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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祠堂的钟声
大角山后的风光格外地秀美，远处葱郁的山峦，空气里吹来的带有腥味的海风，还有路两旁的甘蔗林，都让龙志奎的心里格外地舒畅。
已经五年多没有回家了，龙志奎心里的故乡更美了，这是他无数次梦里回到过的地方，如今经过五年漂泊海外的他，终于从遥远的异国他乡回来了，此时的他，渴望见到自己分别了五年多的家人，于是，他迈开脚步，奔跑在故乡狭长蜿蜒的小路上。
俗话说“近情情更怯”。
在龙志奎的想象中，此次他从国外回来，由于在珠江入海口遇到了钱叔钱婶，所以，他们肯定会将自己回村的事，告诉龙家村的亲人，他们肯定会站在村口，等候着他的归来。
可是，等到他看到龙家村那灰瓦青砖的民居时，他的心即激动又有些失望，因为在村口，竟然见到一个他熟悉的亲人。
此时，一阵悠远的钟声，从村里的祠堂传出，龙志奎的心里就是一惊，因为村里如果没什么事，钟声是不会响起的，这是出什么事了呢？作为族长的父亲为是因为什么事敲钟呢？一个大大的问号划在了龙志奎的心上。
龙志奎停下了脚步，决定先不回自己的家，先到龙氏祠堂里去探究竟，看一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于是，龙志奎背着包袱，迈开双脚，便向着龙氏祠堂跑了过去。
村里的龙氏祠堂建于明代，是一座青砖灰瓦的镬耳屋，也是村里最气派的建筑，等到龙志奎来到祠堂门口的时候，才看到祠堂里站满了龙氏族人，龙志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看看祠堂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也不知道是谁先发现了龙志奎，随着一声“志奎回来了”的惊叫，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向了龙志奎，族人们自动地为龙志奎让开了一条道，龙志奎看着众人惊诧的目光，心里感到非常地奇怪，再抬头向前望去，不由地大惊失色。
只见祠堂中间跪在地上的，竟然是他的父亲龙意安，龙志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走上前，向着站在凳子一旁的龙老太公问道：老太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打我阿叔？
龙老太公看了看龙志奎，没有接龙志奎的话茬，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众族人，龙太公威严地说道：龙意安作为一族之长，吸食鸦片烟上瘾，竟然变卖了作为全族共同财产的糖作坊，违返了族规，今日我宣布，免去龙意安族长的身份，重打五十大板，来人啊，行刑。
说完，两名青年族人便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将跪在地上低着头的龙意安架起来，就要往一旁的凳子上按。
龙志奎一下子冲上前，对着两名押住父亲的族人说道：不可如此，有句话说的好，“父债子还”，我阿叔犯了族规，也是我这个儿子的责任，今日，我便代我阿叔挨这五十大板。
族人们议论纷纷，龙老太公长叹了一口气，对着龙志奎说道：阿奎啊，你是一个孝顺的孩子，但是你阿叔犯了错，不能由你代替，你还是先退在一旁吧。
龙意安抬起头来，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龙志奎说道：儿啊，你可算是回来了，阿叔对不起你啊，要说这件事，确实是阿叔做的不好，你就不要管阿叔了，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啊。
龙志奎看了看阿叔，说道：阿叔，你就放心吧，这五十大板由我来替你，你生了我养了我，我就有责任帮你还债，替你挨打。
说完，龙志奎一下子便趴到了板凳上，对着两名族人说道：来吧，快打吧，打完了，我还要回家跟我阿叔吃团圆饭哪。
