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

2010年8月15日，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人为灾难——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65周年纪念日。这天上午，我在山东新闻大厦大鹏颈椎腰椎康复理疗中心接受腰椎骨折的后期治疗，电视里正在直播全国上下哀悼在甘肃舟曲特大洪水泥石流灾难中遇难同胞的实况。

当转播到下半旗致哀的时候，一位年轻人说，从去年汶川地震，到玉树地震，再到今年这次舟曲泥石流灾害，我们国家已经连续三次下半旗致哀了。我趴在床上，伴随着理疗师推拿带来的疼痛略有所思：“看来人类似乎已经进入灾难频发的年代，难道我们也就进入降半旗时代？”这个想法，不知怎么居然从我的嘴里溜达了出来，以致吓了自己一跳，赶忙闭嘴。

“降半旗时代”这个词的产生让我骇异，以致很长时间不能让我回过神来。遗憾的是对这个极为特殊的词，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反应。显然，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不能怪大家。因为，我们中的很多人也许并没有意识到人类正在面临的危机和灾难。

就在不久前，著名天体物理学家、《时间简史》的作者霍金先生曾爆出200年后地球有可能毁灭的警世预言。他说：“人类在未来数百年里必须认真考虑自己的生存问题。我看到了人类的危险，过去曾出现过多次人类的生存危机。发生类似情况的频率还会增加。如果人类在未来二百年间能成功向外太空扩张，那么我们就能避免灾难。”

对于霍金先生此前的宇宙大爆炸理论和天体黑洞学说，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相信和认可。然而，对于这次他发出的人类历史上即将到来的毁灭性灾难的预言，相信者却寥寥无几，有人甚至不屑一顾。这丝毫不能昭示我们是乐观主义者，而是从某种程度上显示了我们的短视和麻木。

在人类自己所创造语言的辞海里，“灾难”大概是人们最不愿意看到、想到和遇到的一个词。因为，灾难意味着伤痛，意味着残酷，意味着死亡，意味着毁灭。犹如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魔鬼降临，死亡和恐怖降临人间。

源于灾难的可怖，人们总是通过各种方式，或祈祷，或占卜，试图规避或远离灾难。然而，灾难又是一个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怪物。他总是乘人不备，不期而至，给人带来巨大的，有时甚至毁灭性的打击。可以说，人类发展的历史，既是不断创造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历史，也是忍受各种灾难、与各种灾难抗争的历史。

自人类发轫以来，纵然有书籍可以作为见证和纪录，人们几乎已经记不清遭遇过多少次巨大灾难了。美国著名历史学家史蒂文•斯皮格内西所著的《人类历史上最重大的100次灾难排行榜》，从墨西哥天花瘟疫到印尼海啸，从唐山大地震到孟加拉飓风，每一次灾难都死伤无数生命，触目惊心，令人心痛。

千百年来，为了防止和减少灾难，人类前赴后继，不懈努力。然而，灾难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减少，近年来更是到了不断增加，频率越来越高，危害越来越大的地步。“地球已经调到震动模式”——这虽是网友的戏言，但却真实地反映出我们面临的不可叵测的囧境。

最近一个时期，人类灾难更是呈几何级数上升。从冰岛火山爆发，到俄罗斯特大火灾；从墨西哥湾石油井喷，到造成3020万人死亡的海地大地震；从西南各省严重旱灾，到这次舟曲汶川泥石流灾害，以致到肆虐全球的新冠的病毒，无不令人惊愕和叹息。对此，人们有理由发出这个时代的“天问”：地球，你到底怎么了？或者，人类，你到底怎么了？

在人类遭遇的诸多灾难中，有些灾难注定不可避免，他们属于天灾。譬如人类无法预测，也无以把握的地震。以目前的科技水平，预测天气尚且不准，遑论“看天空容易，看地下困难”条件下预测地震。对于地震之类的天灾，人类没有什么可以抱怨，唯一应该做到的是：今后盖楼房，特别是盖学校的时候，能够坚固一些，一旦地震发生后，我们的应急措施也更及时更有效一些。

