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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柯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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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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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蜜蜂一样淡定

 

但凡有花开的地方,就有成群结队的蜜蜂飞舞。我见过蜜蜂的淡定自若,它们专注于自己的工作,丝毫不受外界干扰,更无暇顾及春色妖娆旖旎。不管是在人类为它们搭建的舒适蜂箱里,还是在野外犄角旮旯深处自己筑巢而居,只要风中有花香袭来,它们就将前赴后继,并为之劳作不休。

有的时候,你看到它们在蜂箱世界里,进进出出,飞来飞去,忙而不乱,心底里就会为这群小小的生灵心生怜惜,它们不辞辛劳,最终让劳动沉淀下来的甜蜜,回报给人类以营养珍品,而它们却不图人类的任何回报。对于蜜蜂,它们整天自由自在浸泡在花丛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伴随飞花轻似梦而翩翩起舞。跟大多数忙忙碌碌一辈子的人类相比,它们分工合作比人类更有次序规则,生存模式单纯又淡定。

生活中有这样的人吗?好多年来,你不惹怒他,他是不会像蜜蜂一样蜇人的。埋头苦干没有一点怨言,人和蜜蜂哪一个更勤快?我一直反复纠结这个问题,近乎难以自拔。就在我抓头挠腮想不出答案的时候,电话铃声响起。是父亲打来的电话。他在电话里给我唠唠叨叨说的事情,正好是关于蜜蜂。

父亲养蜂已有几年时间了,虽谈不上经验丰富,对于蜜蜂的习性,倒也能说出些三五条道道来。老房子挑檐下的两只蜂桶里的蜜蜂,成了父亲闲暇时驯养的宠物。两米多高的台面,父亲隔三差五搬来梯子爬上爬下,七十多岁的人了,动作缓慢而笨拙。看到他为蜜蜂的吃住乐此不疲,自己竟然还信心满满的样子,我们也不便干预,只是担心他某一次会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下来,之于他自己和家里人都是不愿意接受“伤害”这件事的。父亲电话里说,那两桶蜜蜂在蜂王的带领下飞走了,留下两个空空的蜂桶成了摆设。最后,父亲拖着颓唐的语气补充说了三个字——可惜了。话语里带着强烈的叹惋,仿佛蜜蜂的群体性逃离事件,是他造成的过错与失职。

“这不是你的错,只因它们都长硬了能飞翔的翅膀,你就放手让它们飞吧,或许,它们会找到更好的合适它们栖息的地方。”我平静的对他说。

我不知道父亲从我的话里听出点什么没有?反正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有点后悔了。想到自己高中毕业之后就脱离了父母的视线,到了两千多公里之外的南方。当初离开老家的情形,就像是父亲喂养的那两桶蜜蜂,让人猝不及防,说飞走就飞走了。从此像蜜蜂一样找寻花香的地方,四海为家,飘忽不定。等到在一座城市里定居下来的时候,自己已疲惫不堪,而父母也也已老去。放下电话,内心五味杂陈。我问自己是不是应该立马回一趟老家?

真不知自己多久没有回老家了。上一次回老家是在草木葳蕤,花香氤氲时节。老房子挑檐下那两桶蜜蜂嘤嘤嗡嗡进出蜂桶忙着采蜜。父亲指着飞来飞去的蜜蜂说,只要你不招惹它,它们是不会停下采蜜工作的,更不会随意改变飞行线路追逐戏谑人类。我远远的看着蜜蜂忙碌的场面,不敢惊动它们有序的节奏。父亲眉飞色舞的说起蜜蜂的各种习性,如数家珍。据说蜜蜂是一个爱干净的群体,自己的巢房容不下半点污垢。抬头望着住了三十多年的砖混青瓦房,像一位耄耋老人经历过无数风雨,再也经不起长时间的折腾了。房子已经破烂不堪,这群蜜蜂却没有嫌弃,它们在低矮的挑檐下自由自在的生存。年迈的父母亲就一直住在这座房子里,屋里地面潮湿,雨季时常漏水。我这次回家除了看望父母,其次就是改建老屋。父母亲念旧心切,经过商量,决定拆去分给我的那部分老屋重建。留下的两间老房子翻新屋顶,添加了檩子、椽子,盖上崭新的琉璃瓦。蜜蜂居住的蜂桶,正好放置在没有拆除的老房子挑檐下。两间房子换新屋顶施工那两三天时间里,好在没有打扰到蜜蜂的正常生活状态。父母亲都很开心,蜜蜂能够安安心心的住在老屋,也给父母亲留下了怀想以往的驰念。

