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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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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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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板肉的味道

李奎

你小子就喜欢过年。一想起过年,你的鼻孔边就飘浮着刀板肉浓浓的香味。过年时,家家户户都要煮几块腊肉敬祖宗。其实敬祖宗只是个由头而已,不过是想趁闲暇的日子好好享受一下美味。年猪在农历十月间已宰杀了,足足炕了一月有余,腊月才吃,名符其实的腊肉。十月杀年猪是农家惯例,那是因为农谚有七臭八烂九生蛆的说法,十月气温低,猪肉好存放,再说八九两月所有粮食已成熟收割,有了不少催膘饲料,到了十月,架子猪已是膘肥肉满,再喂也是白白地糟蹋粮食,宰杀了还可节省些粮食和饲料。炕腊肉一般离火较远,靠的是日复一日的烟火的热量,慢慢地将肉内的水分熏干,虽有少许的油脂溢出,肉质完好如初,保留了肉味的鲜美,又有盐水腌泡,连皮带肉渗入盐分,既去除了鲜肉的腥味,又使猪肉不腐烂发臭,没有太阳烤晒,又无异物介入,香味犹其纯正。经过一月甚或两月烟熏火炕的腊肉,黑不溜秋十分难看,油滋滋的脏锅脏手很难洗,却成就了它香鲜的特色。洗净的腊肉放进锅里一煮,其香鲜昭然若揭,随着热腾腾的蒸汽的溢出,腊肉独有的鲜美的香味四处飘荡,令路人也馋涎欲滴。煮熟的腊肉在刀板上一当切开,鲜美纯正的香味便在屋里弥漫开来,肥肉片油润润的,晶莹剔透,却无油腻之感,瘦肉纹理清晰,闪动着金属般的光泽。看着刀板上香喷喷的腊肉,你早已馋涎翻滚。你特别爱吃刚从锅里起出的热腾腾的刀板肉,味道鲜美,香气纯正。如若跟别的食材烩在一起,无论炒、炖、焖,都会伤害它的原味。撕下小溜瘦肉丝,放到嘴里,慢慢嚼,细细品,认真体会腊肉的美味,的确是妙不可言的享受。母亲是不会让你吃刀板肉的,她说没敬祖宗就吃了,那是对祖宗的不敬。父亲忌讳许多事,唯独不忌讳吃刀板肉。他在刀板上切了一块红亮亮的瘦肉递给你,还对你说,你给我放心大胆地吃,你也是李家祖宗呢,活祖宗。你虽将肉接到手中,但不敢下口,拿眼看着母亲脸色。这次母亲出人意料没凶你,但也没同意你吃,你拿着香味可口的刀板肉却不知所措。要不是父亲也切了一块扔进嘴里,你这个活祖宗也没那个胆。父亲其实也喜欢吃刀板肉,他可是吃皇粮的,犯忌倒在其次,主要是有失身份,尤其是用手撕扯更是显得很粗鲁,他本借你的名义开个先例,你却忌惮母亲的态度,他索性亲自动手,先吃为快。有了第一次,这个忌讳自然就破了。其实你早就犯了忌讳。肉没炕多久,你便悄悄地动手了。你用菜刀切下了薄薄的一小块瘦肉,然后在火膛里抓一把灰抹去了刀切的痕迹,轻松地骗过了母亲的眼睛。再摘一片荒瓜叶将瘦肉包了,埋在火烫灰下,不多一会,薄薄的肉片便烤熟了,鲜嫩可口,与刀板肉相差无几。你的鬼把戏父亲有所察觉,他虽没声张,但你还是有所顾忌。只有父亲不在家时,你才敢故伎重施,但那只是解馋而已,可没吃刀板肉那般过瘾。

