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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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洁夫
《小唱》
爱过你，爱过草原，爱过马匹，爱过云朵。
爱过南方与北方。爱过山川与河流
如今，人生仅仅是一转身一句叹息。辜负了你。
辜负了风。辜负了流浪和呼吸。辜负了岁月和牧歌
《怀想》
此刻，无垠的草原是不是我的
草原上的马匹是不是我的
无际的星空是不是我的
星空下的星子是不是我的
还有流萤，做梦的你是不是我的
此刻，天色已晚，做梦的我和流浪的风
是不是我的
【惊蛰】
星星的纽扣被春风的剪刀轻轻撕开
三月的夜幕如同瘟疫般躲躲闪闪
月亮这块绊脚石我多次想挪走他几次三番地又回来
这个三月，因为疫情，我怕听雷声
是因为不喜欢他的张扬，咋咋呼呼
在人间我一直谨小慎微地活着
我以为我看透了世界但看不透真实的自己
我内心的秘密一直担心天知道
所以，我时常摁住自己的心跳
我的爱和恨都低于这个三月的雨水
【在大吾川与自己对话】
从大吾川的第三只灰喜鹊在小木屋顶鸣叫开始
我就知道了它才是这儿真正的主人。而我
在游客中心出来，像鼹鼠一样将自己的身体
搬到游览车上。工作和生活的琐碎都被一股脑甩在云彩背后
德胜睡在三楼，他是要为喜鹊和嫦娥在黑夜里唱歌
卡哥和郁葱老师在一楼，他们习惯了把头低到树的阴影下，倾听蛐蛐的和鸣
而我，在二楼，只能一个人抱紧自己拖到深秋墙根下的影子和孤独
道路两侧的白杨，狼尾草。湖岸丛生的芦荻，垂柳
在夜晚，我一一点到他们的名字
我知道，我是一个孤独的人。我最需要与自己的过去道别，去找另一个我。
穿过岁月的云朵，穿过大吾川清晨的凉风
也许他在芦苇荡漾里，也许在岸边杂草里
【大风】
在通往你的路上，有十吨大风挡在前面
而我单薄的一生加上长长的影子都没有0.1吨重
从体育大街地道桥西拐，前面的路被压成一根长长的面条
我亲眼看到在一个十字路口，大风一口气推倒了三棵大树
但是没能推倒一个趔趄的行人。
大风想把我吹跑
大风想把我一下子吹到山的那边
我知道，其实风一点也吹不动我
大风只是吹来季节的消息并想吹走我的孤单
我很想知道风从哪里来，又要到哪儿去
可我找不到答案。也从没人告诉我答案
我只知道，我短暂的一生，前后都是身影
大风过处，没有谁能够跑到风的前面
风的前面，一对哑巴一闪而过
风的后面仍旧是风
大风过后，萧瑟的街道上面，到处是新的面孔
《牙齿》
他们就像我的亲人
一家子，一起成长，相依为伴
有甜蜜，也有辛酸
生活中也少不了磕磕碰碰
假如少了一颗
其他牙齿也会感到痛和无助
我看到自己的牙齿
也看到我的家人
就像牙齿般一颗颗老去
好在岁月像闭合的嘴巴
时刻保护我的内心和秘密
爱的世界不走漏半点风声
《王边溪谷画家村》
王边的酒是六十度的民风和民俗
来去匆匆，没有喝上
不过，我相信五升装的淳朴乡情
就是李白来了一样可以把他的豪气打倒
画家村的每一座民宅
都是笑迎八方客的弥勒
客人行走，有绿荫跟随
驻足品茶，有鸟鸣相伴
在那一孔一孔的窑洞里
我能看到光阴的微笑
也能听到神仙的呼吸
我相信
王边溪谷
一定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如果能够
我就把神仙请来
与我同住。同饮。同伴
有神的地方
就是天堂
《弘济桥遇雨》
观光的车队还没到弘济桥
风先来了，还牢牢牵着雨的手
石板上风蚀的青苔和脚印
