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春节主要就是迎饭局。是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放下所有的生活琐事,以团聚之名给自己一个吃饭、聊天、玩耍为正事的节日。为了这个节日,一家之长要做很多准备。首先把家里角角落落一年的灰尘清扫干净,其次备好春节期间的饭菜和调味品,再给家人添置新衣新物,最后提着一大堆礼品,挨家挨户走亲戚。
春节第一顿饭局就是年夜饭。年三十下午,贴上新春对联,代表家人已到齐,筹备除夕夜的年夜饭中。全国各地都是默契的流程,从夜幕降临时,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吃着瓜子零食,等待春晚的开始。一桌凉菜热菜上齐,便是享用、聊天、喝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盘团圆饺子上桌,才算是完美的年夜饭。伴随新年的钟声,给孩子们发红包:“枕着红包睡,醒来长一岁。”
大年初一早上,有吃关魂面的讲究。就是一碗清汤面,撒上香菜,滴几滴香油,简单调制,清淡入味,以缓解除夕夜饭菜的油腻。中午自制火锅,一家十几口再次团聚围坐在一起,吃着、涮着、聊着、笑着。等这一餐饱肚,团聚的新鲜话题吐得干干净净。
接下来几天是拜年走亲戚。去见一见好久未见的姑、姨、老舅,也去远房的老表家认认门,以防家里老人去世了好联系。
正月初二准备回娘家拜年。顺道先去看看年长的老姨。一来二去时间也耽误了不少。才上高速路口,娘家就打来电话问:“走到哪里了?一家人都在等你们,菜都备好了,就等着下锅。”那边的孩子在电话里喊:“等你们来,都把人饿死了,从早上没吃饭到现在。”
“那就别等了,你们开席吧!”我是这样说,他们还是要等。
两小时后,才终于回到了娘家。虽是冬天,当日的太阳烤得人暖烘烘的,院子里映衬出一片详和温暖。我们一家人轰动了一院子的人。大家开始窜动,在院子里摆上两张大红色四方桌,一群孩子像蚂蚁搬家,把一盘盘菜搬上了桌。厨房里炒菜的锅铲声;按顺序上菜传菜的声音;找凳子搬椅子的声音;协调和安排坐位的大嗓门。人多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乱串,来来回回人碰人,稍不注意就会“哎呦”一声碰上了,孩子们吵闹起来。大人还得息事宁人,不得偏谁向谁。
两张桌子上的菜品琳琅满目,上菜的速度让人应接不暇。大人一桌,小孩子一桌,二嫂和三嫂负责随时协调两桌上的饮料和菜品,并负责挪走空盘子和清理无需之物。吃饱的人开始三三两两离席,大嫂的炒菜声才停歇。这时,三个嫂子和母亲才开始上桌用餐,最后几道菜几乎没人动筷子,刚好慰劳一下她们的辛苦。
做饭的人在春节期间是最辛苦的,都是先尽着家里人吃好了,才可以停歇下来用餐,剩什么将就吃什么。我和妹妹洗刷整理,收拾着餐桌上的残局,同时调整饭菜让后面吃饭的人也吃好。这顿饭吃得就像打仗一样紧张忙碌又乱哄哄,饭菜的芳香似乎都抑制不住团聚的欢笑声,用餐的过程比饭菜的味道更耐人寻味。
晚上九点钟,大小十个孩子又钻进了二嫂家,二嫂又开始 “叮叮咣咣” 的做着晚餐。
初三早上,二嫂做了一大铁锅油茶,叫大家来吃饭。由于人多厨房小,只能摆一张四方桌。城里回来的孩子都是起床困难户,吃饭的人自然而然有了先来后到的顺序。早来的人坐在桌前,吃着菜细嚼慢咽。后来的人没有座位,站在桌边勾着吃口菜。再后来的人没碗,要洗前面人吃过的碗,还有可能没有菜。这顿流水席吃了整整三个小时,从早上九点吃到十二点。
“谁让你爱睡懒觉,啥菜都没了,只有油茶管饱。”都这样挖苦最后来的人。让晚来的人没菜吃,还毫无怨言,自觉惭愧。
中午饭也不知道在谁家?孩子们尽管玩,大人们尽管聊天打牌,吃饭时间到了,大嫂叫着吃饸饹,二嫂叫着吃米线。这可为难了这群吃饭的人。去谁家,都觉得伤害了另一家的热情。后来还是孩子们机灵,决定都吃一些,这样就不会浪费。大侄子吃了碗米线说:“我感觉没吃饱,再去大妈家吃碗饸饹去。”走在街道,碰上了刚吃完饸饹,还想再吃碗米线的表妹。
“还有饸饹吗?我想吃碗饸饹。”“有呢有呢!”
