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要还的

这天早上，跟往常一样，她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情，依然是先为家人准备好可口的早餐，而她却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只是偶尔想吃的时候才会主动吃点，或是在家人的督促下吃点。然后就是一番简单的洗漱、化妆和打扮，结束之后，差不多八点钟，随后就离开出租屋，乘坐公交车去上班，从出租屋到公司，乘坐公交车大概需要花费三十分钟的时间，距离九点上班，时间上还是比较充足。

她是一家人力资源公司的人事主管，负责公司内外部的人事管理工作，善于与人接触、沟通和交流，接人待物把握有度，而且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待人随和大方，以诚相待，工作也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深受大家的好评与爱戴，像这样的优秀员工，老板打心眼儿里高兴与欣赏，同事们也会有些羡慕嫉妒恨，但是，话又说回来，他们更多的是对她的尊敬与敬佩。

天气预报说这天是晴天，果真如此，晴空万里，蓝天白云，惠风和畅，她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出现这样的天气了，反正距离上次出现这样类似的天气，已经过去很久了。像这样的天气，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甚至是一种奢望，因为雾霾天气差不多是家常便饭，司空见惯。遇到这样的大好天气，谁都会满心欢喜，感觉神清气爽，人人都显得那么有精神头儿。雾霾过后的人们，如同冰雪消融之后的万物，一阵春风，春意盎然，万物复苏，生机勃发。

她穿过密集、高耸的居民楼，走到公交站点，等车的人比以往多了不少，也许是天朗气清，一些不用上班的人是要出去散散步，活动活动筋骨，放松心情。公交车到站了，人们蜂拥而至，一拥而上，都想先挤上去好有个座位，她从来不会抢着先上车，总是会等到最后才上车，站与坐，对她来说没有意义，反正忙碌的工作与生活，似乎没有了锻炼身体的时间与心情，就把站立当成一种锻炼身体的方式。车里比以往拥挤了许多。

车上，一些人谈论着天气是如何的好，打算去这个公园，或那个公园走走，说话的时候，他们脸上洋溢着天真、灿烂的笑容，也许因为他们不用为工作和生计发愁，衣食无忧。而这些普通上班族，为了养家糊口，让生活好一点，只能踏踏实实、拼命的工作，无福享受这样的好天气，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样风和日丽的天气，与自己擦肩而过，其实他们也没有这个闲心去享受这样的生活，毕竟生活的压力摆在他们面前，无奈更多地占据了他们的面部表情。

公交车到了她要下车的站点，下车的那些乘客还是争先恐后地挤着下车，而她还是最后一个下车，同样，这个站点等车的人也比以往多了不少，其实，途径的每个站点，等车的人都比以往多。她的工作单位是在马路对面的大楼里，这条马路还是挺宽的，正常是要走天桥才能到达对面，天桥是在距离站点大约一里路的位置，所以大多数人选择下车后横穿马路，这样的现象，对一些人来说不足为奇，简直就是理所应当，甚至横穿马路的时候，昂首挺胸，不急不燥，还显得那么镇定自若，潇潇洒洒，似乎在向自己急速而来的车辆昭示，放慢速度，自觉停车。

她下车后，走上站台，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距离上班还有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她朝着天桥的方向走去，刚走几步，她看到一群人将要横穿这条马路，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摇摇头，继续向着天桥走去。突然，她的脚步慢了下来，她觉得全身乏力，身体重若泰山，步履维艰，就转了九十度，双手扶住了旁边的护栏，可是手臂也不听使唤了，双腿也已几乎没有力气，支撑不住，她的身体微微前倾，慢慢地滑了下去，脖颈顺势卡进了护栏里的两个栏杆之间。

“快来人呀……有人卡在护栏里了……”一位路过的小女孩看到她的情形，连忙向路人呼喊，听到小女孩的求助声，男女老少大概有十个人迅速跑过来。“赶紧拨打120急救电话，你俩男的快快扶住她的胳膊，你俩女的快快扶住她的腹部，这个女生快快扶住她的脑袋……”一个老头儿一边喊着，一边指挥着过来帮忙的人。通过众人的努力，她被缓缓地从护栏里救了出来，几个女人扶着她，不远处也传来了警报声，救护车就要到了。她用心记录着救她的每一位路人的相貌体征，以及自己被救的每一个瞬间，至始至终。眼泪湿润了她的面颊，她的嘴唇在颤动，她是要向众人说一声谢谢，声音是那么的微弱，似乎大家都没有听见，但是每个人都能用心感受到她诚挚的、衷心的谢意。她被抬上了救护车，那位老头儿也上了车，大家也松了口气，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气氛是如此的温馨、祥和与和谐，如同这天的天气，是那样的好。