有些灾难，与地震不同，有的本身可以避免，有的却是人为的“天祸”。这方面的例子不胜枚举。像导致五千万人死亡的两次世界大战，像切尔诺贝利核泄漏，像911恐怖主义袭击，还有经常发生的各种各样的战争，甚至有些给人类带来巨大灾难的瘟疫等等。

这些灾难，都不是来自客观，而是人为因素造成。可以说是人为的悲剧。这些悲剧固然可怕，但是至少人们能够较为清醒地认识到导致这些悲剧的错误因素，而且有纠、反对，甚至弥补的机会。更大的悲剧在于，人们正以理所应当的姿态，毫无节制地制造新的更大的灾难，却毫无察觉，甚至不以为然，而一旦警觉和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的时候，一切已经没有了补救和挽回的余地。

著名作家王小妮在《手执一枝黄花》一文写道，有一位老人，从煤气管道前走过，每天都发出这样的感叹：我们坐在火山口上啊！她说，物质是不坏的，水，电，火，刀子和煤气都好，都是不坏的，是人的意识和观念改变了它们，让我们无从认识到面临的“坐在火山口上”的危机。

对于人类的这种麻木，很多思想家和社会学家已经提出了忠告。早在1770年，保罗·亨利·霍尔巴赫曾在《自然体系》说：对大自然的忽视是人类苦恼的根源。哈尔•伯兰德于1960年在《纽约时报》中写道：“在人们吹嘘的所有事情中，最荒唐的就是他们声称自己控制了环境，控制了他们所居住的地球。”而美国风蚀研究机构的专家埃德•斯基德莫尔说：“当灾难降临时，无论人类如何努力，一切都掌握在大自然的手中。”

还应看到，同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一样，灾难对人既是一场痛苦的磨难，也是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对于那些具有自觉意识和睿智智慧的人和民族来说，每经历一次灾难，都是一次精神的炼狱和洗礼，都是一次向大自然极其规律的学习和敬畏。而对于另一些人来说，经历再多的灾难，也只是消极地等待和被动的应付。如果人人如此为之，地球想不毁灭都难。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每一次大的灾难，都是对一个民族精神的检验和烛照。在这里，我详细引用作家王开玲先生《向现场直播致敬》中的一段令人心动的文字：

“1967年８月23日，前苏联宇航员弗拉迪米•科马洛夫驾驶‘联盟一号’飞船在完成太空作业后，准备返航……不料，当飞船驶入大气层后，一个惊人意外出现了：减速伞无法打开！这意味着，照重力速度计算，飞船将在两小时后遭遇地面——不是降落，而是爆炸！地面指挥中心立即向中央请示。

“最高苏维埃召开了紧急会议，会议的结果竟然是：向全国公布实况！…… 这是个集体受洗的神性仪式。亿万俄罗斯人在为自己的兄弟送行。每个人都要在亲人的‘死’里死去一回。每个人都要从英雄的留嘱中领取一份遗产。

“一日长于百年。俄罗斯悲痛的天空因其英勇精神的充盈而变得何等饱满！那种敢于集体注视死亡——敢于绝望中诞生的力量，直接验明了这个风雪民族的精神质地和意志品格。

“‘人可遭毁灭，但不可以被打败。’为什么？——因为人类有尊严。 俄罗斯看重的正是这尊严。 在那个被泪水冲涮的时刻，民众的情绪不仅没有像政治家害怕的那样——跌入沮丧和枯槁的渊底，相反，倒激起了无与伦比的震撼和凝聚效果，激燃起人们更加向善向美的理想光焰……”

在公元2010年8月16日的媒体上，铺天盖地是昨天全国人民哀悼舟曲死难同胞的文章。在浩如烟海的报道中，我发现了这样一些黑字“这些天，舟曲是全国人民心灵的首都”。“心灵的首都”，如同“降半旗时代”一样让我惊异。这是我见到的报道灾难精神最美好的文字。我相信，只要有这种心灵在，只要有这种精神在，人类没有必要担心和害怕200年后地球是否会毁灭！

“山川载不动太多的悲哀，灾难不能磨灭人类的情怀。”灾痛过后，走出短视和麻木的人们，一定能以崭新的姿态走向未来，走出这次灾难深重的疫情，也应该包括走出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的危机和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