办好建房手续后,新房子随即开工建设,选址就在老房子拆除部分的空地上,占地面积比老房子宽大。从绘图到施工都是二弟亲手完成,建筑设计风格也是当下流行的中国乡村别墅造型。整个过程我都没有花费多少心思,主体工程就完工了。二弟夫妇俩做事踏实认真,勤劳肯干,在老家村镇有口皆碑,由他全程施工我就偷着闲呗。

在农村修建这栋房子,主要是为了年迈的父母亲住得舒适,提高他们的幸福感,而在城市里购买的房子则是为了孩子学业有成。屈指算来我在现代化的大都市生活快二十年了,父亲去我所生活的城市才三四次,停留的时间总共不到十天。每次都是匆匆忙忙的来回,每一次都是同样的感受:城市里真是住不习惯。母亲就更不用说了,晕车厉害就是她的挡箭牌。事实上母亲真的坐不得汽车,逢年过节开车回到老家,母亲试着坐了几回。我小心翼翼开着车,从院坝里到镇上就两公里多路,每坐一次车,母亲都要昏睡两三天。平时上街赶场要么步行,要么就坐二弟的摩托车。我居住的城市在哪个方向,母亲至今一概不知。她在乡村里生活了一辈子,外面的世界精彩到什么程度,母亲从电视画面里知道一些,那些过眼云烟的影像,在母亲心里是留不住的,而留得住的只有乡村里那片黄土,那些阡陌纵横,那些野草野花,那些一茬又一茬变换季节的禾苗庄稼,以及陪她慢慢变老的日月星辰……

父亲给我打电话说蜜蜂集体出逃的时候,新房子内外墙的装修已基本完成。我猜测蜜蜂的逃离,或多或少与建新房子有关。那段时间屋子内外粉墙装修,建筑材料释放出来的怪味连人都受不了,更何况小小的蜜蜂呢?受到影响的蜜蜂它们尚能选择好的环境生活而迁徙,可是父母亲不管先前居住的环境有多恶劣,他们就是不肯离开。城里的生存条件再好,他们都不愿意随我一起生活。我决定在老家修建新房,也是为操劳一生的父母亲营造一个舒适的生活环境。新房子的内在布局跟城里的房子一样,水电气光纤网络,洗浴卫生间厨房,样样齐全。和蜜蜂相比,父母亲太过执着,他们常说,没有埋葬过自己祖先的地方称不上故乡。他们也认定老房子所在地才是自己的老家,绝不会轻易放弃或离开,固执的性情比蜜蜂还淡然自若。相比蜜蜂的淡定,父母亲更多的是淡看得失与是非。蜜蜂它们的一生一世面对的是花朵,辛劳一生却把甜蜜都留给人们。对于父母亲来说,正所谓淡定,就是他们的生活态度抱有一种顺其自然的内心境界。

其实父母亲就是过惯了波澜不惊的生活,像蜜蜂一样,累了就坐在一朵花的身边,喜欢平淡如水的日子。早年缺食少穿的苦日子都熬过来了,而今,生活在新的时代,他们还能要求什么呢?除了恋恋那把黄土,他们一辈子能够问土地要到口粮,这就是他们的能耐和乐趣所在。一年四季守着那份田地,干一天活,出一身汗,顿顿有白米饭吃就心满意足了,白天劳作不休,夜里枕着明月繁星睡去,简单快乐。在父母亲眼里,管它城市还是乡村,四方食事,不过是一碗人间烟火的延续。

首发《辽宁青年》2023年上半月1-2合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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