她的意识里想象着这样的场景，虽然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位妇女从站台下了车，看到她趴在护栏上，以为她在打电话，直到这位妇女走到她前方，刻意看了看，看到她的脖子被卡时，这位妇女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以为她是被人谋杀了，想着要保护现场，也就没有上前仔细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没有选择报警，就这样匆匆离去了。行色匆匆的路人，没有人驻足停留，疾驰而过的车辆，也没有人停车过去一看究竟，那些目击者只想着赶紧离开，因为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害怕与恐惧。

时间过去了大约十分钟，她依然坚强地挣扎着、支撑着，虽然双手耷拉在护栏上，双脚也已不能完全踩在地上，身体也慢慢失去了平衡，眼睛也是半睁开状态。她那微乎其微的意识与意志告诉她，不能放弃，家人和亲朋好友都在等着她平安归来。

一位扫大街的女清洁工，扫地扫到了公交站台，女清洁工抬头向四周看了看，一下子注意到了她，女清洁工原地未动，而是睁大眼睛仔细观察了一番，突然她显得有些惊慌失措，而第一反应是找警察，她知道附近的一座大厦一楼里有一个警务室，那里一直都有警察执勤，她扔下手中的扫把，向这座大厦迅速跑去，如同百米赛跑的运动员，听到裁判员的鸣枪，冲出起跑线。女清洁工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警务室，结果发现里面没人，她心急如焚，急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走出了大厦，正好看到两名城管，她急忙跑到城管跟前，把看到的情况告诉了他们。随即，三人迅速跑到事发现场，其中一个城管拨打110报警，警察说已有多人报警，现正在第一时间赶赴现场，120急救也正赶赴现场。

此刻，一群人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女清洁工对两名城管说：“我们一起把该女子救出来吧，以免她长时间被卡，导致窒息，出现异常情况。”一个城管说：“还是等警察与医生来了一起施救吧，毕竟我们对这种特殊情况没有遇到过，也没有施救经验，若是帮倒忙，岂不是更加麻烦。”女清洁工也只好作罢了，只希望警察和医生能快点赶到，争取最佳抢救时间。大约十分钟后，警察和医生同时赶到了现场，四位医生一起将女子从护栏里救了出来，把她放在了担架上，她的眼睛闭着，呼吸微弱，脸色发青，眼角有泪水划过的痕迹。她被送上了急救车，伴随着警报声，急救车疾驰而去，警车在前面开道。

随着警车和急救车的离开，围观的人群也散了，而在她被卡的位置，地面上有明显湿的痕迹，这应该是她的眼泪，她的眼泪代表着什么，是无助、失望与无奈，还是幸运、希望与感激，在这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里，她的内心世界发生着怎样的变化，我们无法体会，更不会感同身受，也许只有我们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才能真正感知她的内心世界。

她被送到附近的一家大医院里的重症监护室，院方也特事特办为她开绿灯，第一时间安排了几名经验丰富的专家对她进行抢救。警察通过她的手机，联系到了她的婆婆，简单地说明了情况，她的婆婆和家属闻讯赶到，他们惊慌失措，神情悲伤，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她的身上，因为在他们眼里她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好人会一生平安。警察将事件的整个过程详细地告诉了他们，对于她被卡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里却没有人施救的事实，他们既伤心又无奈。在这期间，要是有人能伸手拉一把她，可能就不会这么严重，其实，我们也理解那些围观者，谁遇到这种事敢管啊，都怕惹事，她的婆婆一边说着一边抹着眼泪，发生这样的事情，警察又能说什么呢？围观者又能说什么呢？我们又能说什么呢？那就问问自己的心。

