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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子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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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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邂逅汴京‍

有人说你是没落的贵族。

假如我是开封人,是该为你曾经的辉煌而自豪,还是为昨日的没落而怅惘?

昨日的你,尘封在层层泥沙里,沉没在猎猎风烟里,像被调皮的孩童合上的书页,想要找到昨日的身影,已非易事。汴河的石桥上飘落一层不易觉察的清尘,刚泛绿意的柳枝,扭动着初春的妩媚,窝了一冬的少男少女,踏青的欢快,激活了“墙里佳人笑”的意境,裙裾翩翩起舞,色彩飞扬闪烁,她们是在招展新潮的韩流,还是弹拨娉婷的宋韵?

汴河静静流淌,千年兴衰倏忽而过,朵朵涟漪归于平静,惯看秋月春风,宠辱自然不惊。盛极一时,沉寂经年,《清明上河图》,《东京梦华录》,毕竟是镜中花,水中月,固然绮丽无比,终究空遗一梦。而今落寞的你,汴京可是你永远的骄傲?

我一踏上这块土地,就急切地寻找,幻想拾到一枚汴京的落叶。灰暗的柏油马路,已经无法回响宝马香车的声碎,浅浅的汴河,已经无法承载舟车漕运的繁忙。街市的喧嚣未曾淹没杨家将出征的号令吧?睡梦中可曾听见800多年前“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的长啸?即便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漶浸的岁月已酵为酒一样的回味,清澈,醇厚,千转百回。我曾经纳闷,酒是魂的模样。窖藏的记忆,可不就是雨样的身姿,酒一样的味道!很久以来,就像我对汴京的印象,纯粹来自于书本或图片,而生发出的情愫和思绪似乎并不见少,我常常审视自己,怎么会对汴京的情结挥之不去,化之不开呢?

对于宋朝历史的启蒙首先是从评书杨家将以及杨家戏开始的,这里面夹杂了父母的点滴感触。父母在评戏时,不经意地将戏里流动着的、飘渺而温暖的东西,滴在我心里,慢慢滋养出一片盎然的精神家园。杨家将的喜怒哀乐,成了我人生最初的路标。而杨家将的那头就是你——汴京。杨家将,汴京城,成为我幼时热血沸腾的图腾,在浴血沙场的梦幻里徜徉,在为国尽忠的情愫里沉醉,幻想有一天能踏上这片金戈铁马与折戟沉沙交织的土地,拾上一截锈蚀的剑戟。(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不知施耐庵是不是来过汴京,“元宵景致,鳌山排万盏华灯;夜月楼台,凤辇降三山琼岛”,“黎庶尽歌丰稔曲,娇娥齐唱太平词”,“果然好座东京去处”,他的一声惊呼,吸引了我,“锦衣花帽,纷纷济济”一片“太平风景”,想必大宋江山应该不错。宋江他们怎么还要替天行道,打打杀杀呢?是不是有点像堂吉·诃德。

灯火阑珊处的你,顾盼生姿,瑰丽温情。宋词的烂漫就是从你这儿引燃的吧!你听,有人吟哦“暖风熏得游人醉,只把杭州做汴州”,身处江南的林升,绮丽的杭州依然无法迷离他的眼睛。乡愁,国恨?轩窗轻启,盈溢一江悲情。我呆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安慰你。

我久久疑问,你是龙脉之地,鼎盛之处,还是沦陷之咒,没落之谶;是英雄之地,优雅之境,还是国破之殇,落魄之痛?

林升的乡愁,唤醒了我家仇国恨的原始冲动,尽管什么是国,我还那样陌生。在你悄然翻开的书页里,我一边一边翻看民族的样子。直到若干年之后,我还转不过弯来,曾与汉人厮杀的辽、金也属于中华民族大家庭?

记得我小时候,常坐在大门外的石墩子上,眺望由绿变暗的树林背后,藏着的夕阳,红光透过细细碎碎的叶片,洒在林间悉悉索索的蒿草叶上,尽管使劲向上抻着脖子,通红的圆脸还是越来越低,像调皮累了的顽童,即便眼皮死劲儿地抬,最终还是支撑不住。鲜亮的天空,渐渐暗下去。我想到金碧辉煌的你黯然神伤的消逝。柳烟里,你不舍地回眸,怎能不叫人心颤!

