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布谷鸟飞过原野的时候

布谷鸟的叫声真好听。

尤其是当它们飞翔在空旷的原野上空，那声音可以传播很远很远。布谷——布谷——带着回声，带着穿透力，还带着召唤。那声音仿佛来自远古、又来自天堂、还来自未知世界。

我很痴迷这种声音带来的恍惚。猜测这声音来自的方向，享受这空旷悠远而滋生的向往。经常一个人站在大坝子上一边眺望，一边倾听。这是一个十岁左右小姑娘的内心世界。

淮河在这里拐了一道弯，淮河大坝子自然沿着淮河的走向也拐了一道弯。在拐弯的地方，坝外是奔腾不息的淮河，坝内则有一眼望不到边的良田。布谷鸟就是在这一眼望不到边的良田上，边飞翔边歌唱：布谷——布谷——布谷——布谷——

这是春天的某个时刻。那良田里种的全是小麦，碧浪滚滚。风是温和的，也可以说是温柔的。风还是清香的，是那种野味的清香，夹带着恣意的洒脱。小姑娘也十分迷恋这种香。时常一个人跑到大坝子上，傻傻地站在那儿。什么也不做，就是为了可劲地呼吸这种香。当然了，布谷鸟的叫声也为这种香增添了更为曼妙的感受。小姑娘痴迷这种状态。

记得，在冬天里，大雪过后，小姑娘也是忍不住要往淮河大坝子上跑的。这时候的原野真是寂寥空旷极了。白茫茫的大坝子，落根针都能听到响声呢。这样的空旷寂寥，如果远处能传来布谷鸟的叫声，那该多好啊。站在那里，小姑娘幻想着。这个时候，布谷鸟也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你想念它也不行，它的行踪可是有节令管着呢。小姑娘的心空落落的。

不多久，坝子上的风温热了，吹在身上会让人出汗的。小姑娘有事无事还是喜欢往大坝子上跑。她惊喜地发现，坝子上的巴根草绿油油的了，整整齐齐，覆盖在泥土上。掐一根嫩草细细咀嚼，甜丝丝的，似蜜汁流入心田。巴根草盘根错节密密匝匝，生命力极强，是护坝的最好植被。所以，住在淮河大坝子边的小女孩，最早认识的就是这种草，喜欢这种草，一辈子不忘这种草。

春夏之交是多雨的季节。庄稼需要水，淮河也需要水。几场雨水过后，再来到大坝上，小姑娘又有了惊喜发现，巴根草的草丛中生出了许多的小白蘑菇。依小姑娘拥有的知识，她一眼就认出这蘑菇是可以吃的，不是毒蘑菇。小姑娘赶紧跑回家拿了个小竹篮子就独自一人采蘑菇去啦。

左一个，右一个，东一片，西一窝。不一会儿就采到半篮子啦。蘑菇实在是太新鲜了，赶紧跑回家去，交给保姆尤妈。中午，一顿鲜美无比的蘑菇鸡蛋汤就吃到嘴啦。多年后，姐姐们还记得小姑娘当年采蘑菇的事情，也记得蘑菇鸡蛋汤的美味。讲起来还口舌生津。

自从知道大坝上有蘑菇可采之后，小姑娘就特别盼望下雨。雨后，笃定挎着小篮子就往坝子上跑。穿着雨鞋，踩在湿漉漉的巴根草和黄泥巴上，弯腰仔细寻找。由近及远，有时候，为了找到蘑菇，能跑好远呢。天空中，始终有布谷鸟在欢唱，布谷——布谷——好像和小姑娘一样高兴。这样的情景，一直持续到小姑娘的家搬离淮河大坝旁为止。

后来，小姑娘时常在梦中去采蘑菇。

多年后，有一首歌曲《采蘑菇的小姑娘》非常流行。看来，小姑娘都是喜欢去采蘑菇的。那种很新鲜，也很刺激，还带着某种神秘的感觉，撩人心魄。

转眼，麦子熟了。小姑娘跟随老师和同学们要去支援农民伯伯割麦子。第一次来到大河湾，才知道有多大。走啊走啊，麦浪滚滚，金光闪闪，麦芒尖尖，麦穗沉沉。一眼望不到边，走也走不到头。在农民伯伯的安排下，终于来到了要劳作的麦地。同学们你追我赶，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腰酸背疼了。可是，大家都不吭声，继续埋头苦干。生怕成了落后分子。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劳动最光荣，再苦再累都不怕。这是那时候孩子们接受的最基本的教育，也就形成了人生初始最朴素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回想起来，这种世界观和价值观贯穿了这一代人的一生。受益无穷。

平时十分寂静的麦田，此时热闹非凡。双抢季节，争分夺秒。麦田里人声鼎沸，劳动场面非常壮观。布谷鸟仍旧在欢唱，布谷——布谷——小姑娘抬头看看蓝天，太阳热辣辣的，有些刺眼。眯起眼睛，手搭凉棚，她看到了布谷鸟掠过的身姿，带着优美的曲线。

布谷鸟是人类的好朋友。从春天开始，就欢叫着要人们布谷、布谷，加紧春耕劳作，莫忘农时。到了夏天，麦子丰收了，还叫着布谷、布谷。似乎在和人们一道享受丰收的喜悦。到了秋天，布谷鸟一定不会缺席人类品尝胜利果实的盛宴。布谷鸟还是捉害虫的能手，帮助人类消灭害虫。

有布谷鸟飞翔的天空是湛蓝的。有布谷鸟掠过的原野是茂盛的。有布谷鸟飞过的河流是奔腾不息的。

当布谷鸟飞过原野的时候，小姑娘手舞足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