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
网站用户
第十一章：葬礼的插曲
明日就要安葬阿叔了，可是龙志奎却没能守在灵前，直到刘爱龙带着桂花离开院里，龙老太公才说道：阿奎啊，你现在赶紧带着族人们去“偷青”吧。
龙志奎听龙老太公这么说，不敢怠慢，赶紧来到里屋，换上了孝服，然后，带领着龙志刚等族人们，来到邻人们的地里来“偷青”，“偷青”是客家人殡葬的一种礼仪，就是带着披麻带孝的族人们，明目张胆地去邻人的地里，“偷”瓜果蔬菜来做祭品。
等到“偷青”仪式结束以后，龙老太公便与龙志奎商议，次日一早，便要给龙意安下葬。对于安葬阿叔这件事，龙志奎全听老太公的，因为这个时候，必须要尽快地给阿叔安葬，然后，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比如寻找走失的刘晓玲，以及随时应对债主登门等。
龙志奎也没有想到，五年多的海外飘泊，刚回到家便是一件风波接着一件风波，这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本来，按照他的设想，因为有了钱叔与钱婶的报信，阿叔与小妹会在村口迎接他的归来，甚至，刘晓玲也会戴上客家青色凉帽来接他，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在海外的五年飘泊里，他日思夜想的地方，便是故乡的土糖作坊，那是阿叔当年为族人们建立的族产，在儿时的记忆里，水牛拉着石辘在不停地转动，石辘里的甘蔗汁便流了下来，然后，通过在糖房里的一番煮糖，红色土糖便制了出来，那种糖的甜味，溢美了他成长的每一天……
如今，终于回到了故乡龙家村，族人们却没有了往日煮糖的忙碌，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忧虑，因为，属于龙氏族人共同财产的土糖作坊，竟然被族长龙意安抵押给了鸦片贩子。想到这里，龙志奎就觉得阿叔真的是不应该啊，可是，鸦片烟瘾发作的他，连卖掉妹妹的念头都有，就更别提属于族产的土糖作坊了。
回想着往事，一身孝服的龙志奎，便迈步向着土糖房走去，屋外的石辘已经洒满了灰尘，龙志奎推开了土糖房，看到地上满是灰尘，墙角满是蛛网，看着眼前的一切，龙志奎便想到，至少有小半年，土糖作坊应该都没有开过工了。看着这破败的一切，龙志奎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他不但要把阿叔丢掉的颜面挣回来，还要重新恢复土糖作坊往日繁忙的景象。
天刚蒙蒙亮，龙氏族人们便行动起来了，今天，是前族长龙意安下葬的日子，虽说他生前已经被免了族长之职，就连族籍都差点被开除，可是，他毕竟是整个龙氏族人曾经的族长，所以，在这个时候，整个族里的后生晚辈们，都来给龙意安送行了，可以说，除了不能葬入老坟茔，其他的并没有什么变化。
龙志奎与龙小妹一身重孝在身，跪在龙意安的棺木前，等待着龙老太公的一声令下，准备送棺木到老坟茔旁边的山地上安葬。
一大早便给龙意安出殡，这是龙老太公与龙志奎商量好的，因为龙意安出殡当天，也是债主们来催债的日子，三日的期限到了，龙志奎并没有凑齐阿叔所欠下的巨债，只有从海盗那里借来的一万两银票，他藏在了身上，阿叔即将下葬，为了防止债主们搅闹葬礼，他必须要将这张银票带在身上，如果发生债主不让下葬的情况，他便掏出这张银票来。
从起灵到来到墓地，一路平安无事，阿叔下葬的地方，是大角山下后面的一个小山坡上，紧邻着不远处，便是龙氏的祖坟所在地，因为龙老太公不让龙意安葬在老坟茔，所以，龙志奎给阿叔做的是浅葬，他想等到以后他为阿叔挣回了面子，他一定会将阿叔葬进祖坟。
棺木被抬到了墓地，龙志奎带领着族里的后生们跪在地上，等待着将棺木放进墓地那一刻的到来。
八名壮汉抬着棺木，即将放进墓地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了一声厉喝：不许葬。
龙志奎抬起头来一看，心说坏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出殡的过程最怕打扰，可是这帮天杀的鸦片贩子，竟然会不择时机不择手段，真的出来阻止龙意安的葬礼了。
来人还是刘大，不过这一次，他带的人比上次多了一倍，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刀剑，气势汹汹地向着墓地走来。
龙志奎真是恨死刘大了，可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管阿叔是怎么欠下的债，毕竟是没有还清人家的债，想到这里，龙志奎便一擦眼泪，站了起来，对着刘大说道：刘大爷，今天是我阿叔下葬的日子，有什么事您先去我家里等着，等我安葬完阿叔，咱们再好好说话，您看好不好啊？
刘大手里掂着一把砍刀，斜着眼问道：龙志奎，前天你告诉我说，今天让我来拿钱，我们今天来了，我说，你也别那么多废话，我就问你，钱准备好了吗？
