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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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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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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 物》散文

文/月下李说

活物,即能动、能叫、又好玩的小动物。我养过。

那是一只鸽子,灰白的,有一个红眼圈、红嘴、红爪子。我叫它灰子。

一个清晨,我在院里遛弯,一片冬青树的叶缝里,有东西在动。好奇,凑上去细瞧,噗啦啦一声,吓我一跳,竟然飞出一只鸽子。

看着它飞起,不远,又落下。再追,又飞,又落。这才看清它的翅膀有问题,飞不起来了。立刻便想,如此这般,它一定会成为流浪猫的活食。

这个院子,这几年是养了一群流浪猫的。开始几只,有好心人喂养,几年就成了一群。常常撵得麻雀在花园里叽叽喳喳乱叫,时常能看见树根下散落着一窝雀毛。这种生命间的伤害实属自然竞争的法则,难以避免。

于是,就撵了过去,也捉住了它。仔细看过,它的翅膀被人拔去了羽毛,自然就飞不走了。那么,拔它羽毛的人一定是养它的人,这人会在哪呢!它又是从哪里落下来的!带着这些疑问,我将它放在家里阳台上一个纸箱里,恰好有些大包谷碴子,散下,又放了小盒的水,喂它。

几天,它是不吃不喝,钻在箱子角落,抓它也不动,无声无息,浑身的羽毛松软。担心它活不久还是箱子养不住它,便去朋友那里弄来一个鸟笼,笼里造窝,留出一个门洞,放它进去,好生伺候。

又几日,忽然清晨听见几声咕咕咕的叫声,想那鸽子是缓过来了。跑去看,果然是它站在笼子的窝顶上,来回走动,眼睛盯着我,似曾相识一般。

我喜欢鸽子,喜欢它们成群的在天空中翱翔,那种自由与欢畅,尽情的扇动翅膀,想往哪飞就往哪飞的自在,实在是人类无法比拟的。

记得读小学时,就画过一幅水彩画。一个孩童匍匐在地上,仰头伸手去抓一只刚刚飞起的白鸽。画的名字叫“和平鸽”,居然被选送到市上参加了少儿画展,也居然自己没有去看过这次画展。这幅画最后到了哪里!不知道。但这件事和那副画却永远印在脑子里,那只小白鸽再也忘不掉。

有时,走进菜市场,有活禽的地方,常常会关着一笼鸽子,我就会看着不走。那群可怜的鸽子拥挤在一个小笼里,那种拥挤让它们都站不住,眼睛里都放出乞求的光,它们能乞求什么呢!乞求人们的拯救么!

它们怎会知道,一旦被人选中,生命就该结束了。我总是带着一种怜悯离去,有时竟然想到用钱去买,而后放生。可我没有这么做。

这只拾来的鸽子,算是遇到想养护它的人了,每天有吃有喝,高兴时便咕咕……咕咕地叫,一边叫着,一边蓬起脖子上的羽毛,爪儿不停地刨着食盒中的玉米。

几次,它卧在窝里不出,我伸手摸它,立刻被那坚硬的嘴啄住不放,留下一道血印。这个狠心的家伙,居然不懂知恩图报,真拿它无法,毕竟它的脑袋就那么点小吗。

养过半年,它与我混熟了,放它出笼,就在阳台的窗沿上来回走动。有时站在窗台上瞭望蓝天,扭着头看那天上的太阳。隔窗,那是另外一个世界,到那里,它会有自由、会有向往,会有它想去就去的地方。

可当下,它只能在阳台上飞,落在柜子上,挂衣杆上,水池的平台上,甚至落到我的腿上,肩膀上。以人为伴,同样能带来乐趣,可鸽子的好高骛远的性情总是让它不安于现状,常常去碰那扇窗子。

一天,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只白鸽,落在窗外的台阶上。小灰有些骚动不安,咕咕咕地叫个不停。那白鸽却没有任何的反应,站在窗台上不动。当我出现的时候,白鸽飞走了。

