的祭日。我赶回淮南上窑烈士陵园去给父母亲扫墓。在那高高的山岗上,父母亲已成永恒。

岁月更迭,生命轮回。潮起潮落,缘起缘灭。看太阳升起,听风过鸟鸣。星汉灿烂,红尘一瞥。在遥远的星空看地球,地球就是一个小光点。对于我们人类来说,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世事更迭,只是这个小光点上刹那一瞬。这一瞬对于每个人就是一生。父母在时,尽孝道,父母走了,好好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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