索性,在什么也没有的白纸上涂抹你的模样,反倒更随意,更自由,更自我。但凡见过的、听过的,关于开封的故事、传说、典故,全描画在脑子里。也许,东京的虹桥架在今日的汴河,汴京的柳枝飞舞在明清的湖畔。庆幸的是,你终究吮吸着春天的露珠,趔趔趄趄走来了,走进眼前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里,张择端确实是高手,只取虹桥一段,你的繁华和喧闹,就像决口的黄河,淹没了世界。亭台楼阁,勾栏瓦肆,漕运虹桥,城阙通衢,达官贵人,贩夫走卒,乱花迷眼,我还是忘不了从人们的长衫短褂、吆呼应答里,寻找着你的气质,一点贵气、一点傲气、一点侩气,一点俗气、一点灵气交融着的真实。似乎少了一点英气。

谁知,搁置于梦境,氤氲于上河柳烟中的你,会在一个初春明丽的早上,忽然散去古朴典雅的雾翳。你如同任何一个普通的北方小城,灰蒙,嘈杂,躁动,宛若一个从田地里劳作回来的村妇,满身的尘土,顾不得打扫,抓起碗筷,呼啦呼啦吸溜着浆糊一样的胡辣汤,响声震天。

你的矜持,优雅呢?

是我意外地闯入,让你慌乱,以致还没来得及盘卷高髻、参插簪钗,还是矜持优雅触动了你感伤的隐痛?还好,绿意萌动,烟柳依依,依稀能窥到你的风姿。跨越梦境与现实的眩晕,让我飘然生风。即便你是素衣青顔,和你不期而遇,终究也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古色古香的“开”字雕塑,拉扯着历史的衣角,在川流不息的车流里,站成一道孤寂,涌动的韩潮,擦肩而过,把你远远的甩在身后。这就是今天的你!

早知,东京城已深埋于泥沙之下数百年,如今身临其境,还是不免有些伤感。人生无常,世事难料,何况一个王朝?城没了,什么也没有了吗?内心的困惑和纠结,几乎冲淡了游玩的兴致。仿宋御街的熙攘喧闹,勾栏瓦肆的杂耍卖艺,造作中不乏戏谑的味道,满足猎奇自不必说,我怎么嗅不到汴京的味道呢?

也许,梦中承载了太多的期待。化不开的情结促使我拼命地寻找着你与梦相通的东西,期盼捞起我失落的心绪。几处辟为景点的历史遗迹,被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割断了与世俗的纠缠,躲进后人编织的遗梦里。重建的大梁门倔强地矗立于人们的习以为常里,大梁门的北侧的“城摞城”,有心人总爱透过地下的层层叠叠的城墙、马道,读着“大梁”、“汴州”、“东京”、“汴京”的沧海桑田,战国时期的魏,五代时期的后梁、后晋、后汉、后周、北宋和金,累积着“七朝都会”的厚重与深沉。你剥开了胸膛,让我打捞着褪色的煌煌大观,发霉的泱泱雄风。一块块碎砖石,一再提醒着我,城已没,人已去,一切皆成云烟。我有些不甘心,何至于此,我不禁自问,是不甘心盛极而衰的倏忽,还是不甘心汴京之梦的幻灭。即便在游人如织的清明上河园里,我还是从今人的宋服装束中,从造设的勾栏瓦肆中寻觅着你京的遗韵。

其实,你不是供人玩赏的景致。玩,本身就亵渎了你。

琵琶弦惊,粉荷绽放,彩衣飞舞,灯火璀璨,你的后人试着和你私语。是千年前的夜空吗?迷雾深处飘来《虞美人》的哀怨喟叹,“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南唐王朝的灭亡成就了李煜撕心裂肺的旷世绝唱,国破家亡的悲怆引爆了今夜的惆怅。

音乐、舞蹈、灯光在景龙湖上洇漫,一片绚烂夺目,一片恢宏大气、一片荡气回肠,紧紧挟裹着我的忧伤。“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天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墙里佳人笑”、“万国仰神京,礼乐纵横”,“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晚风残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熙攘的市井风情,奢华的都城汴京,友帮来朝的葱葱佳气,烽火硝烟的壮怀激烈,浓缩在宋词里的千年咏叹,泼洒在光影交错,水雾弥漫的湖面。《醉东风》、《蝶恋花》、《齐天乐》、《满江红》、《水调歌头》,一阙阙意境,在时而悠扬,时而激越、时而温婉的旋律中;在时而火红、时而嫩绿、时而金黄的光韵里;在时而缠绵、时而决绝、时而舒缓的舞姿里,掀起了美轮美奂的狂潮,胀满了梦回东京的狂飙……

沉寂千年,你用焰火的姿态、老酒的品格,琵琶的声线,淬炼着一个王朝的精魂。

梦华散去,清歌一曲。盈盈的湖面,一叶小舟、一支竹箫、一轮红月,醉了一位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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