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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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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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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柳笛声

每逢到了春天,那些柳树总是会抢先松动皮肤,纷纷长出嫩芽,给这个季节带来第一缕绿色。

幼时,我生活在农村,我们家和姥姥家相隔一条长沟。那时,通迅方式十分落后,平常姥姥有什么事情需要母亲处理,她便会站在沟的那边,与母亲喊话。姥姥的声音被风带着,一句一句,传达给母亲。路过的人,谁也不会认为这件事情滑稽,大家早已习以为常。每次父母外出,我便去住姥姥家。虽说姥姥膝下有大舅、二舅,可是他们那时还未成家立业,而我又是长孙,名正言顺地就成了大家宠爱的对象。所有人都惯着我,我说什么便是什么,基本没有辩驳的余地。特别是二舅,总是绞尽脑汁,变着花样陪着我玩乐。捉鸟、捞鱼、抓蝙蝠,当然还有制作柳笛。

记得,在姥姥家住日子时,我总要缠着二舅带我到沟边,折柳枝,制柳笛。二舅身强力壮,他选好一颗树后,一跃便能用手勾着树杆,爬上树端。我站在树下看着二舅,我也想学他爬树,可是无论如何不能如愿,不是胳膊破皮,就是腿被划伤,二舅便安顿我在下面等待。十几分钟的时间内,二舅给我折了许多根柳树枝。粗的细的,直的弯的,全部放我面前,任我挑选。这些杂七杂八的树枝,放现在看来,虽然在行为上不可效仿,可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对于我来讲,却是不可多得的精神财富。

柳笛制作并不算难,起始要选一根笔直的柳树枝,大约竹笛长短模样,将枝叶去掉,用手轻轻拧松树皮,正转,反转,几次反复下来,树皮松动,将中间的枝条抽出,再用小刀在树皮上挖几个小孔,最后末端,用小刀刮一小撮皮,露出白芯,就可以噙在嘴里吹了。选用的柳枝粗,吹出的声音就大,反之声音就小。嘀,嘀嘀,嘀嘀嘀,声音有长有短,有时是我一个人,有时左邻右舍的孩子们为了凑热闹,我们又集成一群人,氛围异常活跃。在每个春天里,我们吹起柳笛,柳笛声也被风吹着,融进风里,吹在湖面上,树梢上,带着我们的青春梦想,一直飘向很远的地方。因为柳笛,我有了许多朋友,我见识到许多特别的风景。我们追逐、奔跑,把春天吹响,把夏天迎接。我始终觉得柳笛是才那个年代里,最美最动听的旋律。

柳笛留住记忆,却留不住亲人和时间。几年的时间里,许多事情接踵而至。大舅成家,姥爷姥姥相继离开。突如其来的打击,使得二舅悲痛欲绝,母亲既当爹妈又当姐姐。那时,二舅还上中学,每次周末回家,母亲便邀他到我家吃饭。只要二舅到来,母亲便会做好吃的。母亲说,二舅在学校吃不好,住不好,回来两天,就得抓紧时间给他改善伙食。然而二舅读了两年书,最终,还是辜负了母亲的期望,他做了最无奈的选择,他辍学了。为了给母亲减轻负担,他背起行囊外出打工,这一走就是许多年。从此,再也没人陪我制作柳笛,柳笛成了过眼烟云。

多年以后,二舅从外地归来,在母亲的资助下,他娶妻生子。然而命运弄人,结婚不到三年,因为夫妻双方感情不和,最终,分道扬镳。二舅每天借酒浇愁,一蹶不振。为了让二舅重新开始,母亲给他介绍师傅学做生意,手把手,一步步学习,从门外汉到经营熟手,二舅终于可以自食其力,立足谋生。二舅再次结婚生子,之后,在县城买了房,落了户,扎了根。这么多年以来,我们聚少离多,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起二舅,我就会想起柳笛,想起二舅年轻时的模样。或许,在那个时候,二舅才是最快乐的吧。我常常怀念那段时光,不是因为柳笛使我得到快乐,而是因为许多人和事都曾定格在幸福的轨道上,没有悲伤离合,只有幸福环绕。

每年,春风拂面之时,我总会想起二舅和他亲手做的柳笛。而在柳笛声里,我又一次看到了春光明媚,岁月静好。无奈时光如朝露,转瞬即逝。谁也无法留住一寸光阴,留住每一个亲人。岁月的刀口,无情地雕刻着每一个人身体和精神。曾经的二舅,再也找不回来,他始终认为,命运对他苛刻,所有人之中,只有他承受太多,得到太少。现实的美好,永远敌不过曾经那些至暗时光。二舅沉在阴影和孤独里,于是,我每次去看望他时,总要带上一壶酒,给他斟满酒杯,一杯一杯,与他把酒言欢。二舅借着酒意,说我知道感恩,是个重情义的人,说我像他。我笑了……

在现实的世界里,我不仅一次地想起二舅,想起他与柳笛一起重叠的往事。我仿佛总能听到那悠悠的柳笛声,尤其在繁华喧嚣的城市里,尤其在某个夜阑人静的深夜中,那充满乡村气息的旋律,穿越时间的隧道,把家乡的清晨、黄昏,盛赞的如此诗情画意。不仅是二舅,还有我们家曾经经历过的磨难,而这些磨难,在我看来却像是柳笛声那般,通过声音进入到我的心里,带给我梦想和希望,温暖着我,陪伴着我,成为我在人生之路上,成长的音符。

我常常在梦里,回忆那段时光。那梦是彩色的,是易碎的气泡,是蓝色的河水,而我却不敢轻易去触碰。确实我得承认,我在梦里曾听到过柳笛声从窗户吹进来,那是一幅让我激动的画卷。我总是猜想这笛声,为什么要在我的耳旁,它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更愿意想象是二舅,是他用曾经最天真无邪的方式,把最美好的祝福送给我,让我快乐成长。我想用被单紧紧地把这些回忆包裹住,生怕它在刹那之间,又一次跑得无影无踪。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刘禹锡的乡愁,也正是我的乡愁。悠悠柳笛声,似一片茂密的柳树林,似一片涌动的蓝色海洋,枝叶扶疏,潮起潮落。只是有时候,仅有我一个人,时常孤独地听到那笛声在轻轻地飘荡着。

悠悠柳笛声,拆散思想,延长情感,仿佛是童话那样,成为我孩提时的歌谣。我轻轻地闭上双眼,把它永远定格在我的心里。那一刻,像是美酒,像是一首首唐诗宋词。

  2023年春写于山西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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