“还有米线吗?我还想再吃点米线。”“有呢有呢!” 两个人听了,都激动地跑起来。
这一餐相互交替,跑着吃饭的人还真不少,遇见了都会问:“你不是刚才在吃饸饹吗?怎么又来蹭米线?”
“你不也一样,吃了米线又来蹭饸饹。”
“哈哈,看来我们都是蹭饭人。”几个孩子淘气地说。这顿饭吃得开心极了,满足了孩子们的乐趣和好奇。
初四早上睁开眼,就听见母亲说今天的饭局在三哥家。大家都不想去嫌太远了。母亲说:“你三嫂初二就准备了一桌菜,只因你大嫂准备了两桌没去。你三嫂今天又准备了两桌菜,咋能不去呢?”
“也是,让三嫂这么费心,应该去。”只因三嫂家在新农村,离母亲这里有一里地,所以母亲和大嫂二嫂经常有什么好吃的,分享起来方便一些。和三嫂就不方便送来送去,除非三哥或孩子谁来碰上了,捎一些回去。不枉费三嫂的盛情款待,我们大小十七个人,三五成群结伴去迎饭局,孩子们兴奋地跑在前面打头阵。
谁知这一群找不着家的蠢蛋,全部走入了后门那条小路。走了一半路程,双脚吸进泥里动弹不得。等我们这群大人到来为时已晚,只好找到了长杆把一个一个搭救出来,提着两只大泥脚,向前一条街道就是柏油大路。新农村的房子一模一样,确认找到三嫂家,我隔着大门喊:“三哥!提一桶水来,拿上盆和刷子。”
三哥和三嫂听见声音跑出来,看到我们这群“打仗”归来的泥人,又惊又吓,问清原因后俩口子相互指责:“让你去接娃们,你干什么去了?”
“我电话里都说清楚了,咋能怪我呢?”
三嫂心疼地说:“你哥不操心,看把娃们的新鞋弄成啥样了?唉!”
三哥边自责边搬来两个长条凳子,坐了两排人,三哥帮着排队洗刷鞋,还好门前是水泥地面,把一大桶水倒腾完,才洗干净。洗过的鞋必竟还湿着,这么多人进门,雪白的地板砖瞬间踩成了大花脸。
三嫂还解释:“后门那条街有每家盖的厕所,积雪没人扫,又是土路,雪化了就是一条稀泥街,怎么能走那条路呢?”
“我哥说那条路近。”最小的孩子说了这么一句。这下大人们像开锅的爆米花,各种批评和教育都指向了几个大哥哥和大姐姐。“你们当中,有一个人动脑子的话,也不会把自己糊在泥里。”这群大哥哥大姐姐也不是善茬,开始给自己狡辩。一阵喧嚷声伴随着满桌的饭香,允斥着整个房间,吃着饭的嘴,都没闲着。
由于饭前这样的折腾,吃饭晚点一小时,这一餐吃得狼吞虎咽,就像飞贼来过,满桌的饭菜转眼一扫而光,光盘光碟完美无剩。吃完饭,舍不得三嫂那间空凋房的温暖,所有人坐满了一炕,抱着瓜子盒,边吃边打牌聊天,直到夜深时,各自分散到几家休息。这种过度兴奋的日子,让这群孩子怎么舍得离开?
初五,大家都各自打算走其他亲戚,可就是抓不住回家的孩子。孩子们商量着藏进大舅家,被找到后,抓不住人,又躲进二舅家。从二舅家追出来,又站进了外婆的老屋。大人笑着找,直到抓不住,耐不住性子喊着骂着,才把各自的孩子押上车。孩子们掉着眼泪不愿意走,相送的人群里吆喝着:“赶紧走,别惹娃哭了。”这才一脚油门离开。
每年春节,回娘家的饭局都是这样一顿接一顿,尽情吃喝、尽情欢闹。我们姊妹五个,各自都有两个孩子,到谁家闹都不吃亏,大孩子给小孩子撑腰,大人们笑着看热闹,还时不时跟上起哄,让这群孩子没边没沿的“成精”,疯狂的没了人样。村里人羡慕地说:“也不知是婆婆好,还是媳妇好?”其实这就像“世有伯乐还是千里马?”你说是婆婆好也行,你说是媳妇好也行。总之,在这个吃穿横溢的年代,在这样的大家庭里,你不想好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