你背起太阳拱着雨辛辛苦苦去打猪草,就是为了在年头岁尾美美地吃一顿刀板肉。哪曾想母亲千挑万选,买回了一只打栏猪。打栏猪不长肉,眼看十月过半,粗细饲料已所剩不多了,可猪儿还是瘦浪浪的一副架子样,一点膘水也未上,可它打栏的劲头却没减。你可是见识了打栏猪的厉害了。长膘堆肉的猪儿吃饱了就躺着酣睡,可你没见它老老实实地躺着过,只见它的身子直立,前爪爬伏在栏板上,高高地昂起丑陋的猪头,从栏板缝里向外偷窥,见主人走近,它像饿鬼一样地嘶声嚎叫,没人了,它发疯了似地啃栏板、拱栏板,它甚至向上跳跃,嘴都触到了楼板,将从楼板缝下掉着的苞谷壳也扯了下来,后腿软了,它就爬着身子啃楼板,厚厚的楼板也被它啃出几个洞来。它在猪圈里难得有消停的时候,施展了啃、拱、掀、跳的绝技,仿佛不将猪圈掀翻,它誓不罢休。母亲烦透了这只打栏猪,可始终不上膘长肉,宰杀了又不划算,不知如何是好。恰好父亲回家来了,给她出了个主意,把猪卖了,买只羊来杀。母亲不知这单买卖的妙处,再说她已经习惯了每年杀年猪,犹豫着不愿卖猪。父亲给她算了一笔账,杀年猪不划算,一半要交食品站,食品站的收购价红苕叶也买不了几张,顶多过年时可以吃到几片刀板肉,可杀羊就不用上交食品站,全只羊自个吃,多好的事啊。母亲想想也是理,勉强同意把猪给卖了。打栏猪不长膘,但架子样很受看,母亲将它赶到丁家湾的畜牧市场上卖了一个好价钱。父亲又添了点钱,买回了一只膘肥肉多,像头小牛犊般大小的骟羊。

宰羊不像杀猪那样费事,无需请专业的屠夫。堂哥李文吉宰羊很在行,再叫上几位堂哥,宰羊一事轻松搞定。堂哥李文吉胆大,力气也大,杀猪宰羊都不在话下,比那些专职专业的屠夫还利索,可他没有屠宰证,也没有食品站的许可,他只能宰羊不能杀猪。别看屠夫一天弄得油头油脸的,有时还得起早摸黑地受累,那可是个肥差,没关系是干不到那个活的,每杀一头猪要在食品站领工资,主人酒肉管够,大方的人家高兴之余还会送上一块上好的鲜肉。堂哥可是尽心尽力,不只是将骟羊宰杀下地就万事大吉了,料理好了下水,还将边口砍成一溜一溜的,方便挂在炕上或板壁上。骟羊的肉真是不少,挂了满满的一炕,还在板壁上挂了一整排,屋子里氤氲着羊肉温嘟嘟的腥味。你家没养过羊,起初还闻不惯羊肉腥味。父亲煮羊肉很在行,加了些生姜、茴香、花椒等佐料后,几乎没了腥味,可吃后要反复用香皂洗嘴巴,一遍一遍地刷牙齿,生怕小伙伴从你的身上闻到羊肉的气味。自从宰羊之后,隔三差五就炖一锅羊肉吃。往年杀猪,炕上挂着零零落落的几块肉,平日里哪舍得吃呀,不是逢年过节或者来了客人,难得开荤吃肉。羊肉虽然吃得美美的,但你却开心不起来。你仍然担心父亲的病情,他还在弓着腰,说明他腰部的病患并未痊愈。孃孃来看望父亲了,还送了块方方正正的腊肉。吃腻了羊肉,早想换换口味吃一顿猪肉,尤其是那香喷喷的刀板肉。孃孃真是雪中送炭,让你尝到了刀板肉的美味。

