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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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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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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心

每当看到同屋檐下的前夫带女人回来,九月就会拿一件衣服坐在二楼门口假装缝补,隔栏观望着一切动静。嘴里不停地泄愤漫骂:“去他妈的,没人性的东西,懂个屁呀!”她的声音招来邻家院里同楼层的大嘴崔巧。崔巧阳奉阴违:“你咋见不得人家好,好不容易骗回来一个,你可不敢给搅黄了。”

九月整理着手里的衣服,迎合着崔巧说:“我搅个屁呀,关我屁事!”接着又带些酸意的骂起来:“在我面前啥都不是,现在可了得,长本事了,啥都会着哩!”

崔巧憋不住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和九月南腔北调的调侃中口无遮拦,厉声旁若无人地指桑骂槐。九月没心没肺地笑着骂着,在豪不在乎的态度表现出自己豪无损伤,久而久之两个人这样的习惯,被楼下的前夫听到耳内起茧,习以为常。

九月的衣服总是在前夫拎女人进门时破了,九月总要提溜着这件破衣服坐在她的门口缝着,拆着,修补着。

一年的岁月艰涩而磨蹭,风渐渐带走了她的醋意,她的漫骂变得越来越没底气……

又是一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她闭紧了嘴,不再漫骂,不再发声,只是依旧坐在门前缝她的衣服……

一年又一年,春夏秋冬四季轮回,楼下有女人的影子闪过,九月定会破了衣服,继续坐在门口缝制着,心里柔软了许多,双眼突然有些湿润……

某天,楼下欢声笑语,楼上的门却紧闭着,崔巧反而有些不太习惯,隔墙喊着九月:“老嫂子,你在不在,咋不见人呢?”

一次又一次,九月再没了音讯。崔巧纳闷,这人最近忙啥呢?难以掩饰的想念使得她拨通了九月的电话:“你死啦儿去了,多天都不见影子。是不是发财去了,也不叫上我。”

一声弱弱地笑声传过话筒,九月慢条斯理地轻声细语:“哪儿呀,最近不乖了,在医院修整一下。”崔巧还是那样快人快语:“你个死鬼,也不说一声,我好带花蓝去看你呀!”

“嘿嘿,你就省省吧,等你来,我都没了。”

“不至于吧,别装得跟要命似的吓人。”

哈哈……

电话两头都爽快地笑了,笑得没完没了……

“等着,过两天我就回来了,回来了咱再续叨。”

“好好好,快点回来,你不在这些天,楼下可劲儿地欢。”

“管他呢!爱咋咋滴。等我回来了,就没他好日子过了。”

电话挂了,崔巧心里乐得合不拢嘴,暗自想:“等九月回来,看怎么收拾楼下那对惹人瞎眼的家伙。”

时间转眼过去了几天,崔巧怎么也等不来九月回来的消息。她无处去打听,只是每天都爬在院墙上向那边院里望望。院里空荡荡的,听不到一点声音。

又是一个冬日的清晨,崔巧穿的比往常更厚实,打开房门那一瞬间,寒气逼近。她冒着腰出了房门,顺手带上门,急匆匆穿过楼道沿着楼梯想要下楼,她习惯性地后退了几步,把头探向墙外的院里。一个白色的花圈靠在院墙上,她神紧一跳突然迟钝了,自言自语:“这是谁发神紧了,弄个花圈干啥?”她忍不住想把这个新奇的事分享给九月,是不是楼下哪个缺德的走了。

她把电话打了过去,一直占线,怎么也打不通。她又打了几次,是通了没人接还是没通,她也没心思去弄明白,始终没联系上。

她也搞不清状况,便装好手机,随着楼梯跑了下去。她想第一时间知道是谁没了,为什么没的。她想把这个事情当新闻讲给九月听。

可能是她今天起得太早的缘故,她穿过隔壁的院门,门外竟无一人路过。她穿过几条街去了菜市场,三心二意地挑捡着菜,大半个心还在琢磨,是谁?怎么了?楼下两个人不管是谁,崔巧都不会同情。

九月嫁的不好,生了一儿一女,离婚后九月一人带两个娃,为了养家糊口受尽了艰难。九月在她心里是个很坚强的女人,拿得起放得下。也是个能干的女人,婚后为男人撑着一片天,离婚后为孩子撑起一个家。在别人眼中九月积极乐观,强大到坚不可催,无所不能。九月也是一个直爽的人,有啥说啥,敢爱敢恨,心里不藏事。崔巧和九月的性格相似,感情好的像一个人。

崔巧提着几件菜品急忙往回赶,她希望能打听到什么。她想到这里加快了脚步,快经过隔壁院子时,听到了院里有哭声,她闻声走近了院门,看到九月的两个孩子都穿着白色孝衣,小女在房门口撕心裂肺地哭,几人托拉着孩子的身子,不想让她倒在地上。崔巧心想肯定是那个负心汉出事了,她悄悄退出了院门,回了自己家。刚上楼梯迎面听到丈夫惊恐地悄悄话:“你干什么去了?九月……九月没了。”

“什么?你说什么?”崔巧扑通一声倒在楼梯上。手里的菜品失手散落,顺着楼梯滚了下去。崔巧被丈夫搀扶进屋,她嘴里一直念叨:“怎么会呢?你肯定是搞错了,前几天我还打电话问她,她说她在医院看病。”崔巧这才反应过来,她在医院……在医院看病呢!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没了呢?崔巧还是不相信这是真的,要亲自去弄明白,丈夫拉住她说:“别去了,人没了,你就别添乱了,肺癌晚期。”

崔巧听后大惊失色,接着放声大哭,爬在丈夫怀里哭的像个孩子一样,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后,她给丈夫说:“九月是一直抽烟喝酒,可是抽烟喝酒的人多了,她怎么就这么不幸呢?啥事都能让她遇上,两个孩子刚刚工作,才能赚钱了,她没享一天福就走了。她怎么舍得丢下两个孩子啊?”崔巧越想越伤心。“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应该去看看她啊,她说等我去看她,她就没了,我还以为是和我开玩笑呢!你说我这榆木脑袋。”崔巧的哭声漫漫停了,隔壁院里的哭声也停了,周围的声音因为九月的走都停了,世界好像沉默了……

崔巧想去九月的灵前送纸钱,但几次都走不出家门。她觉得九月走了,楼下那两个人在笑,笑九月也在笑她。她坐在自家的楼梯上听着时空里的声音,听着出殡的锁啦声及送葬的队伍越走越远,她的心像掏空了一样疼,她起身扶着楼梯迟力地向上攀,攀到最高处,扭头看向九月的房间……

九月又坐在门前,手里抱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在缝,布丁打了一层又一层,终于缝好了,她那双粗笨的手撩开自己的衣襟,把这颗心藏了进去,然后冲着崔巧笑了笑,转身提起板凳闪进屋内。崔巧很诧异,这不是好好的吗?她冲着院里大声地叫着“九月……九月……”

无人应答,院里静极了,静的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她爬在墙头昏昏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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