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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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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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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花,不是花

那花,不是花

六月一日那天,我要离开老家了,对家里的一草一木都有些恋恋不舍,无目的地在院子里转悠,从院子的南边菜地转悠到院子的东边菜地,突然发现,酒瓶子围的花园式菜地外边有一株一尺高的细叶草。草的根部有刻意用土围过一圈的痕迹,我好奇地蹲下身想看出个名堂。

母亲急乎乎走过来制止我:“不敢动,那是我种的花”。

“什么花呀,这分明就是一颗草”。

“是花,等开了你再看,可好看了。一个细长枝上头只开一朵花,一朵花只有一层八个花瓣,一株能开出很多种颜色的花朵,再艰苦的环境都能生长”。我半信半疑,急忙问什么花?母亲说是一种会开花的草,就一般很常见的草。

我越听越不明白,云里雾里的。好吧!我就手下留情了。

九月一日我又回老家了,由于母亲跟我去城里看病,四十多天家里没人打理,又加上连日大雨滂沱,满院子的青苔和小草疯了一样生长,竞相媲美。最吸引眼球的还是那株像草的花,细瘦笔直的长枝上开了几朵单薄的花。“这不是格桑花吗?”我惊叫。

母亲紧跟过来笑着说:“那可能是别处这么叫,咱老家人都叫它耗子草,就是山沟野洼里乱长的草”。

听母亲讲起,年轻时生产队每年带上群众去修水利,那里空旷偏僻,荒无人烟,满地都是成片的耗子草,就像天上洒了种子特意播种出来的,可好看了。

特别是干了一天的活,累了想休息时,把镢头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下去,喝上几口水壶里带来的清凉凉的水,长舒一声放眼望去,空中飘着的这些花,在蓝天的背景下映衬得水灵灵的,就像刚出水的清纯少女,心情也跟着瞬间美丽起来,再啃上几口冷馍馍,就上一口青辣椒,真是太香了。

天黑透了,父亲骑着自行车载着母亲,母亲肩上扛着镢头和铁锨坐在后座上,两人与同乡们一起骑行十几公里的土路摸黑回家,一路上有说有笑,一天的疲惫也随之烟消云散。

前几年,突然在村口通往长途汽车站的这条公路两旁,种了宽一米的耗子草,每年暑假时,这些花开得格外茂盛,马路上也分外繁华热闹,一走上去就有种在诗中散步的感觉,车停拍照,人过采摘,一串串笑声响彻云霄,路的另一端钻进了蓝天白云望不到尽头。这一路的花海就像热闹隆重的仪仗队,随时欢迎着归乡的游子。

没几年,突然又改造建设铲除了个净光,一株都难寻。

“今年偶遇到这一株我就移回了家。想当花养但它的确是草,想当草铲除又舍不得”。母亲说着说着就找来了一根棍子和绳子,把歪斜的近一米高的耗子草扶正,依靠在这根插入土的棍子上。花朵娇羞地在细枝上头扭了扭轻、洁、简、嫩的苗条身姿;摇了摇粉、白、紫、红的圆润脸蛋,甚是惹人怜爱。

母亲固定完后说:“你父亲也喜欢这种花”我突然醒悟,也被这份浓浓的爱彻底震撼。原来这才是她种花的真正原因。这种花承载着他们的青葱岁月以及那时的爱情——过着草一样拮据的生活,心情却是花一样的甜。

这种花也细说着他们的一生,他像花一样疼她入骨三分,可现实生活却给了她草一样的苦命十分。五月底他走了,把她这株弱不禁风的草孤零零撇(扔)下,她把他喜欢的花种在身边守护着。

母亲说那花不是花,是草;父亲眼里那草不是草,是花。

何尝不是呢?

人人皆是无名草,被护即是心上花。

草木一秋无留处,此次尽兴任而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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