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花
沿着弯道是她们的鹅黄和金黄
一直向下垂,贴近水的时候有玲珑的曲度
实际上她们聚集在离水很远的护堤上
更挨近深广的泥土
她们的垂悬保有必要的宽度
适宜动态描述
一只狗不理解她们的美,跑来跑去
像蝴蝶。正逢美的黄昏
无雨水,无风虐
空中洒满迎春花花粉。
三月末的景深
花枝上浩大的盛开。像风云际会像情欲的嘴唇
滚烫的面颊留下热辣辣的亲吻
植物有漫溯的柔韧
我感觉一阵惊心
已经收回了中年的翅膀。沿着弯道
是我所理解的生活——
意料之内的静谧,之外的大璀璨
《》折耳根
“每条命有每条命的用法”
这冷酷的真相,早就埋在植物的根须里
从前我们为求证一种道德
会反复申辩。逻辑在这里会多次折曲,像
蛇行,地下的部分蜿蜒
地面以上,显出苍绿或褐色的纹饰
它有鱼腥味和祖母的老迈
有失衡制造的那种,重口的味道
在它金属的钝感后面
是甘蔗般的,儿童般的直率
当它进入你,是把它的命交给你
并在你的身体里继续生长
当你带着它,走入阳光
光线柔美
它终于能换了一种方式,从阴暗面
来到阳光下
这种转换,有一点甜脆和哀伤
《》槐花帖
我信任刺槐的香甜。想妈妈摘下花朵
洗净,拌上蛋清和面粉
“童年的味蕾”。后来我又认识了国槐花的药性
但不再那么信任
再然后,我深陷中年深紫的危机但
偏爱它的命名______“富贵”。
道旁的槐花,自顾开自己的
不像我一样,有截然不同的喜恶
又热闹又岑寂。
《》苍耳
要学会用耳朵
春天在路上。要学会内藏玄机, 设铺道路
风,延续时间的利器
风把润泽的事物吹弯吹出尖锐的锥度
像钉子钉进墙体
风把我们钉在时间的现场。
一种不可名状的悲伤呈褐色和椭圆
当我们彼此靠近,身上的骨刺不得不交错
揉杂,甚至拔除,直到亲密地相互伤害
苍耳。一旦我零模两可的叫你
你就变成新物种
《》石榴树
窗口凸起来一块,一段树形
的悬崖堆砌在那里。遮挡了我的视线
此时的石榴花已落尽
那种腊质的油脂进入到了果子内部
近在咫尺的天涯形成了,挂在铁索两边
这之间有多少被延误的爱恨?
已经不能再推演给世人。此刻
这些忧伤的小锁头们,只能悬挂在我窗外
还不能消化至更远
它们锁紧眉头的美也还没有显现
酝酿让它们沉潜,让它们暂时栖身茂密的枝桠
一粒旧果子黑透了,皱巴巴的
却没有掉下,和今年的新果子混杂一处
整个石榴树看上去又油又干
多么奇异,我居然在一棵石榴上读出咬紧牙关的
荒芜的,高贵的信仰
但我没有更好的经验让酸石榴树变甜
让它舍弃仅有的窗口
——一地累加的烂果子和肥土证明了这点
《》红桦树
只要你爱她红花的纸皮
就爱她少女的身姿。红桦树,红桦树
红色纤维的丝线缠住你,一圈圈,剥离了对她的想象
但不能剥离她
大地涌现巨型的灯盏,你的惊魂未定是她
的长相思,卷曲的星辰,一颗颗
生长在海盐上。古老的意志几乎媲美于世上最
盛怒的军队。
你给她写信,用比纸还薄的水
红色的墨汁到处都是,你的脸在潮红中汪出
一弯月亮
呀,你也是一棵红桦树
只要你有她破碎的记忆,明目张胆的爱情
就爱她的枪托和飞机螺旋桨
《》银杏树
那是在玉泉寺
几个人去抱一棵银杏树
它太壮了,需要几个人用到合围之力
是什么令人们凝神
伸长手臂,和向往去捕捉古代的原木?
银杏落下一地碎金
铺在更阔绰的界面上,像钟表盘
几个人先是顺时针抱
又逆时针抱。时间在不可知中回来,粗粝的树皮
和细腻的皮肤
一开始就有神秘联系。钟磬突然敲响
古老青铜发出回声
我们静静听着,红墙内外
那落雨般的梵音和树叶的交织
《》石榴树
那块铁还没显露
在内部,还只是铁的雏形。拨开蜡质的密叶
含铁的果子还不够柔软
甜度也欠缺
你不能要求一颗比去年多结果的石榴
提前成熟,他每天都在琢磨飞行
一次次,把擦过耳边的风擦掉。虽然那痕迹
一次比一次沉重
也不能忽略树枝和果子的对立
一个向天空伸展,一个向大地深坠。但都巧妙地
避让
《》豆娘
尤其是伏夏
尤其是,“收起的触角停歇在豌豆须上”。
雨后。蜷曲的事物抻开
荷叶团团
一副没羞没臊的样子,欲迎还拒的样子
水滴挂不动了
顺着滚烫的崖壁往河心跳。那里清凉,小小的细孩
——“你要纫得再密点。”
要提防水上的红伞兵。黑伞兵
她们的长喙又尖又俏。水玫瑰那么多,那么美
满池都是蜉蝣的尸骸
《》荷
一个说法——
“那积攒的力正形成时钟。”
或,“它为避乱世而选择站立尘嚣以外。”
一枝荷的盛开由来已久
像古老口信
通过神秘暗道抟给我。在小王庄
我年轻的飞行
从水皮开始,一直深入水的肺腑
并在那里引发涡流与和弦
那么湍急,那么深邃
配合我夏日窗口石榴树上的夏蝉
我长久沉湎于荷的花箭。花盘和花径
又在视觉的延长线
望见素衣素颜的菩萨端然卧于悬崖
水枝绕身。果子香气扑鼻
我按住耳鼓里振翅的蝶
黑夜的寂静中
差一点就要信任卧榻上泥胎的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