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繁奶奶

               毅   繁   奶   奶

      在接送孩子的队伍中，大多数都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有的看起来很老了，有的看起来还比较年轻。时间久了，彼此也都知道谁是谁的爷爷奶奶、谁的外公外婆。

有一位奶奶真年轻，身段匀称，肤色健康，头发浓密，远远望去会误以为是孩子的妈妈。只有走近仔细端详，看到鬓角有了几许白发，才能确定是孩子的奶奶。一问年龄，也才刚50，孙子已经5、6岁了。算起来也是早婚早育，早早就抱上孙子的人，人生赢家啊。不像我们，自己晚婚晚育，女儿又是晚婚晚育。到了快60岁才抱上外孙。有点觉得自己是落后分子了。可是想想我认识的几个朋友，女儿或者儿子，早就过30了，还不知对象在哪里呢，结婚生孩子更是猴年马月的事。也不是那么着急的样子。时代真是不同了。

有一位奶奶显得疲惫苍老。她走路是直不起腰的，要仰着头，撑着劲勾着腰，挺着臀部，双手往后用力划摆，拖着略显粗壮沉重的身子往前挪。就是这样的身子，每天雷打不动都是她来接送小孙子毅繁。

毅繁和源宝一个班，又是小玩伴。下午放学后，他们都不愿意马上回家，要在外面放放风。有时候就在智欣家的小卖部玩。小卖部有吃的喝的玩的，应有尽有。想吃想玩都很方便。

每次，源宝动作有点磨叽，还没到时，毅繁麻溜的已经在那里和智欣玩开了。他的奶奶就坐在小卖部门口看着孙子。我感觉，只要有能坐的地方，她都会赶紧坐下来，不然她那个腰马上就要支撑不住的样子。毅繁有时候很调皮，也不太听话，奶奶行动艰难，弄不过他，只有大声呵斥。毅繁基本也当耳旁风。

她的头发已经花白了，穿着也很普通，甚至有些陈旧灰暗。大概有70岁了吧？我猜想。

孩子们在玩，大人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我问她多大了？她说属羊的，60多了。我一听，同龄人啊，就大我一岁。心里颇有感慨。她走路都很艰难了，我还可以东跑西遛爬山毅行呢。她年轻时一定受过很多苦，把身子伤着了。心里这样想，也不好冒昧多问。

还真叫我猜对了。

过了不知多久，有一天送过孩子后我们一道往回走。她主动和我说起了自己的家事。

毅繁奶奶说，她出身在霍邱农村，家里兄弟姐妹8个，自己排行老二，非常贫穷。那时候在生产队里挣工分，农村都是重男轻女，作为长女的她没上过学，更小的时候做家务带弟妹，13岁就在农田里干大活了。讲到这里我想起来了，她曾说过自己不认识字，除了在我们小区活动，不敢独自一人上合肥的任何一个地方去。出去了就找不到回来的路了。当时我还想，我们这一代人已经实行义务教育了，多少应该识几个字的。看来她说的是真的。

大活就是重活，可以多挣几个工分。小女孩来例假了还要下到冰冷的水里起秧、插秧。或者还要干其它很重的农活。母亲也不知道提醒一下，哪像现在的父母对孩子这么关心。也难怪，孩子太多，家又穷，老母亲也顾不了太多，能给8个孩子吃上饭就很好了。对于母亲她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只是感叹时代的不同。

时间久了，身体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她说，我这个腰是不行了。其实两条腿也抬不动了，疼得很，还有好几种慢性病。浑身上下都是毛病。每天都吃很多药。老姐姐啊，不能说，受的罪太深了。她一直喊我老姐姐。合肥这里喊大姐是尊称，与年龄无关。记得我20多岁大学毕业刚分配到合肥工作的时候，上街买东西，一位老人喊我大姐，把我吓坏了。赶紧回家照镜子，看看自己真的那么老吗？都是人家大姐了。后来才弄明白是当地的习俗。

我跟着唏嘘不已。为她难过。也感叹自己韶华已逝，转眼间，我从无龄感的大姐成为有龄感的老姐姐了。我理解，老姐姐和大姐还是有所区别的。老姐姐应该就是年老的女人。

天很冷，我穿的不多，又是站在风口里，怕感冒了，想结束谈话，赶紧回家去暖和暖和。可是，看样子毅繁奶奶却有很多话想和我说。因为我们是同龄人，她说的事情我都是知道的。好吧，我缩缩脖颈，裹裹衣服，耐心听着。

她说，老妈妈是85岁去世的，她受的罪更深，临去世前腰已经弯成这样了。说着她做了一个弯腰的动作。我看到基本上是快成90度了。腰弯成这样还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4个儿女都先她而去。一个哥哥一个妹妹是生病而死，两个弟弟是下煤矿，矿井塌方一道被砸死的。他们都死在青壮年。老妈妈的眼睛都哭瞎了。说到这里，我看毅繁奶奶的眼圈也红了。我的心也跟着颤抖。

老姐姐啊，我这辈子受的罪太多了啊！毅繁奶奶继续叹息。我的腰45岁就坏掉了，也到处去看了，都治不好。只有硬撑着了。我做饭都是要坐在板凳上或者靠在哪儿才行。在儿子家帮着带大了孙女，这又带大了孙子。10多年了。现在，我每天早晨5点就起床了，我做事慢，要早起。烧饭给孙女吃，孙女已经初中了，6点50就要出发去上学，要吃好。孙女走后是儿子媳妇起来吃饭去上班。我就给孙子毅繁穿衣服吃饭，然后送他去幼儿园。一直要忙到8点多。回家后就要用手搓孩子们的袜子内裤，这个不能用洗衣机洗。再收拾收拾家，就要烧午饭了。下午四点又要去接小孙子下幼儿园了。听了这些，我真有些目瞪口呆。眼前的这位老妇人，基本上算是残疾人了，她走路是非常艰难的。不要说还要做那么多家务，而且是上下5楼。这得有多大的毅力和坚忍啊！

毅繁奶奶眼睛大大的，很明亮呢。她浑身上下就这一处还在发光。她的精气神都在这两只眼睛中呢，没有散。她为了自己的儿孙还能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