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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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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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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狠心的娘

总以为,“孩子是娘掉下来的心头肉”,孩子小时候不懂事贪玩的时候,娘往往碍于情面,难以拉下脸面,难以痛下狠心。

但幼小的孩子怎能明白年少的意义?青春的意义?时光的意义?吃苦的意义?奋斗的意义呢?

忽而记起,我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晚饭一吃完,我们仨似乎长着尾巴一样跑到邻居家去看电视,连作业都肯不去做。带头的是二哥,在上初三,正是学习吃紧的时候,紧随其后的是我和小两岁的弟弟,我上初一,弟弟上小学。娘在心里盘算:“厕所里跳高,简直太过粪了!”这是娘给我们量身定做的砝码。

娘的脑海里有一个不成文的逻辑:“治不了你们,我就不是你们的亲娘!”拿现在入世的话来说,娘不会让我们放任自流,也不会让我们一步一步滑下万丈深渊。

不知不觉,娘慢慢地给我们准备着一点“颜色”,而且打算让我们一次“看个够”,“看个饱”。在娘的眼里,她只是个种地的,你们是个读书的,种地的顶替不了读书的,读书的也顶替不了种地的,似乎最适当的运行轨迹是——种地的粮食满仓,读书的成绩满满。

娘虽然只念过小学二年级,没多少知识和文化,但娘认为她并不愚昧,她常常自豪地说:“我是孔夫子家门上的人。”娘说这话是有根有据的,娘的父亲,就是我的外公,解放前和解放后在我的家乡办了十几年私塾,培养了方圆十里八乡的孩子,还出过中学校长,出过高级工程师,娘的父亲无疑是那个时代那个地方最有学问的人了。

娘生的孩子多,但娘绝对不会让他们像野草一样没有约束的疯长,甚至长荒长歪,当我们幼稚的眼神发出疑问的时候,娘常常愤怒地迸出一句硬话:“我再不好,也没有把你们几个坏荪喂狼吃!”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家乡的村头田野可是经常跑着狼的,大人们在地里一边干活,一边还要关顾正在村前门后玩耍的孩子,也有个别孩子被狼叼走的传闻,邻村有一个孩子叫“狼咬”,长大了脸上还留下了一大坨一大坨的疤痕。如果没有被狼掉走,能够活下来,娘的意识里就认为:“我是个不坏的娘!”

我们孩子可以小看娘的文化,但决不能小看娘的能力和魄力,如果那样,绝对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有一次,应该是童年的一个夏天,娘洗完锅发现,三个正在上学的孩子一个都不见人影,她十二分地断定,一定是又跑到邻居家看电视去了,娘的五脏六腑快被气炸了:“我种地就已经够苦的,咋生了这么几个不省心的孩子!”娘真是恨苗不成才,恨铁不成钢,娘纵使有万般的疾苦,娘始终有个想法:“作为庄稼人,我在地里晒多大的太阳流多大的汗受多大的罪,但不能让下一代再受苦了。”那天晚上,娘并没有找我们,也没有打草惊蛇,娘做了个狠心的举动——把家里的大门反锁了,娘就随后睡觉去了。

半夜十二点,行侠仗义、飞檐走壁、眼花缭乱的电视剧也结束了,满天的繁星一个个爬满了屋顶,也爬满了整个村庄,看得兴奋的三个孩子迈着极其愉悦甚至嚣张的脚步而回,熟料我们的手指触着了冰冷的大铁锁,“卧槽,坏了,娘动真格的啦!”那一刻,我们甚至怀疑是不是我们的亲娘?我们每个人几乎发出仰天长叹:“额滴个狠心的娘啊!”

二哥那时大我们几岁,猴精猴精的,顺着大门外立着的一个人力车爬上院墙,翻院进去睡了。弟弟钻进一个椭圆形的驴槽里,类似于现在城市的下水管道给砍去了一个横面,驴槽紧贴着我家土筑的院墙,白天晒了一整天的驴槽还透着一阵热乎劲儿,但驴槽里公驴和母驴白天吃剩下的麦草,公驴和母驴流淌的涎水、鼻涕,估计够他闻一壶的了,但能睡着觉,在那一刻,已经是幸福和知足的了。

年龄排在中间的那个人就是我,我总不能跟他挤在一个驴槽,再说我比弟弟大两岁,我似乎明白得更多一些,驴槽里“驴气”那么大,这如果一睡,一辈子都脱离不了“驴气”了。借着明晃晃的月光,我就从场院的麦草垛上撕下来几把麦柴,均匀地铺在地上,放平一躺,宽宽畅畅地睡了,总算惊慌失措的胆颤过去了,相反在那一刻,在热浪滚滚的地面上翻涌起来的那个美劲,真是美死了,那是我青春的花朵上裂开的芬芳的诡异的梦。

后来我们继续求学,等过了十几年,我和弟弟都参加工作了,有一年的春节,娘在家乡的大院里把那晚的过程详细说了一遍,娘说等她醒来天快亮了,鸡那会都叫鸣了,她进屋子发现少了俩娃,便慌张地赶紧打开门找,看见一个睡在驴槽里,一个睡在麦草地上,两个“小可恨”都在打着呼噜呢,那一刻她心里特别得难过,娘说她一下子就哭了。

娘哭了,娘在我们年少无知、鲁莽狂野的时候哭过好多回,娘哭的不是自己,哭的是我们的前途和未来啊!

时隔30年,童年的往事一幕一幕如在眼前,遥远,但如此清晰和富有脉络,我庆幸,我拥有一个狠心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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