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树

假如铁是你的姓氏，那就在燃烧的风中

把白色的头盖骨叫醒，询问你的身世

或者潜入白垩纪的冰川

打捞光滑如镜的石块

目睹大陆告别海洋惊心动魄的一瞬

恐龙生下不能孵化的蛋卵，流泪死去

还没到花开时节，你不用怀春

等候温暖的海水爬上山顶

云朵贴住了太阳的伤口

点一盏桐油灯，细读裹尸布那样长的家谱

作为物质，最容易联想刀光剑影

锋利的象征体，在干将莫邪的刃口闪射寒光

铸剑人死在自己的剑下，那只疾恶如仇的金鼎

将人和鬼煮成了虚无

不是所有的铁匠都铸造杀人的武器

嵇康和向秀打制铁锄和杀牛刀

向秀一直在庄周的门下拜师学艺

想把脑壳里那头黑骟牛大卸八块

惊蛰刚过，神农氏却赶起一头牛

戴着斗篷，犁开了冰凉的上古泥土

让人想念那个寻矿人，饿晕在深山的洞穴里

锈臭的尸水，染红了狂野的山溪水

铁和树若是名词，天生的对手

一九五八年的树，全是铁打的斧子放倒的

也在一九五八年，所有的铁制器皿

被树的火焰熔化成铁饼，像母牛拉下的稀屎

但形容词的铁，惊起了脆弱的毛孔

比如铁拳，一准鼻青脸肿，甚至内脏破裂

只有看到花蕾，好似鱼儿产下的孩子

才肯相信铁和树融为一体

你插了一身的羽毛，已经做好了飞翔的准备

鹰的翅膀从你的头顶掠过，天空总是地面的想象

比如鱼儿在水里模仿小鸟

比如人在山里修行，期待成为神仙

在天与地之间来去自由

你就是一棵树，可以投身火海

化为一线青烟，搭乘云朵的快车

或者在时间的莲花宝座上坐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