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发2023年2月4日《人民日报·海外版》】
早就听说引黄灌区打渔张,一直没有机会前往。
打渔张闸区的来由,有一个耐人寻味的故事。它最初是黄河岸边的一个小村庄,本来不在滨州境内,而是在东营,在目前闸区下游17公里的黄河岸边。
建国初期,我国实施第一个五年计划,国家决定兴建大型引黄灌溉工程,从黄河上引水的第一个闸门最初的地址就选在了打渔张这个地方。
1951年年1月,苏联派专家沙巴耶夫和拉布图列夫前来考察。他们考虑到地理环境因素和引水的安全性,建议将建闸地点由打渔张改到上游的旺庄。我国有关方面经过分析认为,苏联专家的意见有一定道理,于是决定予以采纳。
鉴于当时的建设方案早已在政务院备案,不便再作更改。于是,这一工程虽然地点变了,依然沿用了“打渔张”的建名。所以,打渔张引水闸,并不是建在东营的打渔张村,而是建在滨州博兴的王庄。
笔者是冒着绵绵细雨来到打渔张闸区采访的。站在旺庄险工大坝,放眼观察整个环境,发现这个地点的选择的确很有一番道理,甚至堪称精妙。
当年,开闸引黄的时候,人们担心万一搞不好,黄河水会顺着开口处恣意奔流,从而造成决口的风险,因此行事比较谨慎。打渔张闸口,并不是直接顺着黄河大坝简单地设了一个闸门,而是巧妙地借助王庄险工的特殊地势和河势,朝着黄河水逆流的方向开的闸门。因为在这个地方,大坝向河道方向凸出了一块岬角,从而在主河道一旁形成了一个较大的河湾,闸门设在河湾处,且闸门建在与河水流动相反的方向。如此以来,便避开了黄河主干道流水对大坝和闸门的直接冲击,从而确保引水的平稳和安全。
一眼看到引黄闸门的时候,笔者有一种被惊呆的感觉。因为她不是一座闸,也不是两座闸,而是三座闸。
第一座闸最靠里,也最低;第二座闸中等高,最靠外;第三座闸最高大,矗立在中间。她们齐刷刷地横卧在大河一侧。
三座闸,分别建成于不同的年代。第一座,建于1956年;第二座,建于1981年;第三座,建于2017年。她们分别代表着三个不同的时代。由此,可以给予其另一种形式的命名,一个是“老年闸”,一个是“壮年闸”,一个是“少年闸”。一个代表“站起来”,一个代表“富起来”,一个代表“强起来”。
这不仅是三个闸,而是三个不同的人文景观。各具特色的意象,穿越时光,浮现在笔者脑海:单闸时代,是“单闸悬瀑”;双闸时代,是“双闸逐浪”;眼前的三闸,则是“三闸飞潮”的形象。
细雨之中继续前行,发现在这三个渠首闸的下面,还分布着大小不同的五个分闸,同行人员告诉笔者,她们分别叫:引黄济青闸、老干一闸、三合干闸、稻改干闸、十三条渠闸。如果说,前面的三个闸属于渠首主闸的话,那么另外五个闸便是呈放射状分布的卫星闸。
到这里来之前,笔者从未想到,小小的打渔张,居然闸门林立。
这大大小小八大闸门,形成了万里黄河上的一个独特风景,令人流连忘返。据说她已经成为当地独具特色、八闸共舞的著名地理标志,还被列为“滨州八景”之一,在当地颇负盛名。真想不到,本来是一个水利工程,无意中却建成了小有名气的景区。
博兴水利局和黄河河务局的朋友说,很多水利人都知道在山东的黄河上有个打渔张。自从第一座闸建成后,便载入了人民治黄的史册,并且在全国水利系统具有闻名遐迩的地位。有人甚至称她为我国引黄事业的“红旗渠”。博兴县政协副主席李舫曾说,她是我省规模最大的引黄灌溉工程,在全国也是首屈一指。
真诚感谢博兴“黄河人”极为超前的黄河文物保护意识。他们在建成后一座闸门之后,虽然前一座闸门已经废弃不用,但是依然将其完整地保留下来,成为难得的黄河重点保护文物,也成为时代变迁的历史见证,让后人能够近距离地走回那个年代,更加真切地体味“人民治黄”历史的悲壮与沧桑、成就与辉煌。
光波悬幻,物是人新,三个闸门是如此安然。“老年闸”矗立在最内侧,虽然新刷了涂料,依然显得有些苍老,有一种暮气沉沉的样子。走到近前,“山东打渔张灌区引黄闸”十个舒体大字赫然醒目。原来,被毛主席称为“红军书法家”“党内一支笔”的舒同,当时担任山东省委书记,亲自组织和领导了这一“全省最大工程”,工程完成之后,他兴致盎然,亲自捉刀题写了名字。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依然可见雄健刚劲风骨。因为这种风骨,也因为舒同的名气,慢慢成为“万里黄河”上的一道亮丽名片。
