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乡亲

乡里乡亲

李界

自从参加工作进了城，我就离老家的乡里乡亲越来越远了。

乡里乡亲就是乡下共同居住在一个村落的左邻右舍们。这些村落有的以一个姓为主，有的以两个或几个姓为主。一个姓的大多过去是一个祠堂，辈分排得清清楚楚；两个以上姓的通过儿女联姻，大家也都沾亲带故了。

那些年，在村落的乡亲们大都住的是平房。房子一家挨着一家，相邻两家同阳沟滴水。下雨天，从村西头第一家开始挨家敲开门，经过几十户人家，可以不打湿脚走到村东头最后一家。

乡亲们以及他们的祖辈们大都居住在村落里。他们在同一块土地上劳作，喝着同一口井的水。谁家里有几口人、几门亲戚、母猪下了几头崽大家都非常清楚。农闲时，大婶大妈们经常互相串串门，东家长西家短地聊聊家事农活。大叔大伯们则聚集在村头的大黄葛树下吹壳子、打扑克。小孩子们一群一群地捉迷藏、打水仗。偶尔一两家人也要吵吵嘴，当涉及到祖宗八代时都要停下嘴，或许那是共同的祖宗了。

喜事和丧事可以说是一个村落里最大的事。谁家里有喜事，乡亲们是不需要专门登门发帖子去请的。只要鞭炮一响，乡亲们就拖家带口到喜家吃喜酒。到了喜家门口说上几句祝福话，把礼钱赶了，就坐上八仙桌喝酒吃饭。这时，辈分高的被请坐上位，辈分低的就自找位置坐。吃完饭，喜家就把自己的远方亲戚逐一安排到乡亲们的家里去住。每个乡亲都会把家里最好的床让给这些人住，最好的被子让给这些人盖。这样的喜酒前后要吃三天，实际上成了全村落的喜事。谁家里有丧事，乡亲们马上放下手里的农活到丧家去帮忙。有的去搭丧棚，有的去修坟墓，有的在家里做饭、抚慰伤心人。有乡亲们的帮忙，丧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到了出殡那天，全村落的乡亲们都来送逝者上山。有的抬棺材，有的拿花圈，排着队默默地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谁家要是遇上喜事或丧事，村落里有人平时即使和他们家有矛盾，互相之间没有谈话。这时也要搁置矛盾前去参加。参加后，两家也会重新和好起来。

我的老家也在这样的村落里。房子建在大路边，乡亲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都要从家门外过。有时乡亲们干活累了，就到我家来歇一歇喝口茶，有时碰上下雨就到家里来躲躲雨聊聊天。遇上赶场天，父母忙没时间上街买东西。母亲就在大门口随便叫上一个去赶场的乡亲，让他们帮忙买两斤猪肉、几根针线回来。乡亲们带回东西来，母亲总要一遍遍谢谢他们。乡亲们都会说：乡里乡亲的，这点小事算什么。

后来参加工作进了城，住进了楼房。一幢楼房有上百户人，即使住上好些年，大家好像都还不认识。早上出门，一幢楼的人行色匆匆，擦身而过也不看对方一眼。晚上一回家就各自关上大门做饭、看电视、教小孩作业。一家子出门去散步，即使遇上对门邻居也只是点点头。大家楼上楼下房挨着房居住，家里锅碗瓢盆的声音都能听到，但大家好像陌生人一样，互不来往。

我想，这就是城里和乡下的区别吧。城里的楼房与楼房挨得近，但大家的心隔得远；乡下的平房与平房独门独院，但大家的心连得紧。夜深人静时，听着城里公路上轰鸣的汽笛声，我常常想起我那农村的小村落，以及那里的乡里乡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