在锅里没有油水的日子里,人们对肉食的渴望非常强烈,连死猪、死羊、死牛的肉也不放过。说来也怪,那些吃死猪烂肉的,也没见染上什么病毒,甚至病倒几个,也许是饥饿的肠胃对病毒具有超强的免疫力。那阵子,油水有保障的不多,而且与官职的大小关系不大,在食品站供职的人不是大官小爷,他们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所有喂猪的农户都要将一半的猪肉交到食品站,他们还愁没肉吃吗?案板上卖余下的边角边料,足够他们吃得体肥脂满。走村窜户的屠夫时不时可以饱餐一顿,肚里的油水也不少。除此之外,割猪匠也可沾上油腥。你们班上那个魏大胖,就靠他爹是个割猪匠,一双双猪卵蛋吃了,才长得膘肥体壮。魏大胖的爹割猪的确是把好手,他从没割死过猪,而且他割的猪长势良好。可他每次都把猪卵蛋拿走了,说是要上交。他那是骗人的,他拿回家弄给他儿子吃了。那东西可是高蛋白,吃了特别地哺人,一班的同学一个个瘦骨嶙峋,独独魏大胖长得肥头大耳。你曾吃过那玩意,用荒瓜叶包着烧来吃的,有很浓的腥味,跟刀板肉的香味不可比,但总比吃死猪烂肉强上千倍万倍。割猪匠来割猪时不是上门问询,而是嘟起嘴吹响弯弯的羊角。走村窜户的割猪匠不拿走猪卵蛋,一听见到割猪匠的羊角响就特别地兴奋,一个个屁颠屁颠地跟在他的身后,可一看是魏大胖他爹,就像泄气的皮球,蔫耷耷地回到了自家的屋里。他爹几乎就是在你们的嘴里夺食,你们将对他爹的不满转嫁到了他的身,还编了顺口溜骂他:

魏大胖啊魏大胖,

不吃菜来不吃饭,

顿顿就吃猪卵蛋。

猪卵蛋滚滚圆,

滚到魏大胖的方桌上,

魏大胖,眼珠子转,

转出两颗猪卵蛋。

憋足劲的烟灯在急促、欢快的呼喊声中直往上冲。你弹簧似地从火铺上跳了下来,直奔屋外。你看到亮晃晃的烟灯蹭过了堂哥屋前的两棵大杉树。烟灯的亮光将漆黑的夜照出一个不规则的空洞,也勾划出了杉树树尖模糊的轮廓。烟灯被温热的气体抻得胀鼓鼓的,积蓄了充足的抬升的力量,一个劲地向幽深的夜空直窜。你看见烟灯下方火花直冒,紧接着是火炮在夜空中噼哩啪啦地炸响,烟灯仿佛吓了一跳似的晃动了一下,但并未影响它向上的升力。火炮一炸,人们的喊声更响了。烟灯上了啊!烟灯上了啊!你也被感染了,激动得双脚直跳,情不自禁地跟着大声呼喊。不断有人加入,喊声此起彼伏,寂静的黑夜瞬间热闹了起来。人们是在为嗖嗖直上的烟灯喝彩,也是给它鼓劲,大家都希望它直冲九霄云外。烟灯好像听见了大家在为它加油,轻轻抖动了一下,仿佛做了一个深呼吸,抖擞着精神,使足了力气直直地往上爬升。今夜已是正月十六了,他们要把烟灯送走了。送走烟灯后,要到了年尾了才放烟灯。送烟灯就是要把灾难和不幸送走,烟灯飞得越高,飘得越远,灾难和不幸离得越远。你闻到了塑料燃烧的臭味,那是烂胶鞋底子在烟灯里燃烧后释放到茫茫夜空中的气味。他们为了把烟灯送远些,不再用油松稿了,改用烂胶鞋底子。烂胶鞋底子的火力大,燃烧的时间长,燎动的火苗给予了烟灯充足的能量不住地往上冲。烟灯越升越高,亮光越来越小,喊声也越来越弱。你目送着它向尖山子方向移动,它像一颗星星一样闪动微弱的辉光,然后慢慢地消失在山的背后,也不知它会飘飞到何处。黑夜重新统治了一切,放烟灯的冲动和欢喜暂时画上了句号。

这时候,你最想做的就是糊个很大很大的烟灯,绑起足够的烂胶鞋底子,将烟灯送出很远很远,把父亲的病送得很远很远,你想他再也不要生病了。父亲的腰病老不见好,也没找医院治疗,母亲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一如既往地上坡干活。父母偶有龃龉,也有提及父亲腰病的时候,多是母亲故意刺激父亲时才会说,她的脾气又是那样的冲,父亲再有理也只好妥协。你现在可是难以如愿,不只是没准备好糊烟灯的东西,你从未动手弄过,你会糊烟灯吗?