别看“老年闸”现如今老了,当年可是威风八面的。她是打渔张引黄灌区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也是胶东调水的渠首闸,担负着引黄济青、附近工农业和城镇生活供水等任务。在黄河引水闸中,她具有首创地位,是山东省规模最大的引黄灌溉工程,是变昔日黄河之“害河”为今日之“利河”的一次成功尝试。
这座首创式“老年闸”,凝结着建国初期无数人的心血和汗水。1956年3月开工兴建,当年11月30日便竣工开闸放水,仅用了九个月的时间。设计12孔,每孔宽4米,设计引水流量120立方米每秒。
根据中央人民政府指示,打渔张引黄灌溉工程1956年开工。山东打渔张引黄灌溉工程指挥部组织施工,根据山东省人民委员会的统一部署,惠民、胶州、昌潍、泰安4个专区的20余县抽调了25万名干部、民工参加施工。那情景就像组织了一次大的战役。
“治黄患、大苦干,保证今年争模范,白天赶太阳,晚上追月亮,抓晴天,抢阴天,微风细雨当好天。现在多流汗,社会主义早实现!”这是当时发表在《引黄灌溉报》上的诗歌,是当时参战群众革命干劲的真实写照。透过这首诗歌,可以想象到那时的真切场景。
有言道,“引黄灌溉,黄金万顷。”“老年闸”虽老,但劳苦功高,巨大作用。自建成之日,便为沿黄、沿海的博兴、广饶、垦利等县的200万亩耕地灌溉增产提供水利保障,而且成功改造了124万亩曾经让无数人头疼的盐碱地。
“壮年闸”建设于改革开放的年代。建成之后,也发挥了很好的作用。但是,由于黄河河床逐年抬高,老闸设计标准相对降低,不能满足防洪需要,1981年3月又在老闸下游44米处建设了这个“新闸”,当年11月完工并投入使用。“新闸”为钢筋混凝土灌注桩基胸墙式水闸,设计6孔,每孔宽6m,设计引水流量120m3/s。与“老年闸”相比,孔少了,口大了,但是引水流量都是一个标准。
“少年闸”英姿勃发,她建成于新的时代。因“壮年闸”启闭机损坏,闸门淤堵严重,线路老化,2017年2月,在“老年闸”和“壮年闸”之间,建设了这座“新闸”,2018年10月竣工。“新闸”为平底板胸墙式闸室,每孔闸门高3m、宽6m,闸身总长71.9m,设计流量依然是为120 m3/s。只是主要建筑物级别与黄河大堤相同为Ⅰ级,设计防洪标准按黄河大堤设防标准确定为11000 m³/s。工程长度 1900 米,护砌长度 2006 米,共 41 段堤坝,存备防石料 6884 立方米。
“少年强,则中国强。”“少年闸”建成和使用,为人们展示了一个更加美好的前景。
自1985年以来,打渔张灌区引黄闸,不仅给滨州本地的水资源带来保证,还承担起向青岛引黄供水的任务,随着“引黄济青”第二期工程的实施,又将黄河水引入胶东的潍坊、烟台、威海等地,惠及了当地的经济社会和生态发展。
一座灌区闸,“身兼数职、一职多能”,承担着多重引水任务,这在全国极为罕见,体现的是“打渔张”人的无与伦比的担当精神和工作“张力”。
在博兴湖附近黄河过小清河“一号干渠”,笔者还有一个新的发现。原来这里是一个重要节点,引黄济青工程与南水北调工程在这里相交。黄河水和长江水在这里汇合后,一起奔流向前,去滋润原本缺水的半岛地区。
一个交汇点,昭示“母亲河”的伟大:长江、黄河两条“母亲河”,共同滋润和养育着我们山东半岛的人民。
打渔张险工处,还矗立着一个“黄河母亲”的雕像。汉白玉质地,洁白晶莹。造型是一位神态慈祥,微微含笑的“母亲”,怀抱着一个裸身的“婴儿”,她眼神低垂,爱怜有加,楚楚动人。这个雕像,与在其他地方看到的不同,其他地方的一般只雕刻“母亲”,而且更多的是体现“母亲”的沧桑;这个雕像,不仅雕刻了“母亲”,而且还怀抱一个“婴儿”,更重要的是这个“母亲”形象,更为年轻漂亮美丽大方。这是一个有内涵的雕塑,它将“母亲”与“婴儿”雕刻在一起,展现的是“母亲河”对“儿女”的养育,而“母亲”年轻和美丽的,蕴含的则是我们伟大事业前所未有的青春与活力。
“富了一方百姓,美了一方环境。”从“老年”到“壮年”,再到“少年”,打渔张的三座“引黄闸”,就是一部历史教科书。
历史的光影深处,笔者看到了打渔张闸区的独特作用,以及蕴含其中的社会发展踪迹和内在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