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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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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1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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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禾苗的散文

几天前,兰州的青年作家禾苗打电话说:“第六届甘肃黄河文学奖开始征集作品了。我这里下载了文件和表格,来看看吧。”在那个瞬间,我为我的孤陋寡闻表现出一脸诧异:“我只知道省委省政府的敦煌文艺奖,是省级的。市委市政府的金城文艺奖,是市级的。甘肃黄河文学奖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问禾苗:“那么,这个奖是什么级别呢?”禾苗笑了:“人家都举办六届了,可见你是何等的落伍!何等的不合时宜!”他沉思一下又说:“不过也是,现在什么都讲个级别,那就算是‘副省级’吧。”

我去了他的办公室,禾苗把文件找出来看。文件说:这个奖项是“经省委宣传部批准,由省文联和省作协共同主办的全省文学专业奖项”。我们在电脑上翻看了解了一下前五届的大致情况。我说:“算了。我已年迈,别无所求,把机会和荣誉留给正在上进的年轻人吧!”

临出门时,禾苗从家乡的苹果箱子里拿出来几个苹果让我尝尝。我遵叮嘱带走了禾苗近年发表和没有发表的几篇散文回家来看。以点评这个年轻人“哪些方面进步了,哪些方面还在原地踏步?抑或是已经江郎才尽,应该辍笔罢耕了。”

近几年,中国的夜盲症患者绝不仅仅出现在文学领域,也绝不仅仅出现在散文领域。回家后熬夜看了良久,奇了怪了,我倒是更喜欢他投出去便泥牛入海、杳无音讯的几篇散文。

散文要有美的思想和正能量的主题。还要散而不散,要结构严谨。禾苗的散文,在主题突出、结构新颖几个方面都是下了功夫的。他尚未发表的“1400字的原创散文”《秋日的公园》是这样开头的:

“秋日的公园里,总觉得少了几分生气。干瘪得像急匆匆生完孩子的孕妇,少了几分孕味,更少了几分妩媚和瓜熟蒂落时的喜悦。看那稀稀疏疏的游客,就知道世上的情郎有几个是真的。”

这一点我有同感。夏天的公园里爱得那么热闹。爱得人声鼎沸,爱得前呼后拥;爱得密语飞溅,爱得瀑布三千!“秋天的公园则是那么孤寂,孤寂得仿佛窒息了似的。满树的叶子使了一丁点轻功便飞到地上。地上的三叶草泛着被冷风吹出的黛青色,尽管努力地装嫩,却难掩生命凋零的惆怅。”

禾苗想说什么呢?在进行了环境和心理的铺垫之后,禾苗说:秋天更有它的美丽。秋天的美是静谧的,它不像夏天那么喧嚣。秋天的美需要仔细去观察和品味。看那迷人的白桦树,“叶子黄澄澄地铺了一地。微风一吹,就会扭动着小腿往前跑。”一直跑到你的脚面上,扑簌簌地挨着你的脚脖,似要亲吻你的肌肤。就在这一片金黄之上,“一位长发紫衫的女孩,一位文静腼腆的男孩,背靠背坐在那里遥想未来。”作者陶醉其中,继续前行。收获就一幕接着一幕。他看见了“头戴白沿帽”的在树林里静静守候的摄影师,看见了勤劳的啄木鸟妈妈……

最后,他沿一条仅能容纳两人并行的小路前行。七拐八拐之后,“我走进一片枫树林,眼前陡然出现了令我晕眩的红色海洋。枫树似乎被人用鲜血无一例外地染了一遍,带给我心底强烈的震撼。即使是秋日,生命也有激情,甚至会血脉偾胀!猩红猩红的叶子,泛着炙热的光。我相信,周围的叶子也被这红色深深地感染了。”

