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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恒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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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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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断想

冬之夜,睡梦里,被死亡之神召见。没想到,死神竟然是一位靓丽的MM,她飘到床前,轻轻地说:“MY DEAR,你在世间的日子已经不多了。请抓紧时间处理一下你最需要办的事情,我在那边等你。”然后飘然而去。

醒来后,阳光照在脸上,想到不久会攀援着美丽的光柱去天国赴约,死竟然也变得充盈着些许向往。也就在那天,我入住医院,并被告之,我的一只脚已经跨进了死亡之门,患的是那种最可怕的病,一个和美好字眼谐音的名字——癌。穿洁白职业服的大夫递给妻子一张纸,妻说,那纸的颜色和纸钱的一模一样。

因了神的约定,生命的步履便急促起来,时间亦变得更加宝贵。病床上,原本什么也不太在乎的我,才发现,该办的事情竟然那样多,只能挑最重要的事情来办。

记不清是谁说的了“人命就是这样子——死前很贱,死后才珍贵。”生命本无常,当自己的生命陡然缩水并意识到生命的珍贵,未尝不是一种福份,真的要感谢那位美丽的死神的提前召见。

自己愧对人生吗?这是一个无法也不可能回避的问题。自从与死亡之神相遇,总是在不经意间陷入无以摆脱的思考之中。想起了保尔柯察金那句名言。面对以往平静如同小河流水般的岁月,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自己给不出令人满意的答案。

记得十年前,曾经故作深刻地在一篇文章里写道:我们是向死而生的人。父母的偶然行为,诞生了我们。每个人都有突然死去的可能性和最终死去的必然性。既然不能无从把握自己的生与死,就要好好把握当下的活。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度人生年华。”如今,十年已经成为过眼烟云,自己又曾把握了什么?

我努力追忆,试图寻找那些难以忘怀的人生辉煌和记忆。十分遗憾,这时,人生本来很重要的事情好像全都消逝,一些看似平凡的事情却在远处闪光发亮。时而看见自己,光着脚丫,奔跑在故乡的青草地上。一会儿,仿佛来到小学时的课堂,留着齐耳短发的女老师,在教我们大声朗读:“b——,p——,m——,f——” 。

细细想来,死亡不应该是那么可怕的东西,那不过是生命的两种存在方式之一。在妈妈怀我们之前,我们只作为概念化的憧憬浮游在小夫妻的爱情中,这可否算做生命意义上的最初追忆?在妈妈的孕育中,我们是母亲生命的子集,不知道是否有属于生命的记忆,或许历经出生的巨变,已将原来的一切散落在温暖的母体。人鬼同源,死亡应该是生命的一次新的飞翔,是化茧成蝶的一种蜕变。如此想来,死亡便不再可怕,死亡的痛苦,正如出生时,母亲交付了死一般阵痛换来了蓬勃的新生命。我们感到死亡的恐怖全是因为尸身的丑陋,它们只是附庸生命的蛋白质,绝非真正的生命。人死后都很美,就像那位死神,我们已经脱离躯壳,升华为另一种空灵的形象,正如金蝉脱壳插上了翅膀并且会高声吟唱。

现在才明白,活在世上,千辛万苦,为了足够多的金钱而努力,竟是一阵子瞎忙。我们要挣那么多钱干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当初,上帝造人的时候,创造了人生存所必须的东西,恰恰就没有创造金钱。德国哲学家伯尔的《懒惰哲学趣话》真是太棒了,人劳作之后,不就是为了“逍遥自在地坐在这里的港口,在太阳下打个盹——还可以眺览美丽的大海”吗?生命和生活本来是一个极简单的东西,我们,我们的社会,却把它们搞得繁琐无比,其中金钱这位大众情人也确实迷惑了芸芸众生。我们苦苦追求她,到手后才发现,我们最最需要的竟不是她。著名作家刘玉堂先生的《精制米和糙米》也告诉我们这样一个道理:我们没有必要把生活搞得那么复杂,这当然包括挣钱,也包括对地位、荣誉的追求及其它。

前一阵子,还曾私下里咒骂他——我的“敌人”。我想,他也肯定盼我早死。可今天早上,携着一束鲜花,披着一片阳光,他竟走进我的病房,泪光中我们都说当初咱们多傻。人本绚丽多彩,俗常中多被劳碌和喧嚣漂白。神说,所谓幸福就是一颗感恩的心,看着他,我在心里默念“祝福你,我的朋友,我的冤家。”他的探望,仿佛断臂再植,让我拥有了一种鲜活顺畅的心境,终于找到了多年来向往的“安祥”感。我不再恚心,我衷心地感谢上苍和世人。

拉着女儿的手,在想,该给女儿留下点什么?想来想去,就留给她两句话吧:“宝贝,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就一定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你想当什么人,就去做什么人吧。”女儿还小,她不明白如此简单又如此深奥的话。摸爬滚打半生,就浓缩成了这么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前一句蕴涵着鼓励,后一句是对她权利和选择的尊重。我不是个守旧的人,不想捆起她的小翅膀拎着她去飞翔,我对她的唯一要求是,从心所欲而不逾矩,辉煌纵然眩目,平庸亦有快乐。纪伯伦说:“父母是弓,儿女是箭。箭借弓助,穿逾弥远。”就这样,我的大手拉着小手,把自己的嘱托交给了她。

转而一想,死亡是一切手续的极大简化。还有什么可做呢,对温柔贤惠的妻,爱情在日日的厮守中早已悄悄地变成了亲情。我只想,把自己病危的消息辗转告诉早年初恋的那个她。如果死前能见她一眼,今生会变得的“圆满”。因着诸多客观因素,我们无缘在一起。多少年了,滚滚红尘,春去秋来,忘却了很多,很多,永远无法释怀的是那份初恋的心跳和情愫。现如今,躺在病床上,还时常想起她那灿若云霞的笑脸。我深知,我们之间的那份感情,因失去而宝贵;因抽象而永恒。如果在阴间允许少许记忆,一定储存和备份那段信息,作为前世临终前感情的延续,今生轮回时不变的誓言。它是彼此曾说好的幸福约定,亦是再做人时还能相知的美好梦想,我要在天上跪求神600年,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来生不留叹息在人间。

死神在拥吻我,诱人的香熏让我发出心驰的呻吟;爱妻,医生,还有阳光,亦挽住我轻声呼唤。脚跨阴阳一线的门坎,缱绻伴着决绝。此时,我像喝醉了一般,手脚游离,支配紊乱,终于,呼出了最后一口温温的气息,身躯游丝般把持不住,飘然倒伏在大地的怀里,而魂灵却迈着悠缓空灵的大步,向苍穹渐去。今生最后一次回眸挥手,告别人间。亲爱的,请别为我哭泣。

轻轻地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地来。

我轻轻地挥挥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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