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洪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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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河 我的诗河
这是我诗的故乡之河
太行山——人工天河
冲开万仞梦境，激扬九州神话
红雨滔滔，注入我诗怀吟哦
当年
曾站在月亮上挥毫写诗三度春秋
就蘸这天河之水淋漓滂沱
撼动天上星座……
太行人一锤一钎，重雕天宫
以血以汗，铸就这神山圣水诗意澎湃壮阔
从此荒野间才有了这兴旺的天上灯火云间渔歌
再不是牛女的离愁与盘古的寂寞
天上的旧银河已经旱得浅浅露底
这里是滚滚麦浪，涓涓清波，映日带月
感动着吴刚、嫦娥……
谁甘愿畅饮这天河圣水
就会唇齿生香，口吐珠玑，大美抑扬顿挫
懂得什么是崇高、什么是伟大、什么是正气
什么是真正的瀟洒、什么是人生楷模
我的故乡诗河，诗的天河
浇不出食洋不化、浮华、虚弱、梦呓
庸懦、无病呻吟及怪异的花果
那三千华里渠堰是一部当代英雄谱
那三千华里碧波是英雄的豪情喷薄
十万颗星光刻成一座山碑巍峨
让我永远仰望——
太行人的艰苦卓绝、雄才大略及肝胆魂魄
此刻，站在这天河之畔，我多么盼望
诗人们，请来一饮八斗这清亮亮的天河之水
一洗诗坛那不必要的癖好晦涩
无论何朝何代
诗，也不应淡漠了大气磅礴……
天河图描画在掌心里
——红旗渠人物路银
我见他时在四十年前
论年龄是我的父辈
神态稳重，硬朗，像一座青山
一双大眼，看透了太行的奥秘
一双大手，把天河画于指掌之间
看他的比划，使我产生美妙的感觉
他的手，虎口是渠首，手纹是渠线
掌心千秋水，洒绿了一县山川
谈起别人，滔滔不绝，如红旗渠水
谈起自己，三言两语，出口见心
怀着对父亲饿死在大旱之年的沉痛
十三岁便揣一把碫磨锤出门营生
终于成为林州数得着的一名能工巧匠
也恰赶上修建红旗渠的希望岁月
兴修水利中自学而成为土工程师
悬崖峭壁最早留下他手心的温暖
脚印洒遍山河丈量过林州人的艰难困苦
也丈量出林州人的创世纪雄心
跨越多少荒山野岭，深沟大壑
穿过多少崎岖巉岩，荆棘草莽
都在他掌中化作梦境的壮丽
眼中一把尺
心中一面旗
手中一张图
谁能说土专家的一身土气
不能养得出一派山青水绿
人们最惊喜他的脸盆水平仪
这可比王母娘娘的洗脸盆还要美呀
映着蓝天，白云，红日，青山
也映着他的笑脸，以水望其高下
测绘出沟的深度，山的海拔
曲曲折折的测绘线把未来描画
暴风雨夜，为防大渡槽被洪水冲垮
跳进齐腰深的水中抢险累得吐血
渠线的走向上有他的精心运筹
渠道的施工中有他的巧计妙策
他恨不得吐出一颗心砌上渠堰
梦中的天河是他一生的牵挂
迤逦渠线顺着他的手纹畅流
高山流水在他的手心里弹唱……
如今，他已长眠在青山之下
此刻，我站在红英汇流处
看瀑布冲腾的晴光中一片水气氤氲
那涛声里有他悠长的笑声
那虹影里有他永远的笑容
生命飞翔在悬崖之上
——红旗渠人物任羊成
不是鹰，却有鹰的雄姿
不是神，却有神的绝技
你声震长空的唿哨在险峰上打响
应和着昨天太行山硝烟滚滚的战歌
你身材并不魁梧
精瘦如钢，机灵如风
说话间一瞪眼是你的习惯表情
——光亮四射，英气逼人
而又满含林州人的憨厚笑意
于是，我们的心随着你上了百丈悬崖
一根绳，盘在腰间
勒得血肉模糊，继而成茧
生命悬挂在悬崖上
啸声也悬挂在悬崖上
手操一根长长的除险杆拨开流云