早已把我当成了过客
弘济桥的雨
像一条条壮汉扬起的马鞭
急促的滴答
是心里响起归心似箭的马铃
没有惊雷
阴郁的天幕只向人间撒下芒种的包袱
我不与风争道
也不与雨抢行
即使他们落在我行程的前头
我也不愿回避和回头
人到中年
突然醒悟
之前，我总是喜欢走在自己的前头
与命运赛跑
在弘济桥的雨中
我一脚踏上青石板的沉默
另一只脚就长出了马铃的根
《在广府》
即使文可安邦，即便武能定国
走出岁月深处的武家大院
古城十里
号角和呐喊已被岁月带走
无垠的天际和叹息下面
护城河的碧波湮没了千年风雨
在广府
一双双眼睛都在凝视
一处处故居都已成空
没有谁能留下什么
除了传说
云朵下面走着云朵
风的前面仍旧是风
《给你》
天太高了。地太厚了。海也太辽阔
给不了你日月星辰 亲爱的
就给你我的一双眼睛 趁它还明亮、清澈
未来接近虚无。让它陪伴你的孤独和衰老
给你我的血液，它宁静、平和、恒久。
让它融入你的脉搏你喷薄的岩浆和青春
给你我的双手和双脚，那尚不太懒散的四肢
让他们在奔波忙碌中背负你的叮咛
给你我的思维和灵魂。思维里的悸动和盼望，
灵魂里的纯净和轻松
亲爱的，给你……给你……
如果这一切我都不能给你
就每天给你微笑给你数不清的问候和祝福
把能给你的都给你
让我就这样两手空空干净地爱着
像一个富有的乞丐
《删除》
删除坏习惯。牙疼。打呼噜
删除坏心情。删除悔恨。旧日子。旧时光
删除痛。情人。知己
删除好人。也删除坏人
删除岁月。删除风。删除光亮
删除温暖。删除陪伴。删除爱
人生就像删除键
我们一步步前行。一点点删除
本以为删除了就没有了
可是最后竟发现
日子总是越删越少
遗憾往往越删越多
《三月：致母亲》
在山那边，所有的星星都在跟我捉迷藏。
妈妈，我把名字隐于月亮后面，渐渐的，
就把自己丢了。但我知道这个名字是您给的。
在岁月的这边，我一直都像个孩子
妈妈，在您的眼中，我总是长不大
有风不断吹过，就像生命的磨刀石
不断将名字洗得雪亮甚至洗出血来
但我从未喊过疼。因为我知道
只有在您的怀中，我才流泪、哭闹
而我永远无法回到最初
就像流浪的蒲公英
在永远无法阻止自己漂泊的命运
《蚂蚁也要发出它的声音》
小侄女骨折手术第三天了
他爸说恢复得越来越好让我不用操心了
半辈子没做成的半拉子同学简明于昨夜
离去
老胡说的。我祝他一路走好
最近华宝总是拉着我的女朋友到一个拍卖群
我知道她们整天挺热闹也挺幸福 我很欣慰
就是一只蚂蚁也会发出自己的声音
否则世界就太安静了我每天只有面对
自己的心跳
对，就是这样，我渴望安静又害怕自己的安静
生活中我总是与另一个自己吵架拌嘴过不去
又随时准备了烈酒与妥协
《大雨压城》
有一块云彩，半拉城市那么大
黑压压的，在街道的上空，似乎在指挥交通
街道已被上一次的雨水清扫，几乎没有一个行人。
两只麻雀浑身打颤湿淋淋的紧紧抓住树上的枯枝
它们没有一点力气反抗，也不知道这样悲惨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
乌云之上，我相信一定是飞机或是另一只鸟在嘲笑
它们只看到一片乌云，像一口锅扣在夏日的傍晚
雨水只是暂时性打断了炊烟和暮色但却无法阻隔星星的行程
如同人间灯火无法拒绝夜晚的来临
日月星辰全都躲在一边窃笑。连一些平日里聒噪不已的小虫子们
也都乖乖地躲了起来
它们等待太阳尽快掀开夜的黑幕，抖落干净身上的雨水
像生活的冲锋号吹破佛晓吹响崭新的行程
《这些年》
这些年，我从一个懵懂的不谙世事的孩子
一下长成了中年。我的青年是被生活忽视
的一道闪电和来不及回味的遗憾。
这些年，没有感情的妻子也成了我生命中的亲人。