众族人都对龙志奎的孝心感动了，可是，不能由别人代领责罚，这是龙氏的族规，两名“行刑”的族人抬起头望着龙老太公，龙老太公叹了口气，盯着祠堂里先祖的画像，朗声说道：真是家门不幸啊，你说你龙意安，作为一个族长，竟然做出如此祸害族人之事，真是丢人，假如不惩罚你，实在是交待不过去，来人啊，将龙志奎给拉到一旁，继续打。
龙志奎知道龙老太公作为族里辈份最高的人，他说的话代表着威严，神圣不可侵犯，可是，作为父亲的儿子，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在族人的面前受辱，想到这里，龙志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对着龙老太公说道：老太公，求您了，您就网开一面，别打我阿叔了，还是打我吧。
龙老太公看着祠堂里祖先的画像，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
龙志奎从长凳上爬起来，跪倒在地上，向着龙老太公说道：老太公，求您打我吧，我给您磕头了。
说罢，龙志奎便跪在地上，一个劲地向着龙老太公磕头，龙老太公没有回头，而是继续望着龙氏先祖的画像，依旧说道：给我打。
两名行刑的族人不顾龙志奎的哀求，架起龙意安便向着板凳上走去，龙意安回过头来，对着龙志奎高声地说道：阿奎，你不能要求老太公，这是我自己做的孽，你就别管阿叔了，阿叔求你了。
龙志奎的额头上已经磕出了血，嘴里依然喊着：龙老太公，求你了，你就网开一面，饶了我阿叔吧。
龙老太公终于回过身来了，他走到跪在地上的龙志奎面前，说道：阿奎啊，你是一个孝顺的孩子，可是，你阿叔他身为族长，竟然背着我们一族人，将制糖作坊抵押给了鸦片贩了，这是断了我们一族人的活路啊，你说你让我怎么饶他？如果不责罚他，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龙志奎依然跪在地上，他抬起头来，用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血迹，说道：龙老太公，我阿叔欠下的债由我来还，他的责罚由我来承受，求您了，您就开开恩吧。
此时，龙志奎的妹妹龙小妹，也从人群中走了进来，也扑通一声跪倒在龙老太公的面前，流着泪说道：老太公，求您了，您就饶了我阿叔吧。
众族人们议论纷纷，龙志奎跪在地上，移动双膝转过身来，向着众族人说道：就请大家向老太公求个情吧，求你们了。
人群中的龙婶说道：老太公，你看看志奎和小妹都这么懂事，就请您饶了老族长吧。
龙婶一说话，众人纷纷附和着，求老太公饶了老族长龙意安。就在龙老太公沉思之际，突然，人群中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假如老太公饶了龙意安，那我们族的制糖作坊，岂不就成了鸦片贩子的了。
人群中又炸开了窝，求情声、同情声、反对声，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不管什么人发出声音，他们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盯着龙老太公。
此时的龙老太公如坐针毡，其实，他是多么希望能够饶了龙意安，可是，族规在前不说，如果饶了龙意安，那么鸦片贩子前来讨债，谁又能替龙意安还上债哪？要知道，这些鸦片贩子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歹人啊。
想到这里，龙老太公咳嗽了一声，对着众人说道：龙意安作为族长，竟然违反族规，按照先人的规矩，此例不能开，来人啊，行刑。
两名族人再也不管龙志奎的哀求，架起龙意安便按倒在了凳子上，一名族人冲上前，一把便褪去了龙意安的裤子，然后，另一名族人便抡起板子，冲着龙意安的屁股便打了下来。
眼看着板子即将打到龙意安屁股上时，龙志奎一下子冲了过去，趴在了父亲龙意安的身上，行刑人的手收不住，板子结实地打在了龙志奎的身上，龙志奎咬紧咬关，强忍着痛，一声不吭。
两名行刑人员没法再打下去，便朝着龙老太公看去，龙老太公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继续打。
