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娘听别人说我国庆放假要回来,亲自打电话来问: “你国庆真的要回来吗?那我把没人住的那个炕烧上几次,等你们回来住就不潮了。” 电话里娘的声音颤微沙哑。
“我这就把苹果套袋取了,等你回来苹果上色就能吃了。”娘想说什么,又停顿了一下。“唉!你不早说,我把那些嫩玉米都送人了,要知道你回来就给你留着吃。”娘似乎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多,反过来又劝我:“你把你的事安排好,闲了再回来。”
“国庆放假,我一定回去看您!”我给娘保证着。
娘一边迎合我,一边推托我。从她的声音和话里,流露出按耐不住的喜悦和期盼。听起来娘有些措手不及,想要做很多准备,听得我心疼娘,觉得给娘添了些麻烦。
自从成家后,回家看娘几乎成了一件难事。特别是有了车之后,每次回家都是突然空降,和娘没说几句话,一杯水喝完,又闪电离开,惹得娘手忙脚乱,还会释怀而泣。
眼看国庆将至,突发情况又回不去了,我心里很不痛快。总想在周末找个理由回去一趟。直到十一月底,突然得到一个要回老家随礼贺喜的消息。
眼巴巴盼到那天,爱人却说:“不逢年过节,你没必要回去。”当时我就急了,两眼火星子直冒。想想要搭顺车,就咽了口唾沫,长舒一口气,“必须得回!”说着就上了车。
两小时后,先去随礼吃了碗喜面,见过主家,参观了他家豪宅和喜房布置,寒暄一番后离开。直奔去看娘。
一路颠簸,下坡上坡,拐弯爬沟,只觉得耳朵嗡嗡,有时失聪,有时转好。心里一直想事想迷糊了,车停稳我才恍若梦醒。
下车后,看到大门紧锁,娘不知去向。这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有爱我的和我爱的人,所以站在门前等娘,心里很甜。
家里的一草一木,仍保留着我儿时的原貌。黑油柒大门被风褪去了颜色,门上那把熟悉的大铁锁,一如既往地把守着门上的铁栓。两扇门中间,两个大铁环被风肆意玩弄着,叮叮咣咣唱着熟悉的歌遥,唯独少了往日欢颜。
等了有半个钟头,娘开着一辆小型三轮车,慢慢悠悠回来了。看见我高兴地开怀大笑:“哎呀呀,把我娃还关到门外面了。”娘连忙掏钥匙开锁,推开门,又折回车旁帮我提行礼。爱人要赶时间,没进门就开车走了。
我和娘拎着大包小包一起进了房门,放下包,回头看见娘急着取杯子:“你喝茶,还是喝水?”我还没来得急回答,一阵电话铃急促响起,接通电话,有个单位急要清单,这下又如何是好呢?
我赶紧打电话求助同事,想办法打开我的店门,把记账单拍照发给我。还好回家带了笔记本,能解急用。一忙起来,就没了时间。
娘做好饭叫我。我想尽快把清单发给顾客,我加速打字,加速查账,加速计算,可还是看不到结尾,只好先放下手里的事,急忙去吃饭。
娘说学我的手艺做了一锅冒菜。我凑近一看,一锅绿菜缠绕,汤汁无油无红无沫。我问娘怎么调汁的,娘说火锅料加芝麻酱。我随手加香油,加鸡精,加油泼辣子,又加蒜沫,加葱沫。我又问娘都是什么菜,娘说是波菜,韭菜,香菜,小青菜。
“我滴个娘嘞!您这是要喂小白兔啊,为啥不放些豆皮,粉带,土豆什么的?”
“啥?这些还可以放进去?”娘一脸的诧异,看得出娘想陪我吃顿好的。我要忙清单的事,没时间等。“就这样凑合吃吧!明天我给您好好做一锅冒菜。”我给娘承诺着。我专挑香菜和青菜吃,觉得这个有杆难嚼不易消化。菠菜和韭菜好嚼,留给娘吃。
没想到,晚上娘肚子疼,闹了一晚上肚子。我也因为坐在桌前一下午,受了冷冻头疼。这一夜两人都难熬,没顾上说一句话。
第二天早晨,娘做好早饭来叫我。我忍着头疼,爬起来去吃饭。这顿饭做的很简单,只是热了几个馍,捞了一点腌的咸菜,开水冲了两碗鸡蛋花。我和娘吃过饭,娘就开着她那辆三轮车急忙去买药了。
等娘买药回来刚进门,我告诉娘:“刚接到电话,我今天无论如何都得回去。”娘愣了一下,自言自语:“唉!这就算把我娃见了。”娘急着兑温开水,让我吃药。
为了赶中午十二点的班车,我急匆匆收拾行礼。只见一双脚从门坎上跨过来跨过去,来来回回地跑,娘的腿脚从来没这样利索过。脚被门坎绊了个趔趄,娘顺嘴骂它:“这烂门坎,该换了。”娘把我的包塞得鼓鼓囊囊,拉不上拉链还嫌弃我的包太小。
娘拉着我的手,迈力地追着我的脚步,一直送我到村口。娘要看着我走,站在村口那个高土坎上挥着手。我走了,不想回头,却又忍不住回了头。娘低头抹眼泪,抬头见我转过头来,抬高的手停在半空中。
突然想起上学时,每周骑自行车回家背干粮。走时,父母二人就站在那个高土坎上送我,一直看着我走远。这次,送我的只有娘,以后也是。
想到这里,泪水滑过我的脸颊,随风而去。娘,等我下次回来,好好陪你说说话,好好给你做一锅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