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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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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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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 前》 散文

 

文/月下李说

幼小时,家在一座小城里,门前是一条土公路,低洼不平的。下雨了,就有一洼一洼的水坑,那里面能看见耀眼的太阳,也能瞧见水中的月亮。用手动了,月亮就碎了,像一窝子星星,闪闪发光。

太阳出来了,炎热的光照得到处都是尘土,一辆汽车过去,尘土飞扬,看不清对面的房屋。那房屋是个小食堂,卖蒸馍和面条,炉灶在门前,有人在拉风箱,噗嗒噗嗒的响。火苗从灶台后冒出来,烟熏火燎的,那面土墙上就熏出一片黑灰。

尘土落尽,到处都浮着一层灰,路边的那棵老槐树,叶子上全是黄土,只有落了雨,才能看到一片绿。

傍晚,路边常常停着大货车,有解放,也有嘎斯六九,货用帆布盖着,后轮前面总挂着一个水桶。孩子们吃饱了饭,全到路上玩耍,舀水桶里的水,撵着小伙伴往头上洒。

路上行人很少,孩子就跑得快,一个趔趄有人摔倒了,半个身子半边脸就全是土,伙伴们替他打土,还用桶里的水洗脸洗手。弄干净了,路灯也亮了,老远一团黄光,地面的坑都看不清,孩子们便各回各家,夜晚的门前老是静悄悄的。

一条黄狗顺着墙根跑来,嗅了一会电线杆子,跷起后腿撒了泡尿,尿顺着电杆子往下流,留下一团尿水,狗就走了,路上再也没有声音。

再大点,家在一个大的城市里,有一条街,都是老院子。门前的路很宽,有走车的马路,铺着柏油,路也不平。人行道的路面宽,都是斜坡,路面的土被踩得光溜溜的,即使落雨也不起泥。

隔一节栽着一棵柏树,柏树长出两米,横看像一道林子,人把这条街叫柏树林。也有大树,都是槐树,七八米高,树冠成了一个伞。落雨了,可以避雨,夏天可以遮阳,冬季里,树杆上光秃秃的,枝杈间总是有雀窝,一团一团的像个老碗。

常常看见喜鹊在窝里叽叽喳喳地乱叫,就有人串亲戚来了,提着两封点心,用黄纸包着,纸绳儿扎着,进门就见主人笑笑地说:“就说一大早这喜鹊老叫,是要来贵客了!”说着,迎客进门,沏茶招呼。

这里的院门都很高大,青砖门楼,厚厚的门板,黑漆着色,漆皮有脱落,门缝能透出光亮。院里有上房、厦房、沿街房,门窗都是木格,谁家有人出进,门就吱扭吱扭地响。孩子们整天跑出跑进,门上的竹帘儿便叭啦叭啦叫。

出门玩耍是孩子的乐趣,总是在门前的斜坡上,两三个一堆,玩扇洋片。洋片上印着彩色人物,有水浒上的英雄,也有三国里的将领。洋片扣在地上,便用手掌死命地扇风,扇过来的,就是你的。你扇一回,他扇一回,洋片就赢到各人手里。总是有多有少,少的就要再来,洋片老是赢不完。大人都跑到门口叫了:“回家吃饭!”孩子兴头未尽,有时便被大人扯住耳朵拉了回去。

街上常常过车,喇叭响声很大,也有挑担卖吃的,吆喝声满街都能听见,“卖——枣沫糊咧! 枣— 沫糊!”。他挑着担子走街串巷,时常把担子放在门前,边吆喝边卖。孩子们最爱喝这甜甜的枣肉沫糊,几分钱一碗,坐在小凳上,喝着,舔着勺把儿流下的沫沫,毕了,就去寻找小伙伴。

那时,街上行人不多,日子好像过的很慢,也很穷苦,但是简单。天黑了就回家,关了灯就睡觉。夜里,街上常常没有人,柏树的影子孤零零的。

上学时,住到了马场子,叫个二道巷。巷子不宽,路还平,能过车,车却不多。院门不大,两扇,漆都脱落了,门很结实,带着个门环,整天能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开了门,有院子人,也有外人。磨剪子的人敲,担大粪的也敲,还有上门化斋的和尚,要饭的乞丐。

门前放着一个石礅,石礅上雕刻着花,石礅磨得黑亮亮的,老有路人坐那里歇脚。院墙是土坯的,风吹雨淋的墙根就绣满了绿苔。墙缝子很大,时常从那里跑出来蝎子,翘着尾巴往别的地方钻。

墙头上有草,肉肉的样子,麻雀老在上面叽喳地叫。门对面是座大宅院,门老是关着,门前有棵大树,经常落满了乌黑的老鸦,成群的来,成群的走,有时飞得满天都是,总朝着南面飞,因为那里有座终南山。

