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李说
网站用户
文/月下李说
一
春天，那面湖水就变得很清澈。湖底是绿色的，有着一层绒绒的绿藻，也有着无数的秋天的白色落果。它伏在湖底中，像无数只睁着的眼睛。它看见过秋天的衰亡，看见湖边上的那棵树是怎么落尽了叶子，也落下了它。
如今，它又看到了重生，看到树的枝芽上冒出嫩嫩的绿来。然而它却永远地躺在了湖底，伏在绿色的青苔间，透过清澈的湖水，望着天空里的太阳。
不知此刻，它的心情会是怎样的！是看到春天而喜悦，还是想到秋日在悲凉呢！
我想，它是没有情感的，而是看着它的人，在为之动情。就像黛玉葬花。人是一个动情的物种，人的情感可以撒向任何一种生命。这个世界正是由于人的存在，才变得活灵活现，充满温情。
二
有小鱼儿游着过来，数了数，五条半透明的活物。大头针似的，头大尾尖。它向着岸边过来，水面上带起微微的波纹。它又像五艘微缩了战舰，组成两行队形过来。领头的那个很机灵，总是走走停停，小心翼翼，似乎在怀疑前方有埋伏。
突然，岸边有了人影，五个小家伙瞬间消失，全钻进水中的一片苇根里。这鱼儿的眼睛有多大！针尖般大吧！可两米外的人影，它却感觉的如此精准又如此的神速逃离。
它是看到了人，还是感觉到了光！都说鱼的眼睛很近视，可是这种反应又说明了什么！
在这个世上，生命间的相互认知，都是有限的，包括人类对自身的认知也是很有局限的。这种局限为什么就打不破呢！人类的诞生从古猿算起也有几百万年了，而几百万年的时间，人都认不透自身的这个小宇宙！
或许，这种无法打破的局限，正是大自然为各种生命体的演化，着意留下的省略号吧。
三
路边，有片梅花盛开，梅红色的，也夹杂着粉白。梅花是中国十大名花之首，与兰、竹、菊合称为四君子，又与松、竹并称为岁寒三友。可见，梅花在中国人心目中的位置，所以人们便赋予它高洁、坚强、谦虚的品性。
梅也是百花之先，独天下而春。这梅花开了，春天也就到了。
望着一片梅，记起年轻时，学校停课闹革命，因看不惯学生打老师，躲在家中自学自画。临摹过古人的山水，也画过领袖人物，当然也就画过梅花。
梅花多为五个花瓣，用梅红色点了，加上黄黄的花蕊，点上些黛青的蕊头，那梅花就活了。画面虚实相间，几枝干枝，俏出瘦石之外，石下又挑出几株兰叶，点上兰花，这样二君子图就画成了。
不曾想到，被母亲的好友吴姨要了去，让人提了咏梅诗，那幅画便挂在了吴姨家。吴姨喜梅，连名字中也有了一个梅字。人的性情高洁，为人朴实厚道，耿直不阿。每每同母亲去她那里，总是热情招待，茶杯饭碗都要搞得干干净净，从不丝毫的马虎。
茶后聊天，只要我在，就少不了说梅花，说她小时读私塾，院里有棵梅花树，每到梅花盛开，满院扑香时，她就要去折几枝梅，插在瓶中闻香，也将花儿夹在书中，落下干梅，再贴到白纸上当画看。她也为此让先生罚站了无数回，可就是改不了，因为她太喜欢梅花了。
她说着，咯咯咯地笑起自己。又说：现在好了，有了这幅梅兰图，我啥时想看就看，心里不愉快了也看，它真的能让我心情愉悦呢。
听她这么讲，我很高兴。这么一幅不起眼的梅花图，竟然能给她带来愉快，是我不曾想到的。可见吴姨爱梅致深的程度。我答应过有机会再给她画幅更大的梅花图。
可就是这么一种性情的人，却因了一桩事，孤独地选择了死亡。她与张姓女友算是青梅竹马，小小一块长大，一同读书，成了家有了工作。但由于家中不幸，先后都离了婚，看淡了婚姻家庭。最终两人便生活到一起，相互照应，日子过得蛮好。年纪渐渐老了，考虑到养老问题，便领养了一女。女子渐大，姓也随了张，吴姨心中就不敞快。两人常常为此争吵怄气，那女子也因此带了倾向，吴姨就此郁闷不解，日久成为一种病态，在一个细雨绵绵的夜里，她便选择了死亡之路。
她的死让我和母亲很震惊，数月天，每每夜静时分，想起她，人心就很难过。她选择死，令人不解。而人老了的孤单无助，凄惨的心灵，却让人深感悲楚而产生极大的同情。
直至当下，看到那些盛开的梅花，我就又想到她。
四
夜幕落下，雨也就落下。落雨的夜就显得冷。因为有风，风吹凉了雨珠，落在人脸上冷飕飕的。
街灯总是散发着暖暖的光，地面上的光亮却透足了寒冷的气。行人很少，低着头，打着雨伞，步履匆匆的，往温暖的家里赶路。
