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户

冬天的山城，寒意让街头的人们变得稀少了许多。

李民生一大早起来就忙过不停，他要在时间的空档里去办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是去水投集团销掉他家的用水帐户；第二件事是去供电局销掉他家的用电帐户。

李民生在上世纪90年代毕业时是很幸运的，从医学院出来只在家中过了一个暑假，就顺利分配到了县城的医院工作。那时候已经不再分配宿舍了，他老家的一些学生在北门紧挨着杨柳井的街面上租房子读书，他也就顺便和学生们一起租房子住了下来。过了两年，学生们有的考学校走了，没有考取学校的也没读了。只有他继续在那儿租房子住下来，结婚，生子。几年后刚好赶上他房东要卖房子，他就花钱买了那五间房子，索性就在那里安家落户了。

门前的那条水沟，他见到的时候已经变成一条污水沟了，脏得有些让人着呕，好在冬天积满的垃圾，总在夏天大雨时悉数被沟水冲得一干二净。他的一位病人杜二小姐就是本地住户，她和他闲聊时常常提起这条水沟。在她小的时候，还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她和大人们常在溪里洗衣裳，甚至洗菜，后来随着周边住户越来越多，人们总把污水排在沟里，也就变成让人生厌的臭水沟了......

李民生的名字是他父亲取的。他父亲小时候家里穷，过惯了艰苦的日子，总期盼儿子长大后有出息，能关注民生，于是就给儿子取名“李民生”。从小到大，他也的确有一颗善良的心，喜欢读《离骚》，敬佩屈原，心中常怀忧国忧民之心。他在那里落户后，也总想如何能把这条嗅水沟处理一下。但凭他那点工资实在没有这个能力。当周围住户提出大家凑钱治理水沟时，他立即从有限的工资里挤出800元钱交了上去。半年后，昔日的臭水沟变成了一条平直的水泥路，多多少少有些车水马龙、商贾如云的样子了。

后来他所在的医院迁新址后，李民生也就没住在那里了。那房子是70年代医药公司修的职工宿舍，虽说是砖混结构的，但随着年代的久远已经失去了昔日的“雄风”，自然被政府纳入旧城棚户区改造。赔了款后，那房子也就不再属于李民生了。李民生也就决定把水电的户头都销了。

销水的户头李民生很舍不得，因为当初申请用水的开户时正值自来水公司整改水网，他转弯抹角的托熟人去找人，人家才答应下班后抽时间来帮他安装，自己花钱买水管去街上很远的地方的总水管上去接，安装费用还是按米为单位进行结算的，请吃饭的钱全是自己一个人掏的腰包，既欠人情，也的确花了不少钱。

他先去水投集团大厅业务咨询处，工作人员还没有上班。里面坐着的男人叫他等，他像陈奂生进城似的，在靠墙脚的航空椅子上坐了下来，大气都不敢出的坐着。上班时间到了，里边坐的男人走了，来了一个约30来岁的女人。等过了两分钟之后，他才敢小心翼翼的去业务咨询处咨询：“可以办业务了吗？我要销户”。女人回复他：“销户要去进门往右拐的尽头处的那间屋去问。”他依然小心翼翼的找去到那间屋，屋里的工作人员有好几位。他对那些工作人员说他要销户，一位女生要他拿照的水表度数给她看。他给她看了手机里照的水表度数，水表度数显示的数字是291。工作人员在电脑上查看后说他欠390元水费，要交齐水费后才能销户。他用微信支付交齐水费后，认真填写了工作人员递给的表，不料填完工作人员却说拿错表了，要他重填。他又重新认真填了一次“销户表”上要求填的信息。“行了，就这样了，你回去等通知，会有人通知里去现场堵水管的。”刚才接待他的女人不愠不火的给了他一句。他听了却舒了一口气，总算差不多完成了今天要办的第一件事。

离开水投集团，为了赶在他上班打卡前完成销用电户的事，他直接打车赶去南门天桥脚的供电局。

他对保安说他是来办理销户的，保安用手指了指靠左手边的那个柜台。他走到柜台边，刚好赶上一个中年女人正巧上班，旁边的椅子上睡着一个小孩。他向她说明来意后，她登录查了他说的帐户后告诉他：“帐户上还有108.2元，要写承诺书放弃后才能办理销户”。“半年前我爱人来办理销户时就说有钱销不了户，我同事给了一个你们领导的电话号码。我问了的，他说象我这种情况，钱可以凭结婚证转到本城的另住地址的用电帐户上就可以销户了，结婚证我都带来了的”，他担心声音大一点会吵醒熟睡的孩子，惹办事人员生气。那女人回复：“转不了，只有承诺放弃这笔钱才能办理销户。如果同意现在就可以办理”。他想了想，自己既没时间，也耗不起，依然压低声音说：“那好吧，我写承诺书嘛，反正电表都被偷了”。那女人一听说电表没了，很干脆的回复他：“电表都不在了，还用得着销户？直接用不着销户”。

李民生听说没有电表就用不着销户了，心里那个高兴劲还真有点说不出来，边说“谢谢”边蹦出了供电局，再次打出租车赶回单位，离上班打卡竟然还差5分钟，他暗自庆幸运气真好！

上班没多长时间，他就接到领水投集团工作人员电话，让他带人去指认要“堵”的水管。他立即请假开车前往，配合水投集团的人撤走了自家花钱买来装的水表。

经历了大半天的忙碌，李民生总算赶在时间的空档里完成了他一天之内要做的两件事情。但他心里有一个“结”总是没能解开，同样是在同一个城市办理“销户”，只是在不同的单位，自己该补的钱必须得补，该退给自己的钱却必须写承诺书放弃。

他站在冬天的风里，看一会儿匆匆来去的车流和为数不多的行人，却禁不住抬头看了看天，心中有些许芒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