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谢的小花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了娘呀……”每当听到这首歌，我的思绪就想到，一个家庭父是天，母亲是地，没有母亲的家庭孩子缺少母爱，而没有父亲的家庭则是塌了天。每当我回归故乡一个偏僻的村庄路边，孤零零的竖立着一座日渐缩小的坟头，路过这里总令我多看几眼。

四十多年前一个流火的七月，这天上午虽然说是炎炎夏日，但夏天的农村上午比较凉爽，让人非常惬意。突然，不知从哪里传出村子里张长青的小女儿小花喝药死了的消息。村里人们感到很惊讶，怎么会呢？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纷纷涌到她家去看望，刚走到村中路南巷道口就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不大的小院子里满是人，有人在张罗着做什么，有人在劝慰小花的母亲，每个人都流露出惋惜和同情的眼神。只见小花在屋子里面躺在炕上，静静的躺着面无表情，看不出喝农药后留下的痛苦的样子，仿佛在轻松的睡觉。她的母亲，一个小个子女人边哭边拿着乐果农药瓶子向人们诉说，她姐姐、姐夫早晨起来去地里干活，她起床晚点，起床之后发现小花已经喝农药乐果自杀了，她身边放着喝剩下的农药瓶子……她母亲拿着药瓶哭天喊地向人们哭诉着过程，小花身边弥漫着恶臭的乐果农药味。多么懂事的一个好孩子啊，小花是去年刚刚定了婚，据说准备要秋后结婚的，在这个时候自杀了，人们都很难过。在小花炕上一侧炕柜上，放着的是她订婚时男方送来定亲的新衣服，小花对这些东西一动未动，叠得整整齐齐放置在一边，穿着自己家平常劳动的衣服走了。

村里人不仅仅是惋惜和可怜小花，而且对这个家庭里小花妈曾经受到的打击深表同情，以后日子怎么过啊？其实小花生活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他的爸爸张长青曾经是公社治河营部的一个司务长，在七十年代这个职位权力是很大的，他的家中来来往往的都是一些公社里、或者村里有权势的人，遇到事情与他商量，她家的生活在村儿里是首屈一指的。同时张长青是一个热心人，两口子对左邻右舍和村里人都很好，谁家遇到个困难，过节过不去，手头太紧急需要点钱粮等，他们家都会伸出援助之手，总之口碑很好。他的邻居张小国到了结婚的年龄，由于家庭贫困找不着对象，他父母急的到处托媒人给孩子张罗着找对象。张长青看到眼里急在心里，多次为这孩子去南乡某村说媒。由于张小国脾气有些太耿直，和介绍的女方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人家坚决要求退婚。这天是个快要秋收的晚上，张长青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带着礼品到南乡女方家去说和，到了那里任凭他怎么敲门对方就是不开门，他只得失望地回家。回来的路上，碰到一个村里看庄稼的年青人，手里拿着围枪，离远处就让他站住，把他当成了偷秋粮的，而张万青认为是遇到上劫道的（抢劫的），便加快步伐想跑步离开，对方便开了围枪，围枪是俗称打围的土枪，打出的钢砂子一打一大片，张长清当即中枪，很多铁砂子打进他身上，对方走近一看不是偷庄稼的，急忙到村里喊人来抢救，但已经来不及了由于流血过多身亡。张长青去世后，丧葬礼搞得很隆重，出殡的那天。很多公社干部、周围村干部、至亲相好都来了，致哀人员排了很长一列，送来的花圈排出几十米，场面很是壮观。当然，南乡那个村里看庄稼的年轻人因为鲁莽开枪造成人死亡被公安抓起来，听说由于是误伤从轻处罚最终被判了几年刑。

当时人们都把注意力落在她们母女身上，以后这个家怎么过啊？因为这个家庭只剩下了她母亲和两个女儿。随着年龄的增长，大女儿到了成家的时候，村里人们张罗着给她的大女儿找对象，招了一个上门女婿，这个女婿长得很魁梧面相也算周正，也很能干，加之农村实行农田责任制，土地承包到户，全家人的日子慢慢好起来。