龙意安不忍心儿子挨打，一伸手便将儿子推了出去，一个翻身便跪倒在地上，向着龙志奎说道：儿啊，阿叔给你跪下了，求你就不要再管这件事了吧。
龙志奎也赶紧跪倒在地上，说道：阿叔，你不要这样，你快起来，儿子承受不起啊。
龙意安叹了口气说道：阿奎啊，老太公其实也不愿意这样做，可是如果不责罚我，那么，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鸦片贩子找上门来，我们这一族之人就要遭殃了啊，求你了，你不要再管阿叔，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啊。
龙小妹也跪倒在地上，向着龙意安说道：阿叔啊，您放心，就是我和大哥砸锅卖铁，也要帮您还上这些债。
就在众族人为打不打龙意安议论纷纷之际，祠堂里的大门呼啦一下被踹开了，十几个穿着长袍马褂手持刀棒的大汉冲了进来，为首的一名壮汉手拿着大刀走进祠堂，笑呵呵地说道：哎哟，挺热闹的啊，我说龙意安，你欠我们陈老板的钱，什么时候还啊？这要是不还，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龙老太公走上前，义正言辞地说道：这里是龙氏祠堂，不容你等在这里撒野。
那名壮汉看了看龙老太公，笑道：我不管这里是不是你们的祠堂，若是龙意安今天不把钱还给我们，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我说龙意安，你别在这里当缩头乌龟，你给我滚过来。
龙意安听到来人的话，躬着身子赶紧走过来，打了个哈欠，一脸讨好地说道：刘大爷，这里是我们龙氏的祠堂，麻烦您给个面子，还是赶紧离开吧，您放心，您的债我是一定会还上的。
刘大呵呵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来扬了扬，说道：龙意安啊龙意安，这张您欠钱的字据，还算数吗？
龙意安说道：算，当然算了，刘大爷，求您了，再宽限我几天，我一定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们。
刘大阴笑道：龙意安啊，每次你都说很快便将钱还我们，可是，这本加利是越欠越多，你要是再不还我们的钱，你们的糖作坊按照契约抵押给我们吧。
龙意安叹了口气，说道：刘大爷，您看我现在也不是族长了，这个糖作坊是全族人的族产，我说了也不算，实在是给不了你们啊。
刘大将字据往怀里一揣，说道:龙意安，要说吧，你这个人在大角山这一带也算是个人物，这么着吧，我就再相信你一次，可是，制糖作坊你又说了不算，你说你就空口白牙这么几句话，就想让我们走？
龙意安问道：那您想让我怎么办？
刘大说道：你想让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这次来也不能白来，你总得给我们点东西吧，不然，我们回去也不好跟我们掌柜的交差啊。
说罢，刘大掏出一个烟斗，旁边的随从赶紧将一包烟丝拿过来，刘大将烟斗伸进烟包里，挖了一袋烟，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纸来，用指甲将一小片烟土放到了烟叶上，旁边的随从赶紧打开火镰与火石，打着了火，给刘大将烟给点上。
刘大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向着眼前的龙意安吐出了一口烟，满屋子的烟土香味便弥漫开来。
龙意安趿着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飘过来的烟，哀求道：刘大爷，求您了，求您赏我一口烟抽吧。
刘大又抽了一口烟，说道：我说，你已经欠了我们几万两的债了，这要是再抽，就是利息你也还不起了。
龙意安的烟瘾上来了，他浑身颤抖地说道：刘大爷，求您了，您就赏我一口烟吧，您放心，下次，下次我一定连本带利一起还给您。
刘大呵呵笑道：你想抽烟，也不是不行，你得给我点东西，这样，我回去才好交差啊。
龙意安双手紧紧地抠着头，说道：刘大爷，只要您给我一口烟抽，您想让我做什么都行啊。
看着五年多不见的阿叔，变成了一个烟鬼，竟然在族人的面前，向着这帮歹人哀求，龙志奎便再也忍不住了，他一下子冲上前，对着龙意安说道：阿叔，你不要再求他们。
