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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好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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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19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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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散记

春节,古称元旦,辛亥革命后,将农历元旦改为春节,这个在人们内心占据了重要位置的传统节日,在人们的谈话间,在孩子们的期盼间,不知不觉走了过来。过年的滋味,象是一壶多年的散发着醺香的陈酿,充满在人们心间,呈现在人们眼前。不同的心境,体会着不同的感受,展示出生活的酸甜苦辣。一幅幅多年在大脑中组合成的年画,久久挥之不去。

                  “请家堂”

    在家乡平原县城南三十里周围一带,请家堂,也叫请家堂主子(轴子)、请爷爷娘娘(指已经去世的先人们),是带有迷信色彩的一项活动。也就是大年三十(春节的前一天)中午前,由本家院中辈份最高、年龄最老的人,找出家谱(也叫家堂),挂在进门的正屋,家谱上的列祖列宗,是按辈份高低顺序,全面地写有本院中历年去世人员的名字,老人们在挂家谱的同时,指点祖上的人员,这是几辈的爷爷,那是几辈的娘娘,哪辈兴旺,哪一辈衰落,一代代的往下传说,使后人知道本院中关系的远近。挂好后,烧黄纸,点燃香烛,人们磕完头,去村头请爷爷、娘娘。12点左右,但见大街上到处是一帮一帮的人,在中年人的带领下来到村外,按先后顺序请。见人们首先点燃鞭炮、两响,而后磕头,中年人嘴里叨念着“请爷爷娘娘回家过年了”,拿着香往回走,回去路上的人有爱开玩笑的说,小孩子们,别回头,别把爷爷娘娘给看回去。这一拨走了那拨开始。回到家中,在供家堂的院子里,首先在大门口地上横放上一根早已准备好的棍子,说是防备爷爷娘娘走出去,在家谱前,各家送来的供品,已摆上桌子,人们将香插在香炉中,而后点燃纸,跪下磕头,请家堂仪式结束。

请来了家堂,要一天三时院中各家更换供品、烧纸、点香,晚上点燃蜡烛,供已逝的爷爷娘娘享用。人们初一拜年时,谁家有爷爷娘娘,首先要嘴里说着先给爷爷娘娘拜年,而后才能给在世的长辈拜年,只能看见名字的爷爷娘娘,享受着儿孙们最高的孝道礼仪。

    请来了家堂,还要送家堂的,原来家乡里有初二早上送的,由于早上天气太冷,乡亲们也进行了改革“制度”,改为初一傍晚送。大年初一下午晚些时候,人们在家堂前烧香、磕头完毕,嘴里喊“送爷爷娘娘了”,本院中一伙人带着烧纸、鞭炮,冒着凛冽的寒风,跨沟过河,来到村外各家的坟前,在坟前点燃鞭炮,每个坟前一家子烧上一刀纸。同时带队的中年人,指点着这是谁家的坟,那是谁家的坟,但见,一个个小土堆在盐碱地中,有的湮没,种上了青青的小麦;有的坟头上,枯草在寒风中瑟瑟抖动。村周围田野里,到处是送爷爷娘娘噼哩啪啦的鞭炮声响和袅袅飘起的轻烟。大路上,有的人骑摩托车去送,人们会喊一句“太快了,别把爷爷娘娘拉在后边”,引起人们的阵阵笑声,在暮色中,结束了送家堂活动。

我本院中的一位爷爷说,请家堂,虽然有迷信色彩,但过年过节,我们不能忘了先辈,明朝初时,是老爷爷用担子挑着两个儿子,娘娘领着一个大点的儿子,从登州府莱阳县桃花村李家崮长途跋涉走到这里,在荒野中,选了高埠之地,搭起草棚,开荒种地,繁衍生息。几百年间,从5口人,发展成为上千人的大村。邻县禹城房寺的崔李,本镇赵庄、刘滨洪庄等村都有李姓后代,还有一少半去闯关东了,先人的功绩岂可忘记?由此我甚至想到了邻村,有的从山西洪洞大槐树迁来,是他们书写了历史,创造了历史,才有了繁荣兴旺的今天。是他们在挥锄扬锨延续着、编写着家乡的春秋。

 

