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店门口,向远处瞧望着……
五月的天亮得特别早,清晨六点多钟,东边的天空开始泛亮,就像隔着一层纱,等待着太阳娇羞地撩开纱帘,含羞的一点一点露出可爱的笑脸。
路上行人极少,一辆三轮车隐隐映入视线,由远至近。对,是她,正是我焦急等候的人。她骑着电动三轮车,一边箱膀上捆绑着一个三米长的铁梯,一边箱膀上坐着她的老公。一阵急促的车轮声越来越清晰,伴着铁梯与车箱地碰撞声“七哩哐当,七哩哐当……”来了,随着“嘎吱——”一声刹车,车轮稳准停在我脚旁。
她个头不足一米六,身体很是单薄,白晰的肤色及样貌,瞧着就不像干苦力的。他倒挺好,又高又胖,明显有一身好力气。他们第一次被人介绍到我面前时,我是不想要她的。可他说他们不分开干活,要么同时都去,要么他也不去。我迟疑了一下,严肃地盯了他三秒,他看我的眼神果断而坚定。他们身上极其朴素的工作服说服了我,那就试试吧。没想到这一试,就维持了很多年的合作关系。
他们从三轮车上下来,熟门熟路去我店里扛起要用的工具,装上三轮车,细心清点后,由她继续开着三轮车,载着他和这一车的东西赶去工地。我开车装货紧随其后。
四十分钟的路程,还是我先到一步。看着她们慢慢到来的车子,我心生疑虑。我问她:“你为什么不让他开车?你坐着。”她用轻蔑的语气说:“我才不放心他开车呢!”
车停稳后,他从车上下来,我问他:“你为什么不开着车?让她坐着。”他反问我:“这么远的路,坐在梯子上能有坐在坐位上舒服?”原来如此。
今天要干的活很单一,就是用胶水把喷绘画面粘在方管上。但活量大了似乎就成了一项大工程,并且方管都是挂在四五米高的棚子上,要站在梯子上粘贴平整美观,还要结实干净,那就不是一件容易之事。曾来过一波又一波人,都是干一天就被逃汰,直到遇见他们。
他们两个干活分工很明确,各自固定好各自这边的两个角,然后他踩在梯子上粘贴架子下边,她蹲在棚顶上粘贴架子上边,左右两边各粘贴一半。他们两个默契配合的天一无缝,成了一对谁也代替不了的黄金搭档。
他站在地上扶好梯子,看着她上到棚顶。她再双手扶住梯子顶端,让他再爬上梯子,他的头将要到达梯子顶端时,她用手护住梯子顶端的铁丝生怕伤到他。为了很好的防滑,铁梯的四个脚包上了车胎,并用铁丝结结实实勒出一道道凹痕,这种智慧不由得让我敬佩。
我们三人顶着风吹日晒,干了整整一个早晨,太阳照射得很热,还好风带有一丝凉意。当我们中午坐在饭桌前时,酸痛的双腿双脚才得以歇息,全身彻底瘫软。唯独汗珠忙碌地翻滚着,从安全帽里藏不住地挤出,顺随前额及耳畔的发际线滑出,一路划过脸颊钻入衣领,打湿前胸和后背的衣裳。汗珠疯狂肆虐着我们每个人,全身热气升腾就像被拉在笼屉上蒸,脸上火辣辣的疼,脖颈以上通红浮肿,嘴里干涸得像着了火。每人要了一瓶冰镇果啤。迫不及待地满上杯,端起咕咚咕咚一杯下去,从咽喉一直凉爽到胃里,这才解除了藏于体内的闷热。
我们要了饺子。他说她吃韭菜鸡蛋饺子,酸汤不要辣子。她说他不吃肉要素的,半斤不够加一两。她的饺子先上桌,她推向他说,先吃着。他的饺子刚上桌,她迅速再把几个饺子送到他碗里,还说自己吃不完。语气虽粗犷,手里的关照却温柔流畅,印记着日常习惯的痕迹。
吃完饭起身出门时,一束光显露出他们背上汗水绘制的背心图形,想必我也背着这劳动的光环。
合作久了我和她很要好,干着活聊着天。她抱怨他的许多不是,还说想出去散散心。我支持她的想法,可转念一想,她走了谁来给我干活?这让我很担心。
这时要安装一个螺丝钉,人字梯必须撑在斜坡处,我和她还有一位师傅三人合力扶着梯子。师傅开玩笑说:“扶好了,掉下来你就没老公了。”她迎合了一句:“无所为。”我随口接上:“咋!没了再换一个?”我们的对话忽略了梯子上的他,他转头问我:“你的意思是让我死了去?”他的怒怼让我颜面扫地。我低头在想,他这人怎么不识逗,换作我老公,肯定会说:“她敢换吗?借她十个胆都不敢!”也许会说:“她舍得吗?”肯定不像他这样直言不讳。又一想,人家站在高处本就危险,我还说那丧气的话,怼我还算客气了。
为了迷补下午的尴尬,晚饭我请他们吃砂锅。他给她点了乌鸡砂锅,给自己点了番茄砂锅,然后拿来小碗提壶倒汤,再把汤推到她面前。我悄悄问她:“我以为他生气了。”她用一只手半托半掩着右边脸,侧头对我说:“我才不理他呢,他就是个然怂(糊涂虫)。”她故意大声说给他听,他嘿嘿笑着不说话。
她的乌鸡砂锅端上来,看着很没食欲,只有乌鸡肉和粉带青菜。他的番茄砂锅看着很丰富,他翻搅着不停地夹菜送到她碗里,她一遍一遍地说着不要了,他还是聊着天,手底下夹送着菜,做得习意为常,又满不在乎。她生气了吼他:“给你说够了够了。”他眼皮都不抬一下说:“没事,吃不完了我吃。”
最后她真的吃不完了,他又接着吃她碗里的,边吃边唠叨着:“肉怎么都没吃完。”她懒散地说:“你吃了也不浪费啊!”一碗看似不香的饭,这样让来让去吃得连汤都不剩。生活的习惯已经让他们融为一人,是分不开的,我的担心有些多余。
饭后,夜色逼近,她骑着三轮车继续载着他和铁梯,伴着急促有力的车轮声,铁梯继续碰撞着车箱,“七哩哐当,七哩哐当……”奔着家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