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小城

小城坐落于太行山西麓，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上古传说神农尝百草，精卫填海，著名戏剧上党梆子，干板秧歌等均渊源于此。

九十年代初，我们家从农村迁至小城，也是从那时开始，我的生活便与小城的朝朝暮暮相融在了一起。那时我正上小学，从家到学校，有很长的一段距离。这条路，要经过三个十字路口，和一条老街。自从父亲陪我走过一次之后，就再没有问过此事。他把一辆旧式二八杠自行车送给我，让我骑车去上学。在一次次跌跌撞撞以后，我的车技炉火纯青。上下学的路上，我能载三四个人，每次行走路上，宛如一场杂技表演，时不时还会引来路人的观望。即便我有这样的车技，但有时候，也难免要跟别人撞几次车。车子撞坏，双方也不讹诈，各修各的。回了家，只要父亲在，就让他给我修理。父亲将车把，脚踏板等，全部进行一次较正，然后叮嘱我，千万要注意安全。当我骑车出门后，父亲的话就抛之脑后。常常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就这样修修补补，成了那时最深的记忆。

中学时期，家离学校近了许多，就再没有骑过那辆二八杠自行车。

那时，学校对面有几家磁带屋。每逢上课，总有一些脍炙人口的港台金曲传入耳朵，那些歌曲有时就像一杯清晨的露水，甘甜清新，浸人心脾；有时又像一阵轻轻的春风，拂去了年少莫名的悲伤。为了能得到某位明星的最新专辑，放学后，就急不可待的约几个小友向磁带屋跑去，选好心仪的磁带，满意而归。每天晚上睡觉前，总会放在枕前反复去聆听，那些动人的歌曲，相伴着我的青春，曾度过无数个不眠之夜。

小城中心，有一座电影院非常气派。经常与大城市同步，上映一些港台片和美国大片。然而一张五元钱的电影票，却让我望而却步。虽说平时父母也给一些零花钱，但除了用于零食和学习用品之外，就所剩无几。偶尔攒够了钱，看了电影，可有了一次还想着另一次。

那时有个叫磊的小友，他跟年龄相仿，又是我一个年级。有趣的是，我们并不是在学校认识的，而是相逢在电影院门口。因为我喜欢电影，他也喜欢，我进不去，他也进不去。两个人时常干瞪着眼睛，我看着你，你看着我。等电影开场，人群纷纷进场，我们就偷偷跟在后边，试着混进去，谁知检票员一把就拽住了我俩。干什么？还想混进去！买票去！我俩被赶出来，但是也不会去买票，我们走远后，去商量着下一步对策。磊告诉我，他曾看到过有人跳墙进去看电影。我问他怎么跳？他说，要等售票员检票的时候，从厕所外的那面高墙翻进去。我权衡之后，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我们转至墙外，我让他踩着我的肩膀先上去，然后他再把拽我上去。就这样试了几次果然好用。那些日子，我俩不花一分钱，看过好几场电影。

当然，凡事都有失误的时候。一个晚上，磊翻墙进去之后，正好遇到管理人员上厕所，当场就把他抓了个正着，我见状后便没再下去。磊出来后告诉我，那个管理员当场揪着他的耳朵，狠狠地批评了他，还让他把电影院里的卫生，全部打扫干净才放他出来。此后，看电影的事搁置下来，我们也消停了一段时间。

大约两个月之后，一天夜里，磊找到我，告诉我有了新的办法对付管理员，于是带着我又去一探究竟。磊把行动的计划，给进行了详细描述，他说在跳墙时，可以先用一块石头扔进厕所里试探一下，要是有人，肯定会喊，咱们就跑。要是没人喊，我们就跳进去。说完以后，我看到他的脸颊上明显带着许多神气。我们实施之后，还真好使，并没出现过任何纰漏。后来，因为磊的父母调去另一个城市工作，他转学了，而我也再没有再去跳墙看过电影。和磊的故事也被我深深封存在心底，成了一段人生的精彩回忆。