离大门不远,有个水站。方圆几里的人,都到这儿担水。一早一晚会有人排队,水桶排的老长,人就站在桶边瞎聊。聊麻雀是个害虫,跟人一样吃粮食,人都不够吃,咋能让它吃。政府号召灭四害,麻雀是一大害。人都上了墙,站在房顶上敲锣打盆举扫把,满城一片吆喝声,麻雀一下少了一大截。聊着,两人递烟,挑水,烟气漫漫,水挑走了。

都是男人家,火气就大,经常为谁先谁后争执不下,争着争着就吵了,爹娘老子都带上了。有嘴笨的,心跳得通通,嘴里没词,脖子上的青筋鼓得多高,满脸通红的。伸拳就打了过去,对方不松口,两人就拉扯在一起。周边人不能不管,都是街里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好一阵劝说,火气平息了,各人挑着水,散了。

孩子们有孩子的玩法,晚上逮蛐蛐,白天滚铁环。铁环顺着墙根滚,因为墙根有坡度,好玩,铁环能绕着弧线走。再给环上套几个小铁圈,铁环滚动,小铁圈刺啦啦带出金属的声音,很是好听。

碰上伙伴了,两人赛着滚,从巷子这头滚到那头,中间不能中断,谁断了算输。输了得回家拿个馍来,夹上油泼辣子,满脸留着汗,坐在门前石礅上分馍吃。

有时,就分不出胜负,便玩猜咚哧,大压小,三打两胜。有的输了,转身便跑,铁环也不拿,因为家里没有馍。那是饥饿的年代,家里人多,粮不够吃,有馍都放在篮子里,挂到屋梁上。大人有数,非得吃饭时才能动,还不能吃饱。人都是半饱不饱,都长得很瘦。

有人家吃上了肉,这孩子就夹个热蒸馍,偏偏坐在门前的石礅上,一口一口咬着油汪汪的蒸馍,眼睛看着远处站的小伙伴,招招手,小伙伴来了。

“想吃不!”他问。

“想!”小伙伴眼睛直勾勾的。

“来!只能吃一口。”他说。

小伙伴送上嘴来,咬上了馍,使劲得往前拥,他却猛的往回收。这一口算吃得不少,他有点急,说:“去、去、去!”再不给你吃了。小伙伴嘴上憋得鼓鼓的,站在那里慢慢地往下咽。

他吃完了,瞪一眼小伙伴,转身回去。小伙伴把嘴一抹,自言自语说:“你要给我吃呢,怪谁!”。说着跑到巷子那头耍去了。

那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快乐。孩子们一天穷乐穷乐的,大人上班下班,挣得钱能维持生活。孩子们的奢望也不高,能做个有用的普通人就行。书好读,学好上,放了学就在门前寻乐。

卖蝈蝈的来了,孩子们就围着蝈蝈担笼盯来看去,担笼担到哪里,蝈蝈叫到哪里,吱吱喳喳的,孩子就跟到哪里,走得老远了,这才踢沓踢沓地跳着回来。

门前围着一个爆米花的锅,那人正在小火上摇着炸弹似的机器,摇到了时候,便放进一个网袋里。孩子们立刻四散而逃,站得远远的,躲在墙后面,耳朵捂着,眼睛半眯不眯,想看又怕看的样子。

嘭!的一声巨响,一股青烟顿起,四散的孩子又都拥上前来,使劲地闻那米花的甜香味。闻着就想吃,又撒欢似的跑回家,要钱,拿着一个糖瓷缸子,装得满满的,立在门前看着吃。

磨剪刀的也来了,喊一声:“磨剪子来……剔菜刀!”,立即便放下那条长凳,坐在凳子上继续吆喝。有人拿着刀和剪子,让那老汉给磨,磨石上的绿水流了一滩子,老汉点着烟锅,咂了一口,看着眼前站着的孩子,说:“看啥,还不回去拿剪刀,我走了就没人给磨了!”那孩子眨巴着眼,突然转身就跑,边跑边喊:“磨剪刀的来了!”

门前的路灯刚刚亮,院墙里边就传来瞿瞿……瞿瞿的蛐蛐叫,这声音很有诱惑,有孩子打着手电去找蛐蛐。那个夜晚似乎很快乐,捉到一个理想的蛐蛐,大个的,翅膀下带着个金籽。他把蛐蛐放进罐里,喂上红红的鲜辣椒,明儿个就找那个大个子伙伴,斗它的蛐蛐玩了。

院门关了,家里的灯都亮着。门前,总是有人走过,哼着曲儿,慢悠悠的样子。也有骑自行车的,骑到他家门口,敲响了那扇门。

2019.12. 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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