窗外是雨声、风声！还是过往车辆从马路上带出泥水的刺啦声。像森林里的风，吹过林子发出的哗哗声；又像山谷中流动着的河水，震动出一阵一阵的轰鸣。
这些声音都来自于雨和风，来自于春回大地的回转力量。由寒冬转为春暖，大地上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将渐渐复苏，从轮回中寻找重生。这种新生的力量，是任何的东西都抵抗不了的，要抵挡，它就会呼风唤雨，把这个世界中一切的腐朽彻底清除。
一旦风静雨住，灿烂的阳光就会照耀大地，春风开始荡漾，鲜花遍野，美丽的春天就到了。
这是大自然的智慧，是高于人类的神圣之律。人们将在春天的阳光里，享受着春暖花开的味道。
这是阳光的味道，泥土的味道，风和雨的味道。
五
在山间行走，路很宽，能过车，慢坡的水泥路面干干净净的。山里就没有尘土，阳光从一团一团的云缝中撒下，光照下的大山分外的清明。
山边有竹，清绿的润眼，竹叶儿在清风中摇摆，一片一片地起伏，像抖落的绿绸缎，柔软似水。山里静极，没有一点声音，空静而寂寞时的大山，总是让人想到天外。
因为天外没有人类，也就没有声音，都是石头的世界。黑暗中的石头，全是圆圆的球体，无论怎样的旋转，谁也碰不到谁。在宇宙里飞驰、生成或毁灭，谁也不知道，它们就成千上万数亿万年的在那里运行。宇宙中的寂寞，人是想象不来的。
我还好，在有太阳的地方生存。把我行走的大山照亮，山上到处是枯的树、黄的草，坚硬的岩石一堆一堆的垒着上去，越往上面就越小，小到一个山尖尖，就成了一道险峰。
山石有滚落的，干净的路边上，常见一堆落石，大小不一，四分五裂，形象很悲壮。但无论山石怎么滚落，山总是尖的，哪怕劈开半座山峰，形成华山西峰那般模样，最高处依然是尖顶耸立。
就奇怪天上的石头，怎么都是圆的。像地球、月亮、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土星…… 偏偏落到地球上的石头，都是冒尖的，这究竟是何道理！
难道这与时空和距离有关，与宏观和微观有关，与运动和永恒有关！
看着远处，朦朦胧胧一片美丽的景色，一旦走近了，就能看到树林、山草和沧桑的山石，再近，便全是树的骨骼，黑漆漆的树皮，裂开缝隙的怪石。
突然感觉，世间万物都可以分辨清楚，只要你走近，再走近。而世间唯独看不清的，却是人。你与他近在咫尺，谈天说笑，却总是看不透他的皮囊，弄不清他在想什么！
人的这种特别造化，又是为什么？为什么那样造物而又这般造人！让人生出一个智慧的大脑，让人类的智慧充满世界。
人类因自然而得宠，自然又因人类的智慧而得到改造。只是这种神秘的智慧，常常违背自然之律，人类也就会因神秘而失宠。因为主宰这个世界的毕竟不是人类。
六
春天，总是会被人们拿来加以赞美的。因为它蕴藏着新生命的喜悦，能给人们带来希望，是一种朝气蓬勃和蒸蒸日上的形象。
在春暖花开的日子，我走进春风里，寻觅着盛开的花朵。有红艳艳的梅，如玉似的玉兰，香气扑鼻的丁香和满树簇拥又像雪花一样飘零的樱花树。我的心是满满的喜悦，有一种奋发向上的朝气的冲动。
我将这样的冲动，带回在书斋里，像一只嗡嗡不懈的蜜蜂，去采集各种花样的书，在那里采蜜、酿造出一团一团的花粉球，又把那些粉球儿化成蜜糖，变做文字，一个一个地写在有着细细蓝线条的白纸上。那便是我的蜂巢，是用心灵酿出的蜜语。
那里有着自然的温暖，也有人类的情感，就像一对恋人，在春天的月夜下倾吐爱人之心。
春天的生命是短暂的，就那么个把月，当绿色铺满大地时，一切美丽的、争相斗艳的花儿就凋谢了。生与死的轮回在此接交。而后漫长的酷夏和寒秋让新的生命又走向死亡。
然而，花开花落并不意味着生命的终结，它是一种延续，是生命的一种过程。进入秋天，寒冬即临，这棵生命的种子才会落下，在泥土中生根发芽，来年便诞生出一个新的生命。实现着生命的轮回。
那么，人亦如此。你来了，他去了，生生死死，轮回不断，这是自然的定律。我把花儿酿成蜜，又把蜜凝结出文字，文字就有了生命。生命是要走向死亡的，文字同样逃不过死亡，只是在它诞生的那个时期，争相斗艳一时罢了。
春花如人，斗艳一时。想想，理应如此。
2021.3. 西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