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组诗）

◎月亮

月亮今晚最圆了，挂在中天

仿佛一个超级月饼，晶莹剔透

柔柔的光眨着眼睛，看着我

你一定看到了老家的刀豆架

看到刀豆藤上紫红的花

你拾级而上，直到母亲的木门

去查看房内还亮着的灯

你把看到的分毫不差地传给我

也传给我故乡老井的甜蜜

以及草丛里此起此伏的虫鸣

今晚你就做一个清凉透彻的月饼吧

把所有的光都还给母亲的眼晴

我拿着月饼，不敢轻易咬下

异乡的月亮也温情地看着我

高过城市的万家灯火和彻夜的喧嚣

◎白露

我转过身去，秋风正悄悄地

为香樟树清理垃圾

一些枯枝，喝醉酒的叶子

时有坠落，把地面又弄脏一次

蝉声渐行渐远，九月的高枝

竟无它的藏声之地

草叶沉重起来，每一棵都缀着珠玉

父亲怀揣谚语，把方言和谷粒都挑回家

◎中秋

母亲是否已穿上小背心

来抵御山里早晚的清凉和牵挂

刀豆高过藤蔓，举着一串串紫红的小刀

钝钝的刀口砍碎秋风，柔光乱溅

晕染在村边的石头墙上

我买来了母亲喜欢的小月饼

也带来了用新豆刚磨出来的豆腐

桂花高兴得很

把家的味道递了过来，把心也掏了出来

母亲还很利索，满脸慈祥

一条黄狗先于她从门坎跃了出来

◎野趣

捆好的稻草一个个立在旷野

父亲在排兵布阵，在演练下一个秋

当兵的一动不动，一只鸟落到它头顶

啄食着没打落的瘪谷，梳理着它的头发

茨梨变黄了，满身的刺软了下来

醇香溢出来，小时候的味道一点没变

野花还在开，趁着白霜还未来

一直开到田野的尽头，秋天的边沿

但我只认得鱼鳅蒜，野菊花的花朵

它们带来了我的童年和草丛中的虫鸣

◎秋分

父亲总是把忍让放在心里

他那杆称称天气、泥土、农事

也称他的憨厚、淳朴

如果硬要平分什么

把汗水和收获平分就够了

歌呀舞呀都是他的一个侧身

捧起一捧金灿灿的稻谷

这是节日对他最大的慰藉

早晚越来越清凉，需要加厚衣服

草叶上的露珠晶莹

这个秋天馈赠给父亲的珍珠

我坐在异乡的一块大石头上

心里空落落的

不知是孤独，还是伤感

◎寒露

露越来越重了，缀在草叶上

沾湿了父亲的裤脚

把清凉传给了父亲微痒的骨头

镰刀还是很瘦，抢食最后的庄稼

锄头抡起来，砰碎干燥的土块

为小麦、油菜建最温柔的床

农事在父亲的记事本上一页页打开

大雁结队向南而去，拾不起掉下来的影

小孩们在稻草垛上滚来滚去捉迷藏

惊动了那些喜欢唱歌的蛐蛐，不敢出声

◎霜降

秋天的一本书即将轻轻合上

那些好看的动词、形容词也都跳进书里

父亲不得不加厚衣服抵御清凉

一层白霜飞上南橹子的枯枝上

好看的霜花把我拉回到童年

年轻的萝卜叶、青菜叶瞬间白头

等待着太阳把他们从衰老中牵出来

那时父亲总是嘱咐我

等到霜化后才把牛牵出来放到山坡

以免牛儿滑倒，那可是农家的依靠

霜越打柿子越红，挂在树上把乡村照亮

一些方言在风霜中越来越精炼

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山道上陆续返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