我的孩子也高过了我一头还多，父母也已成为眺望中
故乡小路上的一道炊烟。
这些年，他们对我的百般凌辱秽语污言我都没有回应。
我像乡间走出来的一棵卑微的稻草
我在心里哭泣，愤怒，呐喊，却习惯了对外保持沉默。
这些年，面对过无数的鲜花和掌声我在心里总是无动于衷。
我觉得我到头来忘了初心竟然不知道这些鲜花和掌声是为了给谁看！
这些年，我越来越迷惑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
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还是为了不断听到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人离去的讯息和心头无法抹去的疤痕？
这些年，我还要继续活着。继续懵懵懂懂不敢与上帝谈判。
不敢与自己和解
任由一个季节漫过另一个季节。一场雨水覆盖另一场雨水
一片草地绿过另一片草地。一阵风高过另一阵风！
《醉话》
命把我装在一个俗人的肉身
也就承受着一个俗人的苦痛
喜怒哀乐，肋骨的隐疼和梦呓中的惊悚
一切都是片段，暂时的。站在暗处的神明将我和我的命运捆绑在一起
然后，看着我在忍受各种委屈和无尽折磨后的顽强
神明可以淡然地看着我的一切并发出会心的笑
而我不能，我始终无法站在我的病痛和苦难之外
最多像一个醉汉发飙的时候想着把天空桶个窟窿
可是，那醉汉分明不是我，
甚至怀疑他为什么敢私自动用我的躯体与这龌龊的尘世抗衡
我还怀疑这世上究竟还有什么是值得我敬佩的
假如我把装在躯体里的这个醉汉连同卖给我酒的西施甚至造酒的仪狄一起怀疑
我相信，在我的对面正有大神骑着一轮太阳腾空而来
只是对着夜幕干咳的我又有什么权利质疑雨后的星空
《夜晚在阳台上望星空》
五月很快过去，疫情一直在拖季节的后腿
夜晚的阳台托起楼顶上移动的云朵
由远及近的轰鸣让我怀疑身下的城市
是一只还没到伏天就开始聒噪的知了
我觉得云里住的都是大神。他们站在高处，
此刻，把人间的疾苦和疮痍看得一清二楚
我一直纳闷为什么诸神吃着天上的饭却
总爱多管人间的闲事儿，他们真是操蛋
如果可以，我真想跳上云层，跟诸神讲讲道理
可是，我连自己的头顶都跳不到，
更不要说一下子就能跳到天上。
事实证明我这一生
也仅仅是一个俗人
在人间，一日三餐七情六欲
拥有凡人的日常和喜怒哀乐
却始终深藏一个神仙的秘密
《决定》
前半生说的话太多了
我决定下半生做个哑巴
用脚说话，用心说话，用眼睛说话
用我对自己的沉默和冷眼旁观说话
前半生做的事情也太多了
并且都是半瓶子醋的错误
现在想想，我都不敢再对着月亮轻易伸手
下半生的主要任务是像捋直自己
一直没说好普通话的舌头一样
把走过的弯路一一捋直
呜呼，人生转眼已经过半
就算能活到一百五十岁
也比不上一只麻雀跳得高
更不能奢望摘得星辰或者踩上最矮的云朵
那就虚心接受自己一直踩不上的影子吧
所幸我明白，踩不上是因为我一直站着，一直奔跑
当我累了，倦了，就躺下来
不仅仅踩上，还会与我的影子紧紧重叠
正如我平淡的一生里我爱的人和对我的爱
一点也不多，一点也不少
《我的爱不紧不慢正好一生》
如果明天早起我说我爱你
那么我还是爱你的
我相信早晨的爱饱含生命的露珠和虫鸣
如果一年之后我还说爱你
那么我还是爱你的
我相信持久的爱能释放更多的暖意和温情
如果多年之后，我还爱着。或者不再爱了
我相信我还是爱你的，并因为你爱上了这个世界
爱上了局促不堪的过往
和后面残缺的半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