又过了几年，二女儿小花初中毕业后没有考上高中，便选择在家参加农业生产劳动。这时的小花已经长得越发漂亮，楚楚动人，个子虽然不是很高，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像红苹果一样。特别是小花在村里是人见人爱，他见了老人离老远就按辈份喊爷爷奶奶、叔叔大爷。和同辈儿的哥哥姐姐的叫着，她性格很开朗，走到哪里都是一路爽朗的笑声。有的村里人一见到她就跟她开玩笑，人们都夸小花是一个懂事的活泼可爱的孩子。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花从初中毕业在家劳动，春耕夏耘冬收藏，挑河挖沟无畏惧，每天和姐姐一块去劳动，各种脏活、累活也是拿得起放得下。慢慢地小花儿也到了定亲的年龄，经村人说媒她和邻村的一个小伙子定了亲，小伙子虽然长相一般，个子也不高，但为人很诚实，老实实在，干农活也很好，小花不是很满意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就答应了，本来两家定好秋后结婚的，结果小花喝农药轻生了。小花的母亲痛哭流涕痛不欲生的说着，说是孩子在过麦的时候，割麦子干活儿太累了，不愿意活了，选择了自杀……

正是炎炎夏季，中午头的太阳热得毒辣，吐口唾沫掉到到地上立刻就干了。村里人怕小花的尸体发了，便按她母亲的要求急慌慌地借了口薄棺就把她埋在了村边不远处的地方。因为是未成年只能是孤坟独处。对于她的死很多人云里雾里，不相信怎么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快成家了却选择自杀了呢？人们感到很不理解，但都认为人生有很多是命中注定的事情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不久，村里一家姓王来提阴亲，彼此是一个村里的都熟识，按死去孩子们的年龄也差不多，小花的母亲便同意了。那早亡的孩子在十多岁的时候，是下河淹死的。记得那也是一个夏天，这个男孩和小伙伴们到村南沟边下水游泳，由于不熟水性，沟深人小一下去就没过了头，口里鼻子里呛了水，等大人们赶来救出来，已经肚子里膨胀的满是河水。但父母哪里甘心活蹦乱跳的孩子就这样走了，他的父亲把孩子倒放在牛背上控水，扶着在村里东西街道来回走动，他的母亲则在后面哭喊着孩子的名字，希望孩子能活过来。但最终孩子没有救活，据说他母亲伤心过度以后神经不正常了。两家怀着同病相怜的心情一说即和，按农村传统提阴亲的路子，男方向女方简单送了些礼品，选了一个黄道吉日，把两个孩子的坟墓并在了一起，仍是孤零零一个坟头，因为农村有讲究，不成年的孩子死亡是不能入祖坟的。

几年后，随着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农民日子慢慢过得富裕了，村里一些大龄青年通过不同渠道，到四川领媳妇（给女方家中拿出一大笔钱），再说那个小花父亲张长清曾经给说媒的邻居张小国也花三千多元领了个四川媳妇成了家，但刚有了孩子不几年，在一次雨中开拖拉机去拉肥料，拖拉机翻进沟里把他砸在下面，结果没有抢救过来就过去了。过了两年他四川媳妇带着孩子也改嫁远走他乡了，村里人只要一提起总是把他们的苦难联系在一起。

岁月荏苒，光阴似箭，春夏秋冬四十多年过去了，这座立在村头路边孤立的小坟头，很少有人知道是谁的了，只有上了岁数知情的老年人偶尔提起，仍都感到非常惋惜。今年夏天我回老家，在家中和村里一个婶子闲聊中，无意提到了小花自杀这个事儿，上了岁数的婶子对我说，你知道为什么这孩子喝药自杀吗？我说记得她是割麦子干活儿累得不想活了吗？婶子说，真实的原因是因为她的大姐长得一般般，她被招女婿的姐夫看上了，不知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让小花怀孕了，但是小花没法给母亲说，又没法儿去城里医院打胎，面对渐渐起来的肚子，秋后就要结婚的她怎么办啊？她无法面对这一切，最后就选择了轻生，喝农药了，当然这事情谁也没有去验证，只是传说……听完我感到很愕然，呆在那里久久不能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