龙志奎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那张万两银票，说道：刘大爷，我龙志奎做事，从来都是讲信誉的，这是一万两的银票，您先收下，等我处理完阿叔的后事，我再将剩下的钱还您，您看可好啊？
刘大一把从龙志奎的手里拿过银票，看了一看，说道：龙志奎，你这是打发要饭的吗？实话告诉你，今天，我要的是全款三万两银子，加上利息一共是五万两银子，你今天拿出来还则罢了，若是你今天拿不出来，可就别怪我们不让你安葬你阿叔了。
龙志奎一听，心里顿时大怒，要是依着他的脾气，肯定会一巴掌抽在刘大的脸上，可是，这是阿叔的葬礼，作为孝子的他不能那么做，他必须要忍气吞声，直到将阿叔的葬礼进行完。
想到这里，龙志奎紧咬着牙关，说道：刘大爷，您看这么短的时间，您让我到哪里去找这几万两的银子啊，不瞒您说，这一万两银子，也是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借来的，麻烦您就通融一下，让我先安葬了阿叔再说吧。
刘大冷笑道：这可不行，我也不是威胁你，你要是不把钱给我们，我们今天便平了你阿叔的坟，让他无处可葬。
龙志奎心里真是恨到了极点，可是，为了能够不节外生枝，顺利地把阿叔的葬礼给办了，他还是继续哀求道：刘大爷，求您了，有什么事，等我处理完阿叔的后事再说吧。
刘大呵呵笑道：我说龙志奎，你前天可不是这么说的，那好，既然你让我通融一下，那看在你已经给了一万两银票的份上，我便通融一下。
龙志奎向着刘大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如此，那我就多谢刘大爷了。
刘大把手一挥，呵呵笑道：通融也不能白能融啊，还是那句话，你得让我带走你妹妹啊。
龙志奎听刘大还在打妹妹的主意，断然拒绝道：这绝对不行，我不可能让你们在阿叔的葬礼上，把我妹妹带走。
刘大冷眼看了一下众人，说道：前天的时候，你们也都在场，连龙意安都答应我带走龙小妹了，怎么，你要不孝吗？
龙志奎怒视着刘大，说道：我再说一遍，你不要打我妹妹的主意，我阿叔即使同意，我也绝对不会让你们带走她。
刘大冷哼一声，说道：那好，龙志奎，你小子有志气，我看看你今天要怎么收场？来啊，给我填。
随着刘大的一声吆喝，几十个手下拿起挖坟时的铁锹，便要往坟里填土，此时，龙志奎再也忍不住了，他怒吼一声：都给我住手，否则，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了。
没有人理会龙志奎的怒吼，刘大的手下依然在用铁锹填着土，此时，龙志奎再也不忍不住了，他将孝服一脱，大叫道：族人们，他们欺人太甚，我们跟他们拼了。
随着龙志奎的一声令下，众族人们也脱掉了孝服，向着正在铲土的打手们便冲了过去，龙志奎首当其冲，一脚将正在铲土的壮汉给踢飞，又一把夺过了铁锹。
龙志奎手握铁锹，脚下刚刚站稳，便听到耳后的风声响起，龙志奎心说不好，便猛地一弯腰，躲过了挥过来的大砍刀，龙志奎借着前去的力道，一个后蹬腿，便将那名拿砍刀的壮汉给打倒在地。
龙志奎定睛一看，已经有几名族人们受了伤，再抬头看去，只见刘大站在远处，正得意地抽着烟，龙志奎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一个箭步便向着刘大冲了过去，吓的刘大撒腿就跑，可是，刘大哪里跑得过龙志奎，只在一瞬间的功夫，便被龙志奎给赶上，一脚便将刘大给踹倒在地上，将脚往刘大的脖子上一踩，冷冷地说道：让你的人住手，否则，我马上要了你的狗命。
刘大看到龙志奎跟个疯子一样，曾经见识过龙志奎功夫的他，确实有些害怕了，他高声地叫道：都给我住手，给我住手啊。
几十名打手听到刘大的叫喊声，便停下了手，龙志奎望着众人，高声地说道：朋友们，咱们都是父母生养的，谁能忍受阿叔葬礼上有这种事情发生？在这里，我龙某人先跟大家说声对不住了。
躺在地上的刘大，向着龙志奎求饶道：龙少爷，您就饶了我吧，我也是奉陈老板之命，才来这里的啊，你也知道，若是我完不成老板的任务，我也没有好果子吃啊。
龙志奎说道：刘大，你的苦衷我理解，可是，你为什么要强抢我妹妹？这难道不是你的贪心在作怪吗？
刘大说道：龙少爷，这你可错怪我了，是我们陈老板想要你妹妹，并不是我。
龙志奎冷哼一声，说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再说就算是你们老板要人，我也绝不会将我妹妹让你们带走。
刘大用手挡住龙志奎的脚，说道：龙少爷，事已至此，那你说今天这个事，你让我怎么办？
龙志奎说道：好办，你带着你的人离开，让我给我阿叔办完后事，若是你们再敢搅闹我阿叔的葬礼，我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也要跟你们没完。
刘大颤巍巍地说道：好说，好说，龙少爷，就照你说的办。
刘大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什么人在这里欺负我的人哪？
龙志奎抬头一看，只见一位穿长袍马褂的中年人，带着十几个拿着火枪的壮汉，向着他这边便走了过来，龙志奎心说不好，这肯定是人家老板亲自出马了。
