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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太公的断手
刘晓玲的雪中送炭，令龙志奎的心里万分地感动，尽管这点钱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起不到什么作用，可是，刘晓玲却给他带来了勇气，让处在困境中的他，拥有了战胜困难的信心。
龙志奎望着不远处的大角山，陷入了沉思。
这次游历异邦，使他感受到了大英帝国的先进与强大，他一直在想，中国自称天朝上国，很多的城市都是建在内陆的，但是英国等海外国家则不同，他们的很多大都市，都是建立在沿海地区的，这代表了什么？或许在中国人的心目中，海边都是蛮荒之地，不适合人们居住，可是，在西人的眼里，海边却是财富的积聚地，更代表着洋人的冒险与开拓精神。
本来，在回国的船上，他一遍遍地筹划着回国后的设想，把在海外学到的东西，帮助族里做好制糖作坊，改进种地技术，可是，等他真正回来时，等待他的不是大展宏图，而是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困难，债主逼债、阿叔自杀、准岳父翻脸，所有的一切，都在他刚刚回家的一天内发生，他不得不放下所有的设想，去面对无情的现实。
确实如张婶与玛丽娜所说，他可以不还阿叔欠下的钱，毕竟钱不是他欠下的。可是，为了龙氏家族的信誉，更为了不让这帮杀人不眨眼的恶徒，对龙氏族人造成伤害，他必须要在三天内借到钱。否则，后果真是不可设想。他甚至已经想到了，三日之后，当他没有借来钱还给刘大时，龙氏家族与刘大带来的人，在村里进行火拼的场景。他们可是有枪的人啊，到时，龙氏的族人肯定会遭到灭族的惩罚。
想到这里，龙志奎的头都大了，他尽管是一位闯荡过海外的人，拥有很多不同于中国的理念，可是，他的血管里却流着龙氏族人的鲜血，他必须要承担起作为一名族人应有的责任。
好在，来自族人的帮助，以及玛丽娜与刘晓玲的支持，使他拥有了度过难关的勇气，可是在此时，他觉得唯一能够在他身边，为他出谋划策，陪他一起度过难关的，或许只有一起长大的杜福勇。
龙志奎想，等回到家，便将刘晓玲送来的钱交给妹妹，然后，他就去找杜福勇，一起商量借钱的事情，可是已经五年没有见面了，杜福勇愿意帮他的忙吗？想到刘爱龙对自己的爱搭不理，龙志奎的心里又有些打鼓。
龙志奎不由地加快了脚步，时间已经很紧了，不管杜福勇愿不愿意帮他的忙，至少现在的他不能犹豫，他必须要抓紧一切的可能，尽快借到钱，度过这个难关。
很快，龙志奎便来到了家门口，此时的家里院门大开，龙氏家族的族人们,已经忙碌起来了，看到院里的人，龙志奎的心里真是百感交集，别看龙老太公不允许阿叔葬入老坟莹，可是，能让众族人一起来料理阿叔的后事，让他有时间去筹措银两，这本身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与支持。
龙志奎刚走到门口，迎面走来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龙志奎心里大喜，来人正是他要去寻找的好兄弟杜福勇，龙志奎赶紧走上前，与杜福勇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龙志奎的眼睛滋润了，确实，现在的他落难了，很多人都躲着他走，可是兄弟就是兄弟，他还没有去找杜福勇，杜福勇就来找他了，龙志奎抱着杜福勇，伸出手来拍着杜福勇的肩膀，激动地说道：好兄弟，几年没见，你过的好吗？
杜福勇的眼里含着泪，说道：龙哥，你这一去五年多，兄弟我可是真想你啊，这不，我刚刚听说你回来了，就赶紧来村里来找你。
龙志奎松开了抱住杜福勇的手，擦了一把眼泪，说道：兄弟，我家里的事，想必你已经听说了吧？
杜福勇点了点头，说道：听说了，龙哥，我知道这个时候你需要大家的帮助，说吧，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龙志奎叹了口气，说道：兄弟，你们家也不是很富裕，钱根本帮不了我啊，你能来看我，能跟我一起出出主意，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杜福勇说道：龙哥，我也没有想到伯父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我们，他人都已经走了，您节哀顺便吧，我本来想着过来陪你说会儿话，却没有想到，你竟然不能在家里守灵，还得外出找人借钱，替伯父还债，你真的是不容易啊。
龙志奎点了点头，说道：兄弟，咱们就别站在门口聊了，你快些跟我进屋说吧。
说着话，兄弟两人便拉着手，一起向着屋里走去。