他们可是早早地开始做准备了。一进腊月,就钻茅坡,拱刺笆烂,找亮晶晶的松油稿,弄点山货换了钞票,买好白纸或皮纸,还得想方设法去四处寻觅架松油稿或烂胶鞋底子的细钢丝。已是农闲时节了,大人们多是闲着的,学校也放寒假了,放烟灯成了打发时间的乐事。你多想跟着小伙伴们去糊烟灯,去放烟灯,去追烟灯呀。糊烟灯也好,放烟灯也好,追烟灯也好,不过为了聚在一起好玩。放烟灯时,先要烘烟灯,有的端着烟灯的底部的篾条圈,有的提着烟灯的顶部,大家伙众星拱月一样地将烟灯围在中间,等烟火将粘纸的浆糊烘干,把烟灯拱得又圆又鼓,再点燃松油稿或烂胶鞋底子,感觉到它有了上升的欲望,手一松,它便直冲而起。不到正月十六就不会用烂胶鞋底子,就是用松油稿也要控制好数量,不能让它飞出去很远,能将它追得回来。追烟灯是最好玩的,一边高喊着烟灯上了喂,一边气喘吁吁地追赶烟灯。那真的是随风而去,风往哪儿吹,它就往哪儿飞。追烟灯不可能有大路走,多是爬坡上坎,钻树林,拱刺笆烂,甚或翻山越岭,直跑得口干舌燥,腿脚酸软,可追到了烟灯仍然很高兴,有一种胜利的喜悦。看着别人追烟灯,你的心在发痒,你的腿脚也在发痒。可你敢去追吗?你不敢。母亲明确告诉你,你去追,她就打断你的腿。说打断腿当然有吓唬的成份,可她揍人时下手挺狠的,想着你就有些忌惮。她有她的理由,她说追烟灯当不了饭吃。母亲判断事情正确与否的唯一的标准就是能不能当饭吃。可大人做的很多事都不能当饭吃,但依然在做。烟灯的确不能当饭吃,可除了小男孩在玩外,二十几岁小伙子也在玩,而且玩得比小男孩还投入。玩烟灯的小伙子都没成家,甚至可以称之为大男孩。当地有一种说法,六十岁没结婚也是邪头路子,意思是说没结婚生子,人不会成熟,常常会做些出格的事。不成熟就意味着童趣未泯,童真尚存。可你还是真正的小男孩,母亲却把你当着成年人来看待,她要把你的天真和童趣硬生生去掉。你只能在家里干着没完没了的家务,即便没事,也得屋里好好地呆着。别的小孩玩的事你只有干瞪眼,你的童趣正在渐渐地消失,母亲像磨刀一样将你的棱棱角角慢慢地磨掉。你觉得自己就是母亲腌在罐子里的腌菜,她的严厉去除了你的青涩,去除了你的天性,去除了你的童趣,你不能主宰自己的时间,不能主宰自己情感,不能主宰自己的兴趣,你正成为一个无趣无味的木偶人。

你希望成为天空中自由自在游动的烟灯,不受别人的约束和管制,兴致来了往前奔,累了就降落下来息一会,来来去去,全凭自己的兴趣和情绪。你梦见自个糊了好大好大的烟灯,在欢快的呼喊声中游动,在小伙伴们稚嫩的面孔前游动,在刀板肉的香气中游动,在火炮的浓浓的火药味里游动……

