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旁,白色的黄色的红色的菊花正在盛开,袭来的冷又不冷的淡雅的香气,在黄昏中逼退了鸟雀的欢娱,人而无语鸟似悲咽,一轮明月升起,还是那样圆,映着几处山影树影,感觉阴阴的凉凉的。
想必是中秋节到了,中秋节是父亲的生日。
中秋节是普天之下中国人的中秋节,也是我父亲的。一轮皓月当空的时候,“今夜月明人尽望”,在荒凉的田野里安了身的父亲,此刻定在凝望,他更容易接近皎洁的月光,更容易被月光普照,感受月光的美好与凄凉。不知道唐朝的王建为啥要这样写下句:“不知秋思落谁家。”你难道不知道,它在我的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生活有现在有过去,我们只能生活在现在;月亮有现在也有过去,现在的月亮还是过去那一轮;而回忆也有现在有过去,但它只能停留在过去。
唉,那一撇月光,而月光呆呆的时候,你不得不去凝视,去遐想,“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霜无声湿桂花。”
今年的中秋节,仍然是无法躲避的中秋节,也是无法逃脱的思念,因为中秋节这一天是我父亲的节日,也是我父亲的生日。
又到月圆之时,我该怎样对待你,中秋节?又要中秋节了,我该怎样对待您,我的父亲?因为中秋节是普天之下中国人的节日,也是我父亲的生日。
时间过得真快,等我毕了业有了工作,父母也老了,满脸皱纹,满头飞雪,但他们一如既往地兴高采烈地过中秋节。 想想往日,每到中秋节,全家人都要聚一聚,满桌子的菜肴,回忆过去也想望未来,既要团团圆圆,又要追思远在异域的亲人。
小时候,中秋节最吸引人最隆重最有仪式感的内容,就是全家齐聚一起吃月饼,对我家来说,既是享受中秋假日美好的月光,也是分享我父亲生日的快乐。
记得小时候,例如中秋佳节,皓月当空,明月穿窗,屋内油等如豆,但气氛很温馨,人或聚或离,在家的人也要聚在一起吃月饼。
“来,吃月饼来。”父亲会神秘地幸福地招呼我们,一脸的慈祥。
我们快速跑过去,母亲也不知偷偷从哪里变戏法似的拿出两个月饼来,父亲则神情庄重地从母亲手机接过,两眼含着温馨慈祥的光,像对待庄稼那样亲切,两手稳稳的捧着,像捧着那盘圆月,像捧着那月光,虔诚地像给神灵摆供品。
他用袖子擦了擦桌子表面,把其中一个小心地放在那里,把另一个小心翼翼地掰成两半,再掰成四瓣,再掰成均匀的八瓣,说是均匀,毕竟不能确切。父亲从头至尾很小心,害怕一不小心掰的不一样大小,更害怕月饼的每一个细小的渣子从手缝里掉落下去。
掰好后,母亲总会说就:“今天是你爹的生日,让你爹先挑。”父亲总是慈祥地笑着:“叫小孩子先挑吧。”然后就让四弟和我率先挑选,挑块头大的,因为我俩最小。其实每个人也就一口,而父亲总是挑最小的,虽然中秋节是他的生日。 至于为什么要分八瓣,现在我不得其解,大概是家里有七口人,而我奶奶虽在四叔家,但也算我家的人吧。
虽然每人也就一口,但我们都吃得津津有味,父母总是拿着最小的那块,笑眯眯地,就着月光,一点一点地啃,细细地嚼,慢慢地咽,吃得很甜,吃得很香,也在这时候,父亲脸上才透露出一种甜美和满足。
人不能总是停留在过去,但也不能忘记过去,过去毕竟有很多美好的回忆,有很多值得留恋的地方。
又要中秋节了,我该怎么过,要是父亲还在,那就还全家聚在一起吃月饼。可是,“昨风一吹无人会,今夜清光似往年。”
有几次,我喝酒一喝晕就大哭,我就想到我父亲去世时那狰狞的面孔,他一下子从病床上坐起来,眉毛竖起,双目圆睁,狠狠地瞪着我,张着满口无牙的嘴,呼吸急促,只有呀呀呀,喉咙里乌鲁乌鲁说不出话来,那是对死的恐惧,那是无助,那是绝望,也是对生的渴求,对人世的无限留恋。
父亲又一下子倒在床上,我大惊失色,惊惶失措地冲过去,可是我并不能给父亲提供帮助,我想为我父亲做心肺复苏,我学着医生双手相叠按压父亲的胸部,但又怕按错了起反作用,我又冲出病房,大喊护士,可是护士好几分钟还没来。
这时候是二零一九年九月一日(农历二零一九年八月初三)凌晨三点多,我在病房和走廊来回窜跑,手作无措心乱如麻,只有含泪失声痛哭,几分钟后一男一女两个护士手拿吸痰器来到,人工呼吸也不会做,其他简单的救助仪器也没有,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我父亲咽了气,体温慢慢地散去,脸色慢慢地变暗。病房的空气一下子凝结起来,其他的两位病人悄悄地搬走了。然后,我父亲就安详了。
人出了生就是死,或者就是在慢慢死亡,人一出生就走在死亡的路上,人活过一天就是向死亡靠近一步,这是宿命,是任谁也改变不了的道理。生与死之间的空隙大小可自己决定,也可听天由命。
月色朦胧的夜里,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夜色渐浓渐深恍惚中我想起我父亲说过,人活多大是上天早就规定好的,认真做事就是了,往前走就是了。但此时,谁也无法挽救我父亲的生命。
无论是低头思故乡的惆怅,还是举杯邀明月的孤单,有人明明有故乡他不回,任在外流落漂泊,而我的父亲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带着对人时间的牵挂和遗憾,是想回也回不来了。所以,他们的漂泊他们的思念他们的孤独,都抵不上我失去父亲的揪心的痛苦。
既然不回,就不要咏月更不要掬月,就不要举杯更不要举头就不要怜光满,也不要想天涯远,最多你就低头,去感受那寒冷的露水。
今夜月明举头望,不知秋思落我窗。凄凉的月光穿过窗户,无情地落在我的书桌上,擦都擦不去赶都赶不走。
八月十五中秋节是我父亲的节日生日,这没法改变,而在二零一九年农历八月还有几天就中秋节前夕,我父亲去世了,这也无法改变。唯一能改变的就是,我在悲伤过后很长时间才把它表达出来。
苏轼《中秋月》说:“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唉,好惆怅,好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