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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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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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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怀念

                                                永远的怀念

夕阳西下,爷爷戴着草帽,卷着裤腿,一手牵着黄牛,一手拿着赶牛鞭。我蹦蹦跳跳地跟在爷爷身后,爷爷背上已经汗流浃背,白色的确良衬衣紧紧贴在背上,透出略带透明的黄色的皮肤来。他把牛拴在门口的樟树下,鞭子往墙角一放,径直走向茶柜,泡了满满一搪瓷杯姜盐茶,他坐在墙边的靠背椅上,慢慢地小口小口喝下滚烫的茶水。一不留神,爷爷忽然不见了,我急得满头大汗,到处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一着急就惊醒了,我才发现原来只是一场梦,汗湿衣衫,怅然心伤。

走进爷爷曾经住过的房屋,屋里的陈设依旧保持着爷爷在世时的样子,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和气息。几把老旧的靠背椅整齐地靠在墙边,原先乳白色的墙壁经历了时光的侵蚀,已经晕染发黄,留下大片大片不规则的圆形印记。黑色的茶柜上,放着爷爷经常泡茶的瓦罐、姜砂钵,几只陈旧的红绿色开水瓶无声地静立着,像是在等待着主人的出现,只是它们的主人再也回不来了。

记忆中的夏日,爷爷常坐在进客厅的门旁边,右腿架在左腿上,双手交叉着放在腹部,背靠着门闭目养神。我们一群孩子嘻嘻哈哈闯进去,惊扰了爷爷的清净,爷爷不恼,乐呵呵地说:“你们来啦。”我们一进门就嚷嚷着:“好热啊,怎么不开吊扇?爷爷,你不热吗?”爷爷说:“坐在这门口,过堂风大得很呢,凉快。看看你们几个,疯得一头汗,快把吊扇打开吧,吹吹风。”天花板上的吊扇吱吱呀呀,扇叶缓缓转动,越转越快,像个巨大的陀螺,洒下阵阵清凉的风......

爷爷是个闲不住的人。哪怕是在他古稀之年,依然在地里劳作。一年四季,菜园里白菜,萝卜,空心菜,生姜,大蒜等等种得满满当当,地里绿豆,黄豆,芝麻,油菜,红薯绿油油一片,总不肯让地空着。待到丰收的时候,将绿豆,黄豆,芝麻,油菜籽采摘,晒干,留下很少的一部分自己食用,多余的拿去卖掉。红薯则加工成家乡传统美食——皮粉。

爷爷一生节俭,律己甚严。他的早餐通常是一碗素面,中晚餐往往是一菜一汤,很少有荤腥,有时甚至是一碟自制的腐乳或黄豆酱就打发了一顿。爷爷对吃的不讲究,对穿的更是如此。夏天两套发黄的白汗衫和洗得发白的黑裤子轮流换洗,冬天则是一套褪色的蓝色中山装,脚上经常穿一双发白的解放鞋。衣服虽破旧,但是整洁干净。妈妈和婶婶给他买过不少新衣服,都被他严厉斥责:“我又不是没有衣服穿,以后不要买,乱花钱!”新衣服被整整齐齐叠好束之高阁,我不解,问爷爷:“新衣服为什么不穿?”他说:“我又不是没衣服穿,虽旧点但没破,可以穿。这些衣服是新的,如果我穿过了,等我百年去世,你爸三兄弟肯定会嫌弃是我穿过的,要烧给我,我不穿,就可以留给你爸爸三兄弟穿了。”一席话让我哭笑不得,他就是这样一个固执的人。爷爷在家穿着朴素,但出门做客,就会十分注重仪表,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再穿上唯一一套新行头——白衬衫,黑西裤,新解放鞋,昂首挺胸,那是他那一代人特有的君子之风。爷爷去世后,堂叔负责将爷爷早年置办好的棺木漆上黑漆。村人打趣说:“你大伯一生是个讲究爱精致的人,你油漆可要用心漆好,否则你大伯晚上要来找你算账的。”一席话说得大伙哈哈大笑,我却笑不出来,胸口像堵了一块大石头,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自从奶奶去世后,爷爷形单影只,孤独得连一个说话的人也难找到,儿孙辈都忙于生计,哪里有时间陪他老人家闲聊?我在娘家小住的时候,经常和爷爷聊天,他博学多闻,虽八十高龄,仍思维敏捷,和他聊天是一件十分有趣畅快的事,天南海北,天文地理,古今中外,信手拈来。爷爷懂易经八卦,在我看来是很神秘的一件事情,我好奇,曾缠着爷爷要他教我,爷爷叹了一口气:“你要嫁那么远,又难得回来一次,回来也住不了几天,怎么教你?这又不是一两天能学会的。”我默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关于我的远嫁,是他心里永远的痛,唯一的孙女,居然嫁到了千里之外,山高水远,亲人想见不得见,怎不让人心伤?

爷爷的一生,艰难走过了炮火连天,日寇横行的战乱岁月,见证了新中国的成立,经历了三年自然灾害饿肚皮的困顿与恐慌,感受到了土地改革分田到户能吃饱饭的喜悦,走过了改革开放的春天,踏进了科技迅速发展,人们生活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二十一世纪。他常念叨着,“你们这一代人多享福啊,吃得饱穿得暖,夏天有空调,冬天有电火炉,洗衣服有洗衣机,娱乐有电视电脑,通讯有手机,简直是落到了天堂里。”是啊,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爷爷却不在了,“子欲养而亲不待”,每每想到这,心里就会难过。不知不觉,爷爷离开我们已经五年多了。时常会想起他老人家,想起他那身虽然洗得有些发白却穿得笔挺的蓝色中山装,想起他稀疏却梳得一丝不苟的白发,想起他瘦削的古铜色脸庞严肃的表情。爷爷,他其实从未走远,他一直在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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