小城有一家商场，是当时最热闹的地方。商场销售日用百货，衣服帽鞋。有一年临近春节，因为适逢客运高峰，对于做客运生意的父母来说，这确实是最好的时机。当他们回来时，已晚上七点多。母亲略带谦意地跟我和弟弟说，你们挑吧，挑什么都行。可是所有小商店都已关门，只有那家商场还在营业。我们走进商场，母亲买年货，我们挑衣服，可是楼上楼下看了个遍，却没有一件称心如意，我们情绪非常低落。后来在商场将近打烊的时候，母亲给我和弟弟，各买了一双牛皮皮鞋。就这样我们家过了一个非常紧张的春节。那个春节也被我刻记在了心里，只是那双皮鞋却穿过岁月的时空，时时重现我的眼前，总也挥之不去。不是因为那双皮鞋有多么珍贵，而是父母常年东奔西走的那段艰辛岁月，让我深刻地认识到无论我们家走得有多远，而那些来时的路必须铭记在心。

小城的大十字路口，西南处有一家理发店。由于上学顺路原因，我时常去那家店里剪发。那时剪发两元钱一次，每次师傅总要问我，剪“富城头”，还是“黎明头”？师傅这样问我，是因为那时香港“四大天王”人气火爆，满城都是他们的广告。剪发时，我也并不知道什么样的发型适合我。于是剪发师傅经常帮我拿主意，富城头吧，你长的和他很像。他这句话，把我夸的云里雾里。我说好，就富城头。那些年我理了许多次富城头。等我后来去省城读书才晓得，郭富城的头型，并不适合我。其实老师傅曾对每个年轻人说过同样的话。不过在我心里也并没有去埋怨他，反而我觉得应该去感激他，是他在无意间，让我在青春的年华里，建立了莫大的自信，那份自信也一直陪伴着我，走过很远的路，看过无数的风景。

那个时候，小城还没有公园。倒是有个类似公园的丘岭。我们几个小友，时常相约去那里拍照、挖泉水、放风筝。因为常去，便对附近的一座石塔产生了迷恋。为了搞清楚原由，我们曾钻进塔里很多次，塔的内部结构并无什么玄机，有楼层，有窗户，有石阶。内部还刻有许多人的名字，当然是与我们同等大小的孩子刻下的。在那些名字里，有我有认识的，也有我不认识的。为了效仿他们，我也刻下过自己的名字。只是不晓得，是否也会有人注意到，我想这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那些一起钻过石塔的小友，是否还会如我一样，想起那段美好的往事。

我曾问过一些人，这塔的用途，有人告诉我，是为了小城的风水所筑。改革开放初期，小城曾一度辉煌，有过许多工厂在这里诞生，并做大做强。后来，由于管理落后，工厂倒闭，职工下岗，许多人失去了经济来源，生活一度陷入了困境。为了振兴小城的经济，重走复兴之路，在当地政府多措并举的推动下，就顺便修筑了石塔。旨在祝愿全城百姓，于生活的各个方面，都能风调雨顺，幸福安康。有时候，事情就是那么玄妙，所盼竟然祈福成真。小城飞速发展，铺设城际快速公路，通行免费公交车，盖起高楼大夏，还修建高铁横贯南北，小城进入了一小时城市生活圈。这在过去是无法想象的事情，如今生活如此便捷，给全城百姓带来了重大的机遇和选择，小城也被评为全国文明城市，民间艺术之乡，书法之乡……

小城南边，还有一条河流，早在《明潞安府志》就有记载：“在州城东南八十里，源出雄山，流舆八谏水合，西至长子，县李末村，会与浊漳。”——这便是小城的母亲河。

年少时，我曾去那条河里摸鱼捉虾。我也曾多少次走进小河里，用心感受那些河水，经我的身体穿梭而过的那番清凉。那河面升起的朝阳，降下的落日，我亲眼见证过那些美丽。那条河流也是我年少以来，见到过最长,最宽，最大的河流。只是年的少时光，如梦如歌，转瞬即逝。成家立业之后，因为琐事缠身，很少再去看望小城里的那条河流。也是从朋友处听说，近些年这条河流，已被列入城市绿色发展建设重点治理项目，如今正在加强生态修复，未来将成为一处独特的湿地景观。同时也将全面打造成集防洪减灾、旅游观光、生态休闲等于一体的生态带和居住带，最终成为最优、最美，横贯城乡的绿色长廊。

记忆中的小城，如今已发生了巨变，但无论岁月如何更迭和流逝，小城已将化做一份独特的记忆融进我的血脉，并在我的身体里永远地流淌着。

        2023年9月15日，于山西长治上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