想到这里，龙志奎赶紧问道：敢问这位朋友，您是哪位？
来人看了看龙志奎，冷冷地说道：你叫龙志奎吧？实话告诉你，刘大是替我来收债的，你阿叔就是欠了我的钱，我姓陈。
龙志奎一收脚，放开了刘大，向着陈老板抱拳说道：原来是陈老板，失敬，失敬，请恕我刚才无礼，只是，今天是阿叔的葬礼，情非得已，请你谅解，我真的不能不这么做啊。
陈老板点了点头，说道：好，很好，你很懂礼数，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冒着朝廷的禁令经营鸦片烟，也不容易，你阿叔虽说已经去世了，可是，这笔债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龙志奎说道：这个是自然，我刚才已经给了刘大一万两银票，时间这么短，我也只能筹这么多钱了，但是请你放心，欠你的钱，日后我自然会还给你们。
陈老板看了一眼刘大，冷冷地说道：龙志奎，实话告诉你，让我们改日再来收债，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利息你不一定付得起啊。
龙志奎说道：陈老板，父债子还这个规矩我还是懂的，只是你们定的利息也未免太高了些吧。
陈老板呵呵笑道：好，很好，我做买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有人给我提条件，你有种，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就不怕我灭你全族吗？
龙志奎说道：陈老板，你若是把人往死里逼，那你就不怕惹祸上身吗？你可知道，咱们朝庭可是有王法的。
陈老板笑呵呵地说道：王法？实话告诉你，这广州十三行可是天子南库，咱们做的买卖是皇帝的买卖，我作为十三行的采办，就实话跟你说，在广州这个地界上，我说的话就是王法。
听陈老板这么说，龙志奎还没说话，就听到龙志刚说话了：陈老板，你们是不是也太霸道了些？
陈老板说道：霸道？老子就是霸道怎么了？对你们这些欠钱不还的无赖，若是不霸道些，那才是没有天理哪。
龙志奎叹了口气，说道：陈老板，你是打算跟我们龙氏族过不去了？
陈老板笑道：也不想跟你们过不去，这么说吧，若是你不想有这么高的利息，也可以啊，今天，你就得让我把你妹妹带走，因为这真的不是刘大要带走她，而是我要带走她，你放心，只要我带走她，收她做了妾，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还有什么不好商量的呢？
龙志奎冷冷地说道：陈老板，请恕我直言，这绝无可能。
陈老板一挥手，十几名火枪手将枪口对准了龙志奎，陈老板说道：龙志奎，我知道你身手不错，可是你的功夫再好，也挡不住火枪，听话，让我带走你妹妹，至于欠钱的事，以后再说，好吗？
“不好——”，一声长喝从远处传来，龙志奎抬头一看，只见龙老太公带着四里八村的乡亲们，带着弓箭赶到了坟地，龙老太公拄着拐仗，老远便说道：陈老板，我们又见面了。
陈老板抬头看了看拄着拐仗赶过来的龙老太公，说道：老太公，我说你这么大的岁数了，这件事你还是不要掺合了吧？
龙老太公说道：陈老板，请你见谅，事关我们龙氏一族的生死存亡的事，我不能不掺合，还请你给我一个薄面，今日就带着你的人回去吧。
陈老板说道：老太公，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我真的很敬重你，就跟你交个实底吧，我想纳龙小妹为妾，你若同意那一切好商量，你若不同意，那你们都要跟着龙意安走。
龙老太公淡淡地一笑，说道：陈老板，这绝无可能，实话跟你说，自从我们龙氏一族的先人，从福建迁到大角山下起，就从来没有过卖儿卖女的事，你也看到了，我也带来了四邻八村的弓箭手，你的火枪厉害，我们的弓箭也不是摆设，有种你就试试，我保证你不可能活着回去。
陈老板的眼睛发狠地瞪着龙老太公，他手下的火枪手用枪瞄着众人，龙氏一族带来的弓箭手也搭弓引箭对着陈老板等人，眼看着一场大战即将发生。
双方谁也没有说话，墓地上静的出奇，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就看到从远处来了一个人，来人走到陈老板的面前，对着陈老板耳语了几句，陈老板便满脸堆笑地说道：好，既然今天是龙意安的葬礼，那我便卖你们一个薄面，让他们先把葬礼给办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说罢，陈老板将大手一挥，火枪手们便放下了枪，看到这眼前不可思议的转变，龙志奎的心里有些纳闷，不知道是谁跟陈老板替他们说了好句，想到这里，龙志奎便抱拳对着陈老板，说道：如此，便多谢陈老板了。
陈老板没再说话，回头冲着龙志奎诡异地笑了一下，便带着众人离开了现场。
望着陈老板远去的背影，龙志奎的心里有些发毛，他不知道为什么陈老板会突然退去，这是福还是祸？一个大大的问号划在了龙志奎的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