她那似有非有的思想意识把她带回到了中学时代，那会是高三第二学期，距离高考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大家都在为即将到来的高考而忙碌着努力复习，不敢怠慢，争分夺秒，生怕浪费仅有的学习时间而复习不到位，因为都希望能够考上自己理想中的象牙塔，她也是不例外。中午放学，她都是回家吃饭，从学校到家里骑自行车也就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这天中午，她吃完饭，不做任何休息就马不停蹄地骑自行车赶往学校，为了能够多争取一些学习时间，好好复习。她骑自行车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正好红灯亮了，她停了下来，紧靠路边，她随意向四周看了一下，突然她发现另一条马路不远处的护栏下侧身躺着一个人，她立刻紧张和害怕起来，但是还是瞪大眼睛看了看，那是一位老奶奶，老奶奶的表情显得十分痛苦，就在这同一时间，老奶奶也看到了她，她身穿校服，老奶奶的手微微抬起，在向她挥手，手刚抬起又落回了原来的位置，老奶奶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她也喊不出声音，这样的动作一直持续着，这是老奶奶在向她示意寻求帮助，祈求她救救她，老奶奶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希望与信心，对生的一种渴望与追求，她挣扎着与死亡抗争，她使出全身力量挥手示意，她相信这个学生会救她。随后，她看到几位行人走进老奶奶，看了一眼就匆匆而去，路过的车辆也是一样。她的内心一下矛盾了，不知道如何是好，是过去扶，还是赶紧离开，这时绿灯亮了，她也扬长而去了。

一路上，她的脑海里总是浮现老奶奶向她挥手的动作，她显得惶恐不安，终于到了学校，她坐到自己的位置，还是心神不定，她拿起水杯，喝了一杯水，心情慢慢地平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她又开始了紧张而繁重的复习任务，可是，一旦她放下手头的学习任务，她的脑海里总是会浮现老奶奶向她挥手的动作，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缠绕着她，她知道她当时不应该扬长而去，应该帮助老奶奶，即便是看到他人不管不顾，因为教育不只是教育她如何好好学习，更重要的是教育她如何好好做人，做一个德智体美劳健全的人，弘扬和传播社会正能量。

她不敢将此事告诉老师和同学，她不愿背着无道德的包袱，她只有将此事告诉父母，不然她总是感觉不安与恐惧。晚上回到家中，她将此事告诉给了父母，她原以为父母要是听了会生气，责备她，可是没有，她的父亲只是平静地说：“既然此事已经过去了，恐惧又有什么用呢，今后改正便是，放下此事，安心学习吧！”听了父亲的教导与安慰，她的心情舒畅多了，也不那么不安与恐惧了。深夜，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老奶奶微笑着向她步走来，履蹒跚地，微微地向她挥着手，她一下子被惊醒了。

之后的二十多天里，虽然她的脑海里还会浮现老奶奶向她挥手的动作，但是她显得异常平静了，这得益于父亲的教导与安慰，毕竟高考当前，这些与学习无关的事情或是印象，都会在这紧张与压抑的氛围里被屏蔽或是吞噬掉。而且，她也不再过那个十字路口了，因为原来一直走的往返学校的那条路，那天临时被封了，这才绕道过那个十字路口。俗话说得好，眼不见，心不乱，此事也就被她慢慢地淡忘和遗忘了。从此以后，她更加乐于助人了，多次被评为三好学生。

在她那似有非有的思想意识当中，她看到老奶奶微笑着向她走来，履蹒跚地，微微地向她挥着手，她感到十分紧张与害怕，她想逃脱和躲避，可是她的身体不听使唤一动不动，恐惧侵蚀着她。老奶奶走到她跟前，弯下身子握着她的手对她说：“谢谢你！”老奶奶的声音是那么的悦耳，她的手是那么的温暖，她的样子是那样的慈祥，她这才恍然大悟。“对不起！”她对老奶奶说，然后老奶奶在她面前顷刻间消失了。她知道这一切为时已晚，没有弥补的余地，但是，她庆幸自己认识到了真相与自己，这样的后果是她一手造成的，欣然接受这个事实。有些事情不是你遗忘了就从此与你无关了，等到时间到了，总是要还的，不要怨天尤人，因为种子是自己播撒的，结果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她静静地偶过躺在医院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上，脸上泛起一丝微笑，医生依然在抢救她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