一个古老的话题,被作者赋予新意:你努力了、挖掘了、奋斗了、收获了,就应该满足。小的收获也是积累,看不见大美也是美。只要你觉得是收获就好。亦如今人的人生,不要贪大求洋,不要企望不可能。不要老拿自己跟马云和王健林比,不要动辄万念俱灰,折戟沉沙。

时代不同了。读到这里,我仍然想了千古绝唱《桃花源记》,但作者已经不是制造幻想的陶渊明了。

散文要美,不美的散文读起来味同嚼蜡。散文要有美的语言和美的意境。语言之美、意境之美产生的主题和意境之美,铸就了万千读者对徐志摩、林徽因和张爱玲的旷世奇恋,也同样铸就了禾苗散文的风骨。

“郭弯的冬日,像个无家可归的光棍,孤寡冷清地游走在山野。山野里的一道阳光掀起陈旧的门帘,门帘上沾满祭祀的血迹和风尘的垢痂。阳光猫着腰溜进了山神庙。寂寞了一春一夏一秋的烛台峳然间落下来殷红的泪,打着蹦儿掉在了案几上。跪在地上的膝盖依然虔诚地跪着,仿佛欲将虔诚跪穿似的(《年的心事》)。”

美不美?确实很美!但是,更美的描写和段落还在后面:“年猪在腊月间热热闹闹地被杀了,在全村像娶亲一样敲锣打鼓筹备年货的时候杀了。母亲和嫂子常年喂养过的,吃在了嘴里,香着,咀嚼着,幸福着,这就是年的味道。年猪宰了没几日,二哥便跑到镇上的农贸集市拉回来一头不足月的小猪娃子,是为饲养下一个年猪吧。”

禾苗的叙事避开了平铺直叙,用哀婉的语言把故事讲得绘声绘色。他在《年的心事》里继续写道:

“大年初一,依旧早起敬神,烧香磕头。归家的人们在早晨听到了一个极其不祥的消息,这个消息同样被母亲很快听到——邻村的老太喜叶子就在几分钟前去世——是在大年的热闹与祈福中去世的。

我怕破坏了禾苗散文的绘声绘色。所以,我尽量不说话,尽量引用禾苗的原文,让读者品味到禾苗的原汁原味:“我的母亲不假遮掩的泪珠从腮颊上滑下一颗,又滑下一颗。手捧一只碗,一边揩,不料引得又落下一大片。哽咽着说:‘那是个好老婆子……’喜叶子在农业合作社时和母亲一起干过农活,后来这几十年,掌管与操劳着二三十口人的大家庭。母亲说:‘这年都没过完,人咋就走了?看这命……’”

“母亲继续念叨着:‘我娘去世时快九十了,我很伤心。她的女儿定很伤心。’母亲停下来手中的碗筷,满满的一碗炒菜加肉,硬是吃不进去。”

禾苗出生在黄土高原的甘肃静宁县,他在那里出生和长大,从小打上那方水土的烙印,从小受到那里的文化气息的熏陶。他虽然在省城工作多年,但他热爱和眷恋那片养育了无数学子和杰出人物的故土。

中华民族是轩辕的子孙,炎黄子孙是农耕出身。农业是我们的根,乡村是需要永久铭记的。城镇化的演进尚在探索阶段。因而,禾苗的乡土题材的作品就特别丰收,十多年创作出了上百篇。《回家的路》、《乡村的雨》、《爸这辈子》、《满地飞花》,还有《家乡的河》等等,几乎写遍了家乡的风土人情和山山水水。

光听这些篇名,就有一种被触痛了的感觉,他是远离家乡的游子,但他似乎从未走远。情不自禁地粗略浏览,乡土气息和游子情怀便扑面而来。

“冬季,天干得没有一片云彩。老实吧唧的村民喊渴,像要燃烧的村子喊渴,引颈高歌的公鸡喊渴,默默无语的果园也在喊渴。整个冬天,连一颗米粒大的雪花都没落下。那位管雪的天使定是忘了人间的望穿秋水。雪是天宫里圣洁的琼浆玉液,雪比雨丰盈,下雪是冬日的村庄最庄严的盛典。

