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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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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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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燕

燕子是从老远的地方飞到我家来的,是从南方来的客人。来时春暖花开,柳条绽绿,就在我家屋檐下安起了家。想来,这一对燕子是在南方谈了恋爱,才跑到北方结婚来的。可它们为什么不选个富户人家,却偏偏看准了我家?难道是燕子在穿越莽莽北国的征途中,看见大地上的伙伴我是最讨人喜欢的吧。

燕子安家可不像人安家那么容易。燕子要垒窝,可我家没有现成的泥,燕子要飞到离家约一公里远的泉边去衔泥,一只小嘴一次只能衔上一小撮,像拳头那么大的一个窝,燕子夫妻恐怕要飞上不下一百趟。再远再累,我想,燕子夫妇也是开心快乐的,因为这是它们在搭建自己的家。大约不到十天,燕窝就垒好了,呈半碗状,燕窝就紧贴着屋檐的椽。于是,我每天在屋里睡,燕子就在屋外睡,我抬头就能看见燕子,燕子低头就能看见我,燕子从来没有寄人篱下的感觉。

燕子的食物来源主要是虫子,昆虫和飞蛾是它们最喜欢吃的食物,麦穗上的,树叶上,青菜上的,它都啄。燕子的这一爱好,也为粮食的增产作出了杰出贡献呢。燕子不喜欢吃死虫子,喜欢捉活的,最擅长的是空中打击,飞蛾或蝴蝶正在翩翩起舞时,往往一个俯冲就能捉住,敏捷极了。至于粮食,燕子几乎是不吃的,也许是心灵善良的燕子觉得人类劳动不易的缘故吧。

每天清晨,无需上闹钟,只要听见清脆的“叽叽喳喳”的声音,那准是燕子叫我起床上学,我睁开眼睛,看一眼燕子,再背起书包往学校走。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燕子一直陪我上着小学。放学回来,要是好几个时辰见不到它们,我便很是担心,心想,顽皮的燕子一定是飞到那泉边畅饮甘甜的泉水去了。当我一口气跑到泉边,只见那儿围了许多燕子在戏水,这只突然起飞,那只打着扑棱忽又落下,究竟哪两只是我家的燕子呢?我好想给我家的燕子打招呼,好想大声地呼唤,可生怕吓着了它们,因为它们和同伴玩得正尽兴呢。当我有点沮丧地返回家中,谁料燕子早已飞回,在屋檐下眼睛滴溜溜地正望着我呢。燕子喜欢和我捉迷藏,而我更喜欢捉迷藏的燕子。

第二年夏天,燕子夫妇终于有了爱的结晶。一窝孵了五只小燕子,个个黑色,个个可爱。燕妈妈呆在窝里担负起守护燕宝宝的任务,燕爸爸则出去觅食,每当燕爸爸飞回来的时候,燕宝宝都会伸出毛茸茸的小脑袋,张开黄褐色的小嘴“唧唧唧”地叫个不停。正在发育成长中的燕宝宝似乎不晓得饥饱,整得父母从早到晚每天都忙碌着。

当小燕子长到四十来天的时候,就要出巢了,燕子夫妇便带着它们飞出了窝,慢慢地教给它们生存的本领,刚开始还有点胆怯的小家伙,不几日,便能在大自然中自由地翱翔了。

最让我惆怅的是,每当秋风渐起时,燕子就要南飞了,我甚至天真地想:“要是一年四季燕子能呆在我家那该多好啊!”可燕子就是燕子,它们有它们的生活,它们有它们的梦想。如果一连七八天不见燕子的踪影,我就知道他们准是飞回老家去了。听大人们讲,燕子越冬要飞过一座座的山,要飞过一条条的河时,我的心不禁悬了起来。

燕子南飞的日子,也是我寝食难安的日子。海岸那么宽,他们可曾吃饱了没有?群山那么高,它们能否飞得过?我总在担心着,燕子万一饿了累了掉下去怎么办?于是,为燕子祈福,便成了我的心事了。

燕子越过江河湖海,越过高山峡谷,一路从南到北,总能清晰地找到我家的位置。我很惊诧,恐怕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生灵有如燕子的记性了。有一年的春天,我依然苦苦地盼着燕子的归来。可这一年,却成了我童年的痛,燕子只回来了一只,是只母燕。母燕不再像以前那样轻盈自如,羽毛蓬松着,显得老态龙钟起来,也不再出去觅食,成天闷闷不乐的,我的心情也跟着闷闷不乐的。

终于,一天清晨,在我家门前的一棵柳树下,我发现母燕斜躺着,一摸,硬硬的,死了。我的心里难过极了,一直陪伴了我多年的燕子怎么就舍我而去了呢?我轻轻地抱起了燕子,把它深情地搂在怀里,艰难地挪动着脚步,来到屋后的一块田地里,用双手刨土,一边哭,一边挖坟,把燕子安葬了。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亲手埋葬的一个生灵,它竟是我童年至亲至爱的伙伴!

(《葬燕》选自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2016年中国精短美文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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