天刚刷白,你就将十二响开门炮放了。有人比你还早,甚至可以说他们根本就没睡,守了整整一宿,就为了放开门炮。只等到天色一放白,他们就把火炮弄出来放了。你是被炮声惊醒的,迷迷糊糊的还在犯睏,屋外积着雪,你很不情愿离开暖和的被窝。可你想到放开门炮迟了,好运气全让别人抢去了,忙一个翻身起了床,嘴里哈了一口热气暖暖了手,赶忙开门去把炮放了。放开门炮是为了把秽气炸开,放十二响就是企盼着一年十二个月,月月飘红,那就是响响得炸,炸得纸花缤纷最为完美。你万万没想到精心挑选的火炮,竟然有哑炮。你细细地想着放火炮的前前后后,琢磨哑炮的原因:或是慌忙中弄坏了引线,或是引线被雪渣子洇湿了,或是火炮过早掉在地上震松了,或火炮本来就是个坏炮……不管是何种原因,哑了炮就是不好的兆头。你后悔早早地起来放开门炮,不放炮就不出现哑炮,也就不会胡猜乱想。初一的早晨,你就被一个哑炮将心情败坏掉了。母亲蒸出了热气腾腾的糯米包子,那可是你的最爱,这下你一点胃口也没了。你强逼自己吃了两个糯米包子,却是味同嚼蜡。过早了,大家伙就要兴高采烈地窜门玩乐,可你老是提不神来,情绪低落,索性跑到被窝蒙头睡了起来。父亲觉察出了你的异样表现,进小屋来问你哪儿不舒服。你没将哑炮告诉他,不想因此而生出愁绪来,就推说自个起早了有些疲倦。好在父亲没再往下追问,你顺利将他应付过去了,可哑炮的事一直纠结于心。

火炮是你从堂姐哥田世华处,用废纸换来的。名义上是用废纸换来的,实际上是送的,就你那几本烂糟糟的作业本,哪儿换得到一盘大火炮呀。别个都是用一捆一捆的书或报纸来换,你寻点作业本擀一盘大火炮的纸张就不够,堂姐哥要补贴的可多了,筑火炮的火药,还有擀火炮的人工。你一年年去换,真的觉得不好意思,可父母又不给钱去买,你只好厚起脸皮,揣上几张作业本纸去换。堂姐哥冬腊两月只忙擀火炮,一大家子齐上阵,有的擀火炮筒子,有的切火炮筒子,有的放引线,有的筑火炮,一条流水线作业,有条不紊。你见他忙活得好些天脸也没洗过了,胡子拉碴,眼圈发红,显得非常疲倦。除夕夜之前,所有预订的火炮全要赶出来。后坝人过年的火炮大多是在堂姐哥那儿换的,也有在丁家湾供销社或商店买了成串的小火炮的。吃年夜饭时,就是火炮大比拼的时候,比谁家火炮响,比谁家放的火炮多。民兵连长别具一格,吃年夜饭朝天放枪,他最威风的一年还放了两响雷管,那爆炸声覆盖了所有的火炮声,威力十分了得,仿佛山摇地陷,巨大的响声在山峦间沉闷地传播,久久不绝于耳。

你喜欢成串的小火炮,连续地炸响,炮声在山坡上的回响,仿佛骤然而至的雨声,十分的美妙悦耳。小火炮的最外层裹着红纸,活脱脱一串一串的熟透红亮的小山椒,鲜艳夺目,透出浓浓的喜气。母亲仍然奉行实用主义原则,放火炮当不了饭吃,她不但不给钱去买,也不允许你用自个的钱去买。你只得到办喜事、祝寿、建新房、开财门的地方去捡拾没炸响的红色小火炮。一小群半大不小的男孩早已仰首等候,炮手将小串火炮往空中一扔,一个个迎着呛人的蓝烟扑将过去,胆大的甚至踩踏着冒着火花的小火炮。捡来的小火炮,有的引线还在,只是短了些,仍可燃放,没了引线的,可拦腰折断,点燃里面的火药后往石头上猛撞,一样能爆出响亮的声音。你收获最大的一次是在一办婚事的地方,拾得一小串小火炮,你如获至宝,很久也没舍得燃放。你藏得很隐蔽,母亲不会轻易发现。母亲不在家时,你便拿出来反复地把玩,独自偷偷地乐。你想像着它在空中爆炸时优美的姿势,连续不断炸响的声音,叠加成美妙的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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