此时，龙志奎的家，灵堂已经布置好了，纸人纸马已经准备妥当，龙小妹穿着一身孝服，守在棺材的前面烧着纸，看到哥哥回来了，赶紧擦了一把眼泪，站起身来，向着龙志奎问道：大哥，你可回来了，刚才龙老太公来过了，他让你去他家里一趟。
龙志奎问道：老太公不是说让我晚上去他家吗？怎么？他现在就叫我去他家？
龙小妹点了点头，说道：大哥，龙老太公说是等你回来了，便立即去找他，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听龙小妹这么说，龙志奎便回过头来，对杜福勇说道：兄弟，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先去一趟龙老太公家。
杜福勇说道：龙哥，你去吧，这里有我和小妹，还有你的众族人，你尽可以放心。
龙志奎没再说话，他拿起一柱清香，在蜡烛上点燃，便插到了父亲灵堂前的香炉里，然后，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上，在灵堂前磕了三个响头，便站起身来，向着灵堂外面走去。
路上，龙志奎在心里盘算着，龙老太公到底有什么事要见自己？思来想去，龙志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便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向着龙老太公家走去。
龙老太公在村里的辈份很高，是龙氏家族德高望众的人，别看他辈分这么高，却是一个光棍，年轻的时候，走过南闯过北，也算是村里有见识的人了，这次，要不是阿叔瞒着众族人，将全族人的糖作坊抵押给了烟贩子，触犯了族规，龙老太公肯定也不会出来管事。
其实，对于龙志奎来说，他在心里是理解老太公的，如果换成是他，他也绝对不会允许将阿叔葬入老坟莹，因为毕竟是阿叔触犯了族规，在龙氏族人的心中，族规是神圣的，更是不可冒犯的。
龙志奎来到了龙老太公的家门口，伸手推开了龙老太公的大门，叫了一声：老太公。
里面没有人答应，龙志奎想，可能是老太公的岁数大了，耳朵有些背，听不到他站在院门口叫他，于是龙志奎迈步向着屋里走去。
龙志奎来到屋门前，停住脚步又叫了一声：老太公，我来了。
里面还是没有人答话，龙志奎的心里就感到有些奇怪，于是，便伸出手推开房门，眼前的一切令龙志奎大吃一惊，只见龙老太公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拐仗也掉在一旁。
龙志奎大惊失色，此时的他，正面临着三日后刘大的逼债，而阿叔也刚刚去世，如果龙老太公再出意外，那可真是天都塌下来了。
龙志奎疯了一样地扑上前，只见龙老太公的左手断在一旁，龙志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一把抱起龙老太公，疯了一样地喊道：老太公，老太公，你快醒醒啊……
龙志奎怀里的龙老太公，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虚弱地问了一句：志奎，你来了！
龙志奎着急地问道：老太公，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遇到了歹人？
龙老太公叹了口气，说道：阿奎啊，你出去借钱，借到了吗？
龙志奎的眼里含着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老太公，钱的事你就不用再操心了，你快告诉我，你的手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刘大他们干的？
龙老太公虚弱地说道：阿奎，钱难借啊，尤其是在刘大逼债的这个节骨眼上，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根本就借不到钱，所以……所以……
龙志奎着急地问道：老太公，你先别说钱的事，你快告诉我，你的手到底怎么了？
龙老太公虚弱地说道：在伶仃洋外的海上，有许多的海盗，他们都是很讲义气的，我曾经听人说过，他们尽管属于不同的海盗，可是都共同守护着一个约定，那就是只要岸上的人，拿着断掉的左手，找到他们帮忙，他们定然是倾力相助的，他们不缺钱，阿奎啊……好孩子，你听话，拿上我的断手，赶紧出海去找这些海上的“英雄”吧。
说完，龙老太公又晕了过去……
龙志奎顾不上多说，看着龙老太公的断手还在流血，赶紧将衣袖给撕破，将龙老太公的断臂给包了起来。龙志奎抱起龙老太公，站起身来，就将龙老太公放到了床上。
龙老太公又陷入到晕迷当中，龙志奎的眼里流着泪，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为了帮助他度过难关，老太公竟然用这种传说的方式，用刀砍断了左手，让他去向海盗借钱，尽管龙志奎也不知道此法是不是可行，他都被龙老太公的舍身精神，深深地打动了。
