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羊记》 散文

这是一个羊的世界，又是一个石的世界。我站在这个世界里，感觉是那么的单薄，那么的柔弱。就其生命而言，我那能与石头较量，人类的产生也不过几百万年，而石头却可以与这个星球同龄。人类的历史，少不了与羊为伴，而羊对人类的贡献，是用自己的乳肉和毛滋养着人类的躯体。人类是该感谢羊了，所以人类将自己的文化也融入在羊的形象里，并留下悠久的羊文化遗迹。如今羊文化也成为一种博览，展示给当今的人去阅读，这就很让人大开眼界了。

羊文化实质上是石文化，艺人们把对羊的感情，完全附着在一块又一块的青石上，让它以各种各样的姿态，无数种石的纹线，栩栩如生的羊形象，站立在那儿，恰似那些被人类吞吃掉的、善良美丽的羊儿又回到了人间。这些活灵灵的石羊，就站在人的面前，以灵魂对话的形式，在与人类交往。

站在一群青石雕刻的石羊中，人会好奇以往那种对羊的认知。留下的印象，就像它咩咩咩的叫声，柔软又温良，乖乖的，没有任何的抗争力，即使人用手去摸它、抓它，它也动都不动，时常会弄得宰羊人拿着刀子，看着善良羊儿的眼泪，人心自然就变软了。

我立在这片石羊群中，感觉却迥然不同。那些羊多半都是卧着的，我怎么都看不到懦弱感、乖巧感。有的，是猛牛一般的强势，石兽一样的威壮。它们仰头望天，伸着脖子吃草，低着头看大地。个个威武强壮，犄角如弯刀，能所向无敌似的。

这倒让人想起了岩羊，那么陡峭的山峰，它们却站在岩顶上，两只羊各把一方，然后猛烈地撞击上去，以犄角之力，压倒对方。这种撞击比脚下的岩石还强硬，撞击之力令人震惊不已。想到原始状况下的羊，野性味儿居然表现的如此强烈。这种强烈感，在这群石羊中尤为突出和明显。

突然想到，我所接触的羊，多半属于人们身边豢养的羊儿。因此那是少了野性，多了对人的驯服和顺从。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机关大院里突然多了两只羊，是像小鹿一样的羊羔儿。它们被拴在一片草地上，一棵槡树下。我是听到了一阵咩咩咩的叫声，才跑过去看到的。

那羊儿有犄角，却没有长出来，能摸到两个硬硬的角骨。脖子上吊着两个肉蛋儿，像两颗肉铃铛，它蹦呀跳的，那铃铛便活跃在它的项间。我每次都好奇地用手捏它，羊儿好像能感到痛，不停的摇起脖子，咩咩地叫着。

我和这只羊儿建立了感情，每次放学先不回家，第一时间就去喂羊。我到处拔草，一撮一撮地喂它，它们很爱吃，不停地嚼呀嚼，嚼的草香味都窜到我的鼻子里了，我才想起得赶快回家。我的肚子饿了。

几乎有一年，两只羊儿见长了，毛都长了，也不大乱蹦乱跳了，叫声似乎也变粗。我照常是每天放学先喂羊再回家，父母亲都习以为常，不在叨叨我。一天，我照着正常的时间，正常的路线去看羊，居然没有听到羊叫，走近那棵槡树时，没有看到那两只羊。我的心一下子空落起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羊儿去了哪里！又是谁带走了两只羊！

很快，消息来了。父亲告诉我：那是机关一位同事买的羊，家在陕南，本来买上就直接让人送回老家，家里人传话说队里不让社员家养猪羊，认为是投机倒把行为。后来政策转向了，又鼓励家家养鸡鸭猪羊了，所以这两只羊就在机关放了一年。

这件事让我很伤感，几天上课都心不在焉，有说不出的失落感，总是想着那两只羊的样子，那个肉肉的小铃铛。回家路上总是要绕到那棵槡树边，好像听到一阵阵的咩咩声。夜梦中，几次都梦见了两只可爱的羊。

和羊的这种接触，我与羊这种动物就有了一种特别的情感，羊的温顺、善良，与世无争、逆来顺受的性情，决定了它们在人类的生存圈子里，永远处于一种弱势地位。它们依赖于人类活着，却成为人类宰杀吞食的对象。它们的生存价值，就是让人类活的更好。要讲无私与奉献，羊类比什么宠物狗、宠物猫、宠物鼠伟大的多。所以，人类对羊的感恩便提升到精神的层面，以文化的融入做个永久的记载。

人们选用了最为耐久，最具生命力和表现力的石头，让羊的形象永存。很让人纳闷的是，羊是以温顺取得人类对它的热爱，而人们雕刻出的石羊却又是那般的强悍，那样的野性十足。就像原始状态下的岩羊，永远立于不被征服的地位。其实，自然状态下的任何一个物种，在严酷的自然竞争淘汰环境中，生命力的状态是极其强大的，一旦进入人类的襁褓之中，生命力就打折扣了。

站在石羊群中，我想找到那两只可爱的小羊羔，因为那是一个人对动物的真实感情。

2022.7. 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