脚一蹬便在九霄悠出太行人的自豪
飞天走步，你是神州第一人
扑身爬哈檐，应是世界之最
小鬼崖上打秋千，阎王殿上捅撬杠
鸻鹉岩巅挥汗雨，圪针窝里洒血花
捣下山体爆破后的悬石危岩
为人工天河清除十万个惊险
你满身带血的圪针挑得大妈心疼如绞
你把被坠石砸掉的四颗门牙砌入渠底
你命悬一线，偏偏命长一线
你在悬崖上九死一生
你——受苦了……
红旗渠通水，这千载难逢的时刻
山野间人山人海，却不见你的身影
找遍工地，才知你躺在渠堰上
正枕着鼾声入梦……
英雄不需要问何等身分
你从小吃羊奶长大成人
几十年后你走向纪念会场，门不让进
一听说——任羊成，全场震惊
崇敬，向你睁大一双双眼睛……
航天之父钱学森
读到你与同伴的照片和新闻故事
曾思绪万千，彻夜难眠
一次次谈起太行山，谈起林县人民
谈起你，翘首望着窗外
长时间沉默不语
几度哽咽
眼噙泪水……
——这辈子就交给红旗渠了——
这是你到了老年还经常爱说的一句话
你说得欣然坦然，不说给风听
不说给云听，也不是说给别人听
而是说给自己
——这就是你……
心灵雕刻在曙光洞中
——红旗渠人物王师存
看见他
就像看见什么是坚忍不拔
什么是苦难压不垮的洞中岁月
虽然
他普普通通，亲和，腼腆，面带微笑
慢声细语，就如谈心
我握住他的大手，倍感亲切
比春天的艳阳还要温存
一锤一钎，能把石头雕出水
能把万重黑暗雕成光明
那洞中的五百多个日日夜夜
他与同伴们怎样度过
太阳不知
月亮不知
没有鲜花
没有掌声……
埋头苦干
这四个字似乎就是为他与同伴们创造
他就是埋头苦干的一部经典
他埋头钻进石头
钻进大山
钻进透不过气来的黑暗
岁月与石头打磨成他的浑身老茧
他就用浑身老茧来雕凿太行
他就是不锈的金刚钻
纵是金刚钻
也伤痕累累
纵是伤痕累累
也从不后退
这就是那一代人的性格
洞中石灰与渗水的泥浆把双脚烫伤
七次塌方七次被堵——大渠不修成
还不能死——以相互体贴代替缺氧
他在平凡中比我们更多一分平凡
他的驱烟机便是挥舞的布衫
放炮后他总是第一个钻进深洞
来来回回奔跑着赶走滚滚的浓烟
他在普通中比我们更多一分普通
庄稼汉竟设计出通天透风的竖井
取来百家的梳妆镜相互反射
把太阳的光辉引进深深的洞底
为大山亮心，为河山整容……
忍受一种黑暗，是为了山明水秀
忍受一种饥饿，是为了五谷丰登
忍受一种劳累，是为了子孙幸福
成年累月不见多少蓝天白云
不闻村街上鸟鸣犬吠的声音
洞中五百日，世上几千年
漳河水破天荒第一次流到村前
他把苦难雕塑成人生的风景
心灵，是他胸中永恒的山水
开山炮吼出大渠豪情
——红旗渠人物常根虎
不应该忘记那艰苦奋斗的年代
不应该忘记他的开山炮声
更不应该忘记他特有的一副笑容
他笑得那样的爽朗
笑得那样的憨厚
给炮洞里装上千斤炸药时是那副笑容
一次点燃数十个炮捻时是那副笑容
替同伴处理瞎炮时还是那副笑容
我们知道他的笑是多么不容易
是吃大苦的笑，是无私无畏的笑
是生死关头的笑，是一脸豪情的笑
他笑得使我们都感到心疼……
他是一个大写的勇，大写的智
一个大写的令人仰望的人
在悬崖上找窍门，在炮丛中找乐趣
在险象环生中享受成就感
他把成嘟噜的笑话挂在险峰上
山炮的脾气就是他的脾气
山炮的性情就是他的性情
小炮、大炮、拐弯炮、平炮、斜炮
悬崖半腰的炮，山底的炮
千姿百态，都与他的心声共鸣
闷雷一声，一座七十米的高山
便轰然倒地，俯首贴耳，献出万方料石
修筑紅旗渠的千里金堤銀堰
都來自他与同伴们的炮聲隆隆
炮聲隆隆，就是他拍给太行的掌声
掌声的春雷，流成了一条
太行天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