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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晶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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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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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姥姥

坐在摩托车后座,扭头往后看,她站在大门口外,头上扎着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洗干净的手巾,双手揣在袖子里,一动不动望着这边。随着我的前进,本来就瘦小的姥姥越发渺小。

我看得出了神,一阵风刮过,带起了大片沙土,模糊了视线,我猛地向后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姥姥应该是看见了我的动作,迅速把手从袖子里抽出来,举得高高的,冲我摆动着。摩托车越开越远,越开越远……

直到姥姥缩成了一个小黑点,直到姥姥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想抓住些什么,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抓住。

因为父母工作的繁忙,我从百天就到了姥姥家里,一直生活到上小学。

我的姥姥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我是她小女儿的独生子。作为这个大家庭里最小的一个孩子,那几年可以说是过着“贾宝玉”似的生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我,也没有让姥姥过多操心:不打架,不惹事,不乱跑,去舅舅家吃饭也会提前告诉姥姥,不会闲着没事尿床玩儿,会给姥姥扇蒲扇,听姥姥和其他的老太太说话,和姥姥一起看其他的老太太打牌,夏天和姥姥姥爷坐在院子里看星星,看游过的飞机。姥爷躺躺椅,姥姥坐板凳,我则把三个马扎排一列,躺在上面。夜深了些,有蚊子,也冷,姥姥就拿来一个小毯子盖在我身上,又凉又暖,很舒服,很惬意。买冰棍儿买两根,我一根,姥姥一根。还记得包着零钱的小手绢,姥姥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来,一角一角展开,里面的一毛两毛五毛钱便露出来……在我幼年时,姥姥的手绢简直就是发着光的藏宝箱。

相对于冬天,夏天的记忆比较多,然而到了现在,比较多的“夏天的记忆”里面,居然不能找出更多的姥姥的身影。

后来,插卡游戏机流行了起来,我总是在电视前,玩得不亦乐乎,一坐就是大半天。姥姥就坐在旁边看着我,可能也会看看电视里的画面…...我想,她应该是看不懂的。现在仔细回忆,当时看我玩得很欢,她的确是出去了,烧火做饭还是去小卖部买东西去了我不得而知,不过,应该会感到孤独吧。那时候姥爷已经去世了,而早已习惯的身边跟着的那个乖小孩儿却正坐在电视前面雷打不动……我不忍心再回想她一个人的画面。

早晨,正午,傍晚,长长的影子,短短的影子,长长的影子,代替了小孩的蹦蹦跳跳,代替了小孩的欢声笑语,也代替了那个小孩……

“怎么越长大越不听话了呢?”我应该是真的已经忘了她的这句话是怎么说出来的了。

姥姥越长越矮,小孩越长越高,也越来越沉默寡言——这是多么不幸的事。

高中、大学时半年回家一次,在我姥姥家也不长住了,当天就回。

姥姥肯定没有过多挽留,否则,不知如何拒绝的我,应该不会一晚都不住下。

最后一次见面,记忆很清楚。姥姥突然脑血栓,瘫床,不能说话。屋子里很多人,舅舅妗子哥哥姐姐,我到的比较晚,慢慢靠近床,姥姥好像感应到或意识到我来了,又或者我出现在了姥姥眼睛的余光里,她无神的眼睛顿时散发出光芒,脸上也有了表情。妈妈让我坐在床边上。姥姥兴奋地用能动的那只右手一把抓住了我的右手,眼睛笑眯眯的,嘴里哼哼着,肯定应该是在说“羊羊来啦”“想我哩不”……

我听不清,我没说话,我不会敷衍。

姥姥慢慢地皱起了眉头,眼睛里的疑惑也渐渐增多,我只是握着她的手,笑。姥姥着急了,用力把我向她拽去,眼里含着泪,嘴巴抖动着——我第一次见到我温和慈祥的姥姥脸上出现如此激动的表情。

我向前倾了倾身子,用袖口替她擦去了流出的口水。我脸上笑着,嘴巴闭着,左手捂着她的手背,手上用着不大不小的力,示意姥姥:我在呢,姥姥。

怎么走开的,我忘了;一个字都没说,我记得很清楚。

大学因为考试,姥姥的葬礼,我没回去。后来听我妈妈说,弥留之际,她还在四处看,应该就是在寻找我。

我曾经那么懂事,您高兴吗?应该是高兴的,也肯定是难过了。

长埋地下,终究远去。我在这边,你在那边。这份感情,我还能体味出,但是,肯定也会慢慢变淡吧,时间把它磨成沙土,任由风吹散,飘飘渺渺,我终究抓不住什么,只留下一只手,伸在空中……

该着他孤零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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