龙意安双手依旧抱着头，痛苦地说道：儿啊，我烟瘾又犯了，实在难受，生不如死啊，求你了，快让他给阿叔抽一口吧。
龙小妹走上前，对着龙意安说道：阿叔，你不要求他们，他们可是坏人啊。
刘大看了看龙志奎与龙小妹，没有说话，而是走到众族人的面前，说道：你们也都看到了，不是我们非要给他烟抽，而是他求我们给他烟抽的，现在，你们的族长欠了我们的债，我们就要收你们的糖作坊，你们没有意见吧？
人群里的张婶看到刘大这么嚣张，气愤地说道：你们凭什么收我们的族产？龙意安欠你们的钱，我们可不欠你们的。
张婶一说话，众族人们也都说道：对，龙意安已经不是我们的族长了，他签的字，我们不认。
刘大没有再理众族人，他笑呵呵地走到龙意安的面前，说道：龙意安啊，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现在，你们的族人不让我们收糖作坊，你说怎么办吧？
龙意安浑身颤抖着，痛苦地说道：刘大爷，求你了，先给我一口烟抽吧，求……求……你了，刘大爷……
龙小妹走上前，搀扶着龙意安的胳膊，说道：阿叔，你不要求他们，不要求他们啊。
龙意安扑通一声跪倒在刘大的面前，说道：刘大爷，你就行行好吧，快给我一口烟抽吧，我……我给你磕头了……
龙志奎看到阿叔给刘大跪下了，赶紧冲上前说道：阿叔，当着众族人的面，你就别丢人了，你快起来吧，千万不要求他们。
龙意安一下子挣脱开龙小妹的手，磕着头说道：刘大爷，求您了，快给我一口烟抽吧。
刘大没理龙意安的哀求，而是色迷迷地看了看龙小妹，说道：龙意安啊，你没有钱，我给你想个主意吧。
龙意安依然跪在地上说道：刘大爷，只要您赏我一口烟抽，您让我做什么都行啊。
刘大呵呵笑着说道：好，很好，龙意安啊，想不到你还有这么漂亮的闺女，很好，依我看啊，你就把你闺女给我吧，只要你答应，我马上给你烟抽。
龙意安用手抓着头，痛苦地说道：刘大爷，只要你肯赏我一口烟抽，我一切都听你的。
龙小妹没有想到阿叔会这么说，她不由地后退了一步，说道：阿叔，这么荒唐的事，你怎么能答应他们？
龙志奎恨恨地说道：阿叔，几年没见，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你这是把我妹妹往火坑里推啊。
龙意安的烟瘾彻底地发作了，他双手抓着头上的辫子，头发散了开来，他哆嗦着说道：我只知道，现在的我比在地狱还难受，啊……
众族人们议论纷纷，龙老太公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上前，一巴掌扇到了龙意安的脸上，说道：你这个畜生，我们龙氏家族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刘大看着眼前的一切，拍着手笑道：热闹，真是热闹啊，龙意安啊龙意安，你还想不想抽烟了？
龙意安在地上哆嗦地打着滚，说道：求你了，快，快……快给我一口烟抽吧。
刘大一挥手，两名手下走到龙意安的面前，掏出烟锅来点上，便递到了龙意安的面前，龙意安刚要伸手去接，却被龙志奎一把将烟窝给打翻在地上，龙志奎大声说道：阿叔，你不能再抽了。
烟锅被打翻在地上，龙意安快速地爬到锅窝前，拿起散落在地上滚烫的烟灰，伸手便将烟叶放进烟锅里，快速地将烟锅放进嘴里，深深地吸了起来……
刘大色迷迷地走到龙小妹的面前，伸出手往龙小妹的脸上摸去，笑呵呵地说道：你阿叔已经抽了我们的烟，他也答应让我带走你，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龙小妹吓的直往后躲，嘴里大喊道：不要啊。
刘大一把抓住龙小妹的手，冷冷地说道：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听话，小心我把你卖到洋人那里当猪花。
龙志奎再也看不下去了，他不能忍受妹妹被别人这么凌辱，他上前，一抬脚踹向刘大的头，将刘大给踢翻在地上，怒喝道：她是我妹妹，不许你们胡来。
刘大一下子爬起来，抹了一下嘴角的鲜血，说道：来啊，给我教训他。
刘大一声令下，两名随从便举着大砍刀，向着龙志奎便砍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