还是那个原则,尽量原汁原味地搬出禾苗的原文:“本该是小麦枕着冬雪睡觉的好时光,而今年的冬日只能是南柯一梦。田野里横七竖八地躺着的小麦,泛黄的脸色望着一丝不挂的天空,唉声叹气也赶不走北风催命似的凛冽。麦苗的眼睛绷圆绷圆地瞪大,然后紧张,然后失望。再然后半死不活地眨上眼,没有了一丝丝带来好运的希冀。

“几阵散乱的没有筋骨的鼓点不着边际地敲着,飘过山野,像魂不附体的野鬼一样晃荡着,敲得连死人都无心专注地去听(《一冬无雪》)。”

“我的二哥神色黯然地坐在炕边只顾抽烟,没有说话。今年的果园不交好运,被从天而降的冰雹以流氓般的姿态野蛮地砸了两个小时。掉在地上的叶子、树枝、果子和果袋像被新式流弹袭击过一样,惨不忍睹!人的双脚甚至不忍心再度伸进那破碎不堪的园子里。”

静宁苹果快成熟时的那场冰雹异常惨烈,被回乡度假的大学生传到了网上。我知道了,全国人民也都知道了。往年一斤四块多钱直接出口的苹果,“今年按五毛钱交了烂果汁。本来,二哥先前盘算可以买辆小轿车的,可如今连给摩托车加个油都很费劲。”“二哥刚满四十,头顶秃的太厉害了。看着看着,越发觉得像秋夜里挂在树尖上的半个月亮。”这是多么淳朴与地道的乡土情怀啊,乡民所遭受的灾难似乎砸在了禾苗自己的心灵深处。

在散文的趣味性、可读性及其发掘世间和人生哲理方面,大多数人推举余秋雨。不过,在这些方面,禾苗的散文也紧随其后。

“三两条光秃的枝丫上,用塑料绳掉着几块硬邦邦的红色的砖,压得树枝弯下腰来。让父亲觉得生活的分量总是那么的沉重(《爸这辈子》)。”

“拜年是沿袭了多少代的习惯与诉求。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村民,在拜年的日子里把光阴继承了下来(《郭弯的冬日》)。

“腊月,像蜂群一样赶集的摩托车浩浩荡荡,突突突地穿过村子。车轮碾过,带起的烟尘像一浪浪白雾,溅了路人一身的土。又蔓延开来,附着在村子的屋顶!(《村小》)”

禾苗注意到了:我们在文明与进步的同时,对乡村环境的破坏接踵而来。村子的“屋顶”蒙上了尘埃,村子的光明在一点点消褪。作者胸怀千秋的情怀和责任感尽显其中,甚至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呐喊——乡村重生路在何方?

还有一些描写随处可见,看似波澜不惊,但是其中滋味尚需细细体味:“一堆堆干黄的果树叶子,沮丧地落在园子里。风一吹,就像赶羊似的往前走。天生不知疲倦的孩童,在大人们的眼皮底下变着戏法点那该死的鞭炮。不料惊醒了柴草里正在酣睡的一只卷毛的小黄狗。小黄狗一撒腿,顺着墙跟一溜烟跑进堂屋的方桌下。大人们拿起笤帚撵也撵不走,愤愤地说:‘你这个狗!你这个狗咋不长记性!’”

我继续在禾苗那海洋一样广袤的散文里漫步,不断发现他对现实、社会以及乡村的关注和他的独立思考。《路上的粪便》居然是这样结尾的:“农村地广人稀,遇到粪便,人们可以绕道行走,可以任其风干、风化,可以任由黄土掩埋。农村人还可以用肩上的铁锨顺手一扬,让它飞进田里,让它变做肥料。可是在城里,这些都做不到,都不可能。那么,城里人只有努力地提高人和造粪者的素质这一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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