龙志奎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老太公，他的两行热泪流了下来……
尽管阿叔已经故去了，不应该再对阿叔有任何的抱怨，可是，看着地上的龙老太公断手，龙志奎还是怨恨起阿叔来，如果不是阿叔抽鸦片，他肯定还是族长，一家人还会幸福地生活在龙家村，可是，就是因为阿叔抽鸦片，竟然导致了这么多的变故，现在，阿叔已经过世了，他永远地得到了解脱。可是，已经死去的他，永远也不会看到，为了弥补他曾经犯下的错，这些活着的龙家人，会做出多么大的恓性。
都说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却是未到伤心处，龙志奎站起身来，走上前捡起龙老太公的断手，止不住地放声痛哭起来。
龙志奎的哭声，让处于昏迷中的龙老太公苏醒过来，龙老太公虚弱地说道：阿奎，好孩子，你过来。
龙志奎抱着龙老太公的断手，慢慢地走到了床前，哽咽着问道：老太公，你这是何苦哪？这些都是传说中的事情，如果海盗不遵守约定，你岂不是白白地丢了一只手？
龙老太公叹了口气，说道：没事，孩子，我又死不了，只要咱们龙氏家族能够度过难关，别说是要我一只手，就是要我一条命，那我也舍得拿出来。
龙志奎摇了摇头，说道：不，老太公，您不能这样作践自己，你这样做，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龙老太公说道：好孩子，你什么也别说了，时间已经很紧了，你赶紧带上我的断手，出海去寻找那些海上的“英雄”吧，若是迟了，三日之内你不一定能够赶回来。
龙志奎说道：老太公，可是你。
龙老太公死死地盯着龙志奎，说道：你快拿着我的断手，去向海上的人求助吧，他们有的是钱，一定可以借给你的。
龙志奎大声地喊道：不，老太公，我不能去，您等着，我这就去请郎中，让郎中来给你治伤。
龙老太公大喝一声：你真是混账，你这么不听话，难道你想让我白白地丢掉一只手吗？
龙志奎哽咽着说道：老太公，我真的是很难听你的话啊。
龙老太公声音又软了下来，向着龙志奎哀求道：阿奎，好孩子，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不能失了龙氏家族的信誉啊，老太公求你了，你听话，快带上我的断手出发吧。
龙志奎哽咽着说道：老太公，我这就去请郎中，让郎中来给你治伤，你等着，我这就去。
龙老太公流着泪说道：好孩子，快带上我的断手出发吧，珠江口外的伶仃洋里，有很多的海盗，你快带上我的断手，去寻找他们吧，现在这个时候，我们不管传言的真假，哪怕是有一线生机，我们也得去试试啊。
龙志奎说道：老太公啊，你知道吗？那些海岛上的情况错综复杂，有的岛上有海盗，有的岛上则有洋人在那里，我该到哪座岛上去找寻他们哪？
龙老太公说道：阿奎啊，你划着船一直往西走就好了，找到最近的岛上海盗，便将我的断手送上，他们一定会帮助你的。
龙志奎叹了口气，说道：老太公啊，这谈何容易啊，海盗比刘大他们更加地凶狠，要想从他们的手里借钱，我想这比登天还难哪。
龙老太公说道：好孩子，你记着，若是他们帮了我们，日后，我们这一族之人，哪怕只剩了一个人，也要报他们的恩，若是他们接到了断手，却不肯帮助我们，那我们龙氏家族，哪怕是只剩下一个人，也要找他们寻仇，这不是传言，这是海上“英雄”流传着的赌咒，他们不敢不帮你的，你快去吧。
龙志奎说道：可是，老太公。
龙老太公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阿奎，你要是敢去请郎中，我就死给你看，我可不是吓唬你，我连手都敢砍下来，更别说在脖子上来一刀了。
龙志奎的思想在激烈地斗争着，此时，他应该去请郎中，可是，老太公却不让他去，思来想去，龙志奎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好吧，老太公，我这就让张婶来照顾你，然后，我就跟杜福勇一起去寻那些海上的“英雄”。
龙老太公点了点头，说道：好孩子，你快去吧，你记着，船要一直往西方向划，不管找到哪一帮的海盗，就立即向他们发出求助，你快去吧，时间已经很紧了，你阿叔还等着你给他送葬哪。
龙志奎紧紧地握住龙老太公的右手，说道：老太公，你放心，我这就听你的话，这就带着你的手，去海上找他们。
龙老太公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好孩子，老太公我就在这里等着你的好消息，你快去吧。
龙志奎说道：老太公，保重，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你失望的。
说完，龙志奎便抱起龙老太公的断手，脚步沉重地向着屋外走去。此时的龙志奎，觉得他抱起的并不是龙老太公的断手，而是振兴龙氏大家族的责任与使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