从那天起,小灰好像在变,开始断断续续地练习翅膀。每天放它出笼,就站在笼边上,做着展翅飞翔的样子,不停的扇动翅膀,打得啪啪啪直响。

我发现它翅膀上的羽毛长上来了,身形日渐丰满,就连那个小窝似乎快转不过身了。一段时间,它好像很受委屈,情绪有些浮躁,也不好好吃食,弄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待它。有时会想,鸽子养过半年,应该能认家了,索性放它一回,看看能不能回来。

那天,我有意推开半扇窗,打开纱门,远远看着它如何动作。它走到那扇窗前,试探着往外去,站在外沿上,似乎看到了一个新的世界。那里有蓝天白云,阳光树木,还有更高的塔楼,更大的空间。它有些胆怯,眼睛不够用,上下左右的瞧来瞧去。突然,就展开翅膀,像在鸟笼边上一样,啪啪啪地扇起膀子,但没有起飞,最终又回到了笼子,安静地卧了下来。

我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是让它飞!还是不让它飞,自己都说不清。好坏半年了,生命间的交往多少都投入了感情,如果它一去不返,我会难过吗!

陡然的,脑海里出现了几只鸽子,也是灰白的,活生生的野鸽。几十年前,在黄土高坡里插队当农民,半年多没有沾过肉腥味,村人说:“你们城里娃爱吃肉,原边上几孔破窑里有野鸽子。地上的骡子天上的鸽是大补,你们捉了吃去!”听后大喜,又讨教了捕鸽的方法,绑了一个网袋,夹在一根长棍上,备了手电和扫帚。

天刚刚蒙黑,无月无星的路,漆黑一团,我们摸到了原边的几孔窑洞前,寻找有鸽粪的洞子。洞顶坍塌了不少,有一道大的裂缝,下面堆积着成包的鸽粪。借着余光把网子罩上去,再从窑内打上手电,黑乎乎的窑洞,就有了一道强烈的光线,我们开始呼喊,声音能把窑震塌。

哗啦啦一声,鸽子惊飞了出来,一只落网。又是一阵哗啦声,两只三只,全落进了网。狂喜中去捉拿那几只鸽子,不料又飞出两只,顺着电光直落窑底,噗啦啦几阵子,全被装入网袋。

我们大获全胜,一共五只,超出预想。那个夜晚,我们折腾到半夜,烧水退毛又清炖鸽肉。最后一把盐,就着咸汤,四个人吃下四只鸽子。居然有一只乌鸦,被混成了鸽子,人说乌鸦肉酸,吃不得,正想放生,却被一个调皮的伙计一把夺去,给乌鸦尾巴上浇了煤油,点着,往空中一扔,噗啦啦一声,乌鸦飞到了空中。他还兴奋地说:“放个天灯!”

夜半的天空,黑漆漆一片,所谓的“天灯”越升越高,那团火越来越亮,寂静的夜空里,乌鸦的嘎嘎声传得极远。那声音很悲凄,那团火渐渐消失,乌鸦的凄惨情景却越来越强烈。

我们吃了鸽子,伤害了乌鸦,它们的生命成了人类生命的延续,这实在是人类的一种悲哀,可是为了活着,人是常常会把控不了自己的。

想起几十年前的事,人们在饥饿中前行,任何的活物都可能成为人类的牺牲品。如今,人们走出了困境,热爱生命就成为一种现实。这只小灰也就在我的养护中渐渐强壮,我盼望着它能飞上蓝天,成为一只自由翱翔的生命。

没有几天,它又站在了窗外,咕咕咕地叫个不停,看着它开始扇动翅膀,扇着扇着,身子浮了起来。忽然一瞬,它向天空飞去,向着阳光普照的方向奔去。

我的心随之彭彭而跳,想说:它是会回家的。它真的转了回来,在我楼房的上空,盘旋了一周,然后向着南方渐渐远去。

我望着那个鸟笼,整整一周。它再也没有回家。

这个活物,终于成为一个自由的生命。

2019.12. 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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