贴春联

    春联,在我家乡称之为“对子”,是每年过春节必办的门面活,一般说,对子都是由村里写字最漂亮的人写。早年,在我们村进入腊月门后,各家将买好的红纸,送到本村当过教书先生的李德富家中,帮助裁好纸,在一片称赞声中,老先生写出一副副字迹工整,颜体味特浓的字幅,摆满了炕上、桌上、柜子上。直到大年三十中午,李老先生才写自家的对子,多年一直是“忠厚传家远,诗书继世长”内容,横批是“书香人家”。也有看到先生太忙,自己动笔写的。我的邻居一个叫文明的光棍汉,干脆用高梁杆蘸墨水,挥笔写下了“一脚踢开幸福门,双手劈开致富路”,横批“勤劳致富”。过了几年,果然家庭富了,娶了媳妇,还有了大胖小子,人们说他得益于那副自编的对子。自我上小学起,练了两天毛笔字,爷爷便鼓励我自己写,那时我歪歪扭扭地写下“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之类的对子,喜的爷爷赶紧贴在门口上。那时候,红纸黑字,新气象,自己写的也不知什么叫好坏。

    写春联的历史,也因时代发展而在变化。据说我国的第一副对联是五代时期后蜀主孟昶于公元963年写的“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可以说千百年来,无论怎么变,都离不开“吉庆有余”之类的内容,老百姓仍然希望的是“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岁岁平安,年年如意”。人们从买红纸写对联,到在集市上买对联。前几年买的对联是红纸黑字写的,过了两年出现印刷的,而今的对联,一种金粉印制的,四角还有花、鱼之类的图案,且字大对联长,美观又大方,确实给人富贵之感,当然价格不菲,富裕了的人们也不在乎这几块钱的。

    大年三十上午,是贴对联的时候,人们用面粉打成浆糊,在门上用扫帚扫去往年的斑驳了全已褪色的对子,刷上浆糊,贴上对联,顿时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年的气息也就扑面而来。

    我的家中,自哥哥当兵后,便享受了每年大队上给贴对联的待遇,每到大年三十,村里干部们会打着鼓,敲着锣,来给贴对联,父母会赶快迎出去,招呼家来,倒水递烟,村干部嘘寒问暖。说上几句话,便去下个军属家,其内容有“喜临英雄门前,春到光荣人家”,“军属门上光荣匾,战士胸前英雄花”,还有一次贴了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而今,已改为给军属送对联,送上对联,自己家人贴,或者送上一对大红灯笼自己挂。

变,一切都在变。大年三十,我走在路上,望着家家新贴的对联。而当年写对子的李老先生,早已黄鹤仙去,只留下无人住的残墙破房,院门上几近模糊褪成了白纸残破的对联依稀还见。村里乡亲们的房子,由原来的黄土房,慢慢变成了水泥到顶的砖房,宽大的院落,墙上贴着五颜六色的磁瓦,红色的大门上,依旧不变的是红色的对子,仿佛向人们诉说着什么。不知谁家门前的一棵柳树,枝儿已由深变绿,满含着春色,春呼之欲出了。

着庭

在有的地方称为过除夕、烧庭等称谓的活动,在我家乡称之为“着庭”。什么叫着庭呢?也是带有迷信色彩的,相传,古时候,每逢大年三十晚上,都会有叫“年”的怪物,进村伤人,人们点燃了噼里啪啦的干竹子吓跑了“年”,后来爆竹替代了竹子,于是人们每逢大年三十晚上,有了点爆竹的习惯。家乡人把爆竹称为“爆仗”,也就是鞭炮。据我村老人们讲,大年三十晚上,在大街上,点燃干草个(谷草捆),如果点燃着的干草个向哪个方向倒,那么哪个方向就是丰收年,借此预测夏收年景。其次是人们用干草火烤一烤,一年不得病,特别是身上不长疥(也叫黄水疮),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着庭”这一习俗,

大年三十晚上,天渐渐暗下来,急不可耐的孩子们便一趟趟到大街上看是否出来大人了。直到有一家人慢慢点燃了捆成个的玉米秸,燃上一挂鞭炮,啪啪的鞭炮声,其他胡同也开始了点燃玉米秸,燃放起鞭炮,着庭开始了。但见村中心路上,每个胡同口都有堆篝火,都在比着点鞭炮,到处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到处是耀眼的银光火花。小孩子们,有的点了烟花,伴随着滋滋声,只见喷出的银花连串般地冲向天空,周围一片明亮,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在人们的称赞声中,那边又点燃了“闪光雷”,但见空中万紫千红,成了花园,还有小鸟叫声般的环绕其中,令人目不暇接。地上有的人家点燃了爆仗惊天动地,此时的孩子们都躲得远远的,双手捂着耳朵,想听又不敢听,看着火光  眨巴着眼睛。人们将“着庭”活动推向了高潮,街上到处是篝火、人群、硝烟,一些家庭妇女,放下家中锅内正煮着的饺子,菜板上正要切的菜肴也赶了出来,简直是万人空巷,周围村也是如此。

