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月亮
最后一颗矮脚星完成祈祷,折叠
因无法抵消
路易斯.格丽克那《直到世界反映了灵魂最深处的需要》
而进入白夜
入世后,随处再现——
围墙。新败的黄叶。积雨的空荡长椅......
让过身穿蓝马甲的清扫女工
我愿意再踩坏点什么?哪怕是
——热热的一滩鸡粪
《》一棵树
落雨了。那雨的婆娑更近乎一匹灰马
张开毛鬃,又垂下马尾
它呼出的雾气里面,我看见了香樟,松弛着
自己。叶片
抵到了我的额头——“一只温和的手掌抚摸我”?
我嗅到了绿:那苦,因显形
而充满我的肺腑,令我想象蒙古草原
曾飞奔过的疆域!
废弃驿站的古香樟,真的栓过一匹马吗?
缰绳深深勒入虚无的肉身
当我,从大而无当的窗口,读一部植物学的命理史
雨中。马蹄渐远
《》佛手
一种植物的果实被称之为佛手
是很遥远的事。纷争的黄金
因为佛和手
柔软下来。仿佛成为另一种和平之物
仿佛,植物一开始就理解了祥和或慈悲
在离地三尺的高台,紧握的拳头
松开。以簇拥的花瓣形状,向上托出
一盏灯,一个温暖的屋顶
发出金黄的釉光
很像经过火的洗礼,陶土变身中国瓷
瓷有空腔,可以纳天下事
金佛手瓜无籽无杂念,只有雪白的肉身
比香橼更香更持久
我曾短暂握住过一只佛手。那一次
在扎什伦布寺
我学当地人跪在菩萨面前
泪流满面。
当我起身,有什么向上牵引着我
月亮又大又圆。
《》一缸莲
宁静创造了一枝莲,长于斯
幽幽而有光芒。
雪不请自来。夜晚
鼓起一个肿胀的肉身——有虫声想击破
但那抵达,也只是一口泡菜缸的深阔。
熔几枚小小的金币——月光
这修缮者,试图通过金缮技法向你呈现
“缸壁之中也有江山无限”。
香气笔直,越过紧箍着的缸口
扑入夜的别处,
并在那里形成“一个怀念的真实世界”。
多么奇异
我们将认出并热爱,同一枝重置的莲
《》因为爱我
走在雨里
你向我说起如何种土豆
取它雪白的淀粉制作好闻的面包
把鸡赶进鸡舍
避免它们在雪地种玫瑰
已经太迟——
整个冬天,玫瑰花开得到处都有
隔着玻璃
和刺。你又说“责任,雪和玫瑰掉光
花朵后依然像爱情雕像”
冬季如此湿冷
雨被阻隔在琐碎生活背后。雨
从未落在我身上
《》盐湖
有种比重更大的湖
35克/升,超越了亡者的灵魂。
只是想一想,我就为这亡魂的湖
神伤。面对耄耋之年父亲
终日的卷曲
我已无力析出更多甜味的生活
越退越浅。直到整个湖底翻过来
在茶卡盐湖
我听过一种传言:说人死后都会来到这里
晾晒前世记忆。我没去过茶卡
但在父亲身上
我看到一座石头的坟场
当人们搬空它
谁会记的那些水的咸骨头
《》橡皮鱼
橡皮鱼游来游去
有时擦掉我的影子。我和橡皮鱼
同时薄了一层
雨天。橡皮鱼水一样融化
漂在树叶上。树叶扶起一把薄的刀刃
削着空气
落在地面的橡皮鱼驱逐落在水面的
像劣币驱逐良币
像我的影子驱逐了我。
《》毛月亮
最先看见它,是一张纸
毛边,中部坍陷,四面的高山倾身
像看护一个顽童。后面是黑水塘
漆黑的灌木和蝶形叶片
打着旋的破塑料袋。太安静了,直到
它打破那安静
虚无里钻出来。鲁莽的小兽
占据我思考的整幅画面。世界突然
扁平,或者更立体
越来越清楚,我就要看清它内部的
活火山,陨石坑
甚至那棵烤焦的桂花树
因为那黄花抚上我的脸。一股糊烂的香味
如此具体地
在我胸腔游走,又呈现它的悲凉
当它驻足,我悬空的身体
也停下,像张石磨
《》唯物
在西藏。神如光秃秃的
山头跑来跑去
有时还会丢掉自身的重力跑回天上
获得云的浮力和形式
——但不是云。内部没有藏好的沟谷,雅鲁藏布江还不肯栖身
我讶异它们无用的慈悲,又白又不真实
走在西藏,有一小块虚无始终照耀我
我获得阴影般的清凉
我用清凉的手抚摸岩羊。黑麦草。布达拉宫的红墙白墙
我获得牧羊人般的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