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年清明时节在华山的缆车上晕过一回后,我就对曾经友好的天空充满了恐惧,对像锅盖一样罩在我们头上的天空竟无名地生起了怕。
然而,终将还是需到天上去。元旦小假之后,我接到了出差的消息,说要飞到上海去。接下来的几个晚上,一躺在床上便不由地盘算起来。我是在六楼住,六楼大约离地面也就二十来米高,那飞机飞在天上得有多少个六楼呀。算了几次,实在算不清楚,索性就不算了,只好在困惑中等时间。
9号,兰州的天气还算晴朗,到中川机场是12点20分,排了长队,换了登机牌,通过了安检(连一串钥匙都要验),真来到了飞机场,一架架的飞机横七竖八地停着,像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散兵。不过,这架起飞,那架忽又落下,像是夏天的麻雀,一会盘旋在庄稼地的上空,一会又飞下来落在庄稼上。飞机完全没有之前我想象得那么大,当人真正地看到它的时候还倒不怕了,一股惊喜,一股亲切,涌上心头,就像梦中久违的情人某日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你恨不得想拥抱的感觉。
离起飞时刻还有十分钟的时间,人群拥挤着上旋梯,唯恐把谁落下。旋梯就像楼梯,没啥特别的,大概有十几个台阶吧。站在旋梯上,在想,此刻的我还在大地上,因为大地上人的心才颇为踏实。在旋梯口,两名系着红兰相间丝巾的空姐笑盈盈地欢迎我们,那笑容就像一滩碧波荡漾、生机四溢的水,让人爱怜得很。走进圆弧形的机舱,开阔舒适,窗明几净,左右两排的座位像教室里的课桌整整齐齐地码着,等待着一拨又一拨的客人,机舱里你是能体会到什么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在第二排坐定,我关闭了手机,系好了安全带(此前听说飞机是最为安全的,不明白何以要系安全带。)主发动机开始吼起来,就像家乡的戏台上老村长拿着高音喇叭吼一样,吼一吼还是蛮带劲。滑行,滑行,突然,地面上的景物迅速地往后退,我知道是加速了。离地,离地,唰地一下,很短的时间内飞机就离开了地面。顺着窗口,在我们的脚下,我看到了一个个难看得像猴子屁股似的屋顶。飞机攀升的过程是艰难的,一分钟,两分钟,觉得很慢,很慢。此时人的身体略微后仰,但背终靠着座椅,是瓷实的。
坐在舱内,就像呆在家中一样,平稳得很。吃过空姐送来的中餐之后,人的心开始往外跑了。窗口的地方着实光亮,晃眼,吸引着我,把脸紧紧地贴上去,把5.2的眼睛睁大,再睁大些,瞬间我被征服了,被窗外的云征服了,而此刻,我还没来得及和它较量。显然,当一种事物过于美的时候,征服是不需要一丝丝力量的。机舱外应该全是云吧,云最像一望无际的大海,携卷着一波一波的浪,争先恐后地涌着,热闹地追逐着。云一堆堆地聚集在一起,就像河面上用铁链连在一起的乌篷船,并排着,等待着。云又像山头,隆起来,形成高低不平的山峰,依次错落有致地分布着。看!云在移动,似有千万匹马在一起奔跑,奔跑,马鬃飘起来了,威风凛凛,彪悍极了。啊!我又仿佛看见了连绵不断的棉花地,一朵朵,一团团,白白的,净净的,纯得除了白色之外再没有任何的杂色,我就无限崇拜起云的高洁品质来,在云面前,我感到了自己的肮脏。还有灰中带绿的云,白里透蓝的云,这儿一簇,那儿一簇,像是分散在大地上的村庄,宁静,温婉,守望着大地,守望着日月。
云是有生命的吧,云也有自己的世界,我发现自己仅仅是匆忙的过客。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机舱内传来中英文互译的清脆的声音:“旅客朋友们,飞机已抵达上海。”一阵阵急促的抖动,像旅程中累了的人抖了一下身子,飞机触着了地面,我的心又一次彻底连在大地上了。
第一次坐飞机,距儿时在故乡的村子里撵飞机,整整三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