    说起着庭,也与其它事物一样,有高低之分,以谁家点的鞭炮多,说明村里谁家富裕。前些年,农村男孩子找对象,女方又是要彩礼,又是要房子,急的大人又是借钱又是贷款,但对外还不能说。捂着盖着说家庭富裕,那样才能有人上门给孩子提亲。

    本村中一个叫李德千的木匠,好几个男孩子都到了成家的年龄,李木匠为了孩子们成亲,到处借钱贷款。但外表上去看不出半点贫困,特点是大年三十着庭,他家出来的最早,点燃的鞭炮最多,回去的最晚,人们都说,你看人家过的日子多好,好几个儿子花钱,人家照样不穷。几年间,几个儿子都找到了称心如意的对象,待到剩下最后一个男孩结完婚,李木匠拿出了在外的借款、贷款单据,众儿媳妇们面对天文数字的借据傻了眼。

    着庭进入尾声,慢慢的鞭炮声越来越少,玉米秸烧的红火变成了黑中带红,冒起了余烟,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硝烟味,仿佛一场大战刚刚停息,大人们回家了,只有孩子们还余兴未减。记得我小时候,着庭后都三五成群的寻找未爆炸的爆仗,第二天扒出芯子点响,或是抽出黑药用在自制的火药枪上。而今天的孩子们是不用了,着完庭后他们喜欢的是电视节目,不知谁家传来一曲动人的《常回家看看》,大人、孩子们又都聚集在荧屏目前,或举杯庆祝,或被电视节目引得笑逐颜开,构成人间欢乐高潮。

 

拜年

 家乡的拜年,仍沿续着一些传统习俗。相传,古时大年三十晚上十二点之后,首先是以男为天,女为地,妻子给丈夫磕个头,表示对一年来夫妻间有不对的地方给以原谅。其次是早晨早起第一个给父母磕头拜年,祝父母安康长寿,以报养育之恩,再就是各家堂主(轴)子以及乡里乡亲拜年。大年初一,人们要早早起来,一些有家堂主子的、有长辈的人家,早早开了大门,家堂前铺好垫子之类的,早早坐好等着村里晚辈们来拜年,来拜的越早越好。冬日的早晨,天还黑蒙蒙的,院中晚辈人员组成一大帮,先到自家家堂双膝跪地  喊着“给爷爷、娘娘拜年”,而后给老人、长辈们拜年。之后,按自左至右的方向,开始了全村转着拜年。拜年也是按顺序的,在拜年中,一拨拜完出来了,另一拨才能进去。男人们一大帮,老媳妇、小媳妇们一大帮,见面都互相问好。

拜年也是有诀窍的,现今人们大都不愿跪下,但有长辈领着,也得做做样子。有的进大门就喊“给爷爷娘娘拜年”,待进到屋门里,刚待跪下,老人们赶紧搀住,说来了就行,不用磕头。还有的干脆在人群的最后,老人们看不到,也就象征性走一走,赶紧转身向外撤。也有碰上“老顽固”的长辈,你一说拜年,他笑呵呵地说“磕吧,磕吧”,那可就惨了,刚换的新衣服膝盖处,肯定满是土,怎么扫也难以下来。人们在拜年的同时,也观察着村里的变化,这家盖起了新房,那家院里修的不错,品头论足,直把全村各家各户的情况录了一遍“电影”。拜年虽是陈俗旧规,但也体现了乡亲们依然保持的忠厚淳朴,体现了孔孟文化在齐鲁礼仪之帮的传承。特别是一个村、一个家族老少爷们之间原有过过节的、出现矛盾的,经过彼此拜年,互相问好,嫌隙便会烟消云散,这是拜年的真正内涵。

    当天明亮的时候,人们拜年也就快结束了,村头东方渐出太阳,人们谈论着今年种什么能有好收成,年长的人们嘴里叨唠着“初一高梁初二谷,初三芝麻,初四薯,初八收棉花”,只要是初几天气晴,就收什么。去年天降大雪,瑞雪兆丰年,果然雨水充足,五谷丰登。“老皇历论不的”年轻人反驳着,去年初八那天倒是晴天,种棉花就没怎么收成,乡亲们谈论着。是啊,他们的希望,都在计划中,大脑中已构画出劳动的蓝图,新的一年开始了.

       (2003年春节于鲁西北平原县城南李家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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