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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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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3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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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组

@矢车菊


碎石里开了朵矢车菊

孤绝而有蓝光。纤细的全息投影

令碎石堆也窈窕起来

路过时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我是眼中带花的人啦

一整天,我带着花忙来忙去

一整天,我带着芬芳的秘密


我要和谁分享它孤独的喜悦呢?

这荒凉的温暖

美的孤勇者

留下她色彩的肝胆然后才肯消失


深秋。草木凋零

一朵矢车菊,在我幻想的意念里

“砰”的一下,发出蓝光




《》秋风起

 

秋风并不催生什么:

它只是到来,观望,把石头磨成粉。

空中到处都是粉末的道路,

走进去,就是打破这寂静。

栾树在空中落它的叶子。

柞木的红灯笼挂得很高。

偶尔,一只灰雀斜刺里叫你,

这意外的问候

虚化了庞大的江汉平原。

你是寂静的统一,

是野花不为人知的欢愉。

一座残碑

以安静抵挡秋寒。以文字的缺损

警醒你:此刻,之前,

这里也行走过另一个游离的人。

你辨认他,从秋风的笔画和字迹的深浅里尝试

找到他的样貌,生平。

在这陌生人旁边,

温暖被无限放大,被一些细小的

天鹅绒般的倾诉打动。

黄昏伸出它的长喙,试图啄破些什么?

秋风中

有种渐次枯竭的小忧伤小感动

重新盈满






@一只杯子


我没能认出它此前的形状

它碎的那么彻底。仿佛,碎,才是它该有的样子


我还是只愿

相信,它正完好地待在某段时空或某人手心

太坦然了。让我想起我的

另一只杯子:紧张,甜腻,有响亮的回声

和我非常亲密,甚至亲密得不真实


正是这不真实让我对“一辈子”心存疑虑

可是,我就要信你了。我想——


碎裂后,它虚拟的内腔一定也不肯存在了

否则不会这样坦然。密闭的房间,除了短促的一声“啊”

再找不出别的。




@木偶


每日散步的那条路

两边植满了步步高和蝴蝶花,开疯了

花头攒动,如果花径不拉住,几欲飞走


要感谢这色彩的绳索

用力拴住一大块荒地,巨大的荒凉不至突兀

代之以更多前来散步的闲人


我没忍住,还是采了一大捧

我不确定她们在新家能活多久但确定

此生唯一次自由的远足

已够她们有限的流动狠狠美一路




@空碗


如果把爷爷的坟倒过来,就是一只空碗

好多年了,爷爷用碗扣住自己


我想爷爷的时候,就飞快地

把碗里的饭吃干净,把碗倒扣在桌上


翻涌的,一小块空

注满了倒立的碗:我有理由相信自由转移到事情内部


并能长久被保护。昨日黄昏

我终于步入那条新开挖的环山路(隔远看,它像条天路)

我轻松地走


湿土冒着热气。拐弯处

一座挖开的老坟,破损的碗口朝天,但碗底非空

盛有半碗水





@野百合


停止了幻觉,

野百合的颜色又深了一些。

一小块松散的白

形成一个沦陷的内陆港。

我看到:

她花瓣的卷曲无可逃避

我记得她张开如出港的水鸟,

在石崖,草丛

一遍遍整理自己的羽毛。

也记得在梦想的

花园,我给她浇水。

如今她老迈

疼痛

兀自掉落。但

坚持抱住另一朵的影子,

仿佛抱住

就能不死。

而我想说的,

其实是一种女人般

古老

美丽的话题。



@喜鹊


跳跃的树冠上,一只喜鹊

用叫声提议自己的善念


仿佛一位喜婆。同样的位置,一只乌鸦

也持有声音里的洁癖,但人人自危


我们都有这样的经验——

古币的两面,从不提供同样的答案


面对未知明天的惊惧,我们更乐于信任喜鹊的预判

而放弃漆黑的乌鸦


不是那古老叫声自带好恶

而是那一点点白和宗教

安抚着我们微茫的心



@花窗


那么古老,拙朴

开在窗棱上的雕花,是哪位工匠的技艺

在替换他抚摸日月?


窗下,打盹的人还在,只是换了身世

落在他身上的花影,偷偷把虚化的部分再次送回


从他眼皮的微动中,一个枝叶婆娑的少年

正在回归——这腐朽的老男人

靠着旧的芳菲

重构新的花台。沙漏持续,黄昏有巨大的补丁




@界限


你用被时代摘除了三分之二的嗅觉

辨认桉树微苦的荡漾

——这母亲般的味道。众多气味里游出的

寒凉里的一抹亮色,完美地

还原你少年的小院


隔着墙。哪里传来一声声狗吠?

这紧紧团着的叫声,因为懂边界而无法展开


风铺满世界。此时,你的轮廓那么模糊

融入了夜




@鸟叫


铠甲有草木的肉身——


谁向窗外扔鹅暖石?

一条河,由此被抬高,在离地三尺的树冠上。


石头磨圆。你的长喙顶住镜面

羽毛凌乱不堪






@秋风起


秋风从不遗漏某些人的屋顶

从不具体

得像温顺的母牛。拉干草车时

秋风从不理会它齐整的胡子


一个干燥的雨天

秋风替我接回母亲,和她新鲜的菜园子

还在她头上做窝

一共四只雏鸟。又一个黄昏,我们的小女儿

被送走


抱着她的甜白菜。她小胸口的起伏隐隐发烫

在那儿,秋风藏好一面大海


因此。我真从不知道

秋风何时擂响它“不谙世事的鼓”,我两股间

深沉的寒颤从何说起



@纪念日


我们谈到活着的小美好

小愿景。倾慕的两人

奔赴千里的见面和玫瑰花,及没有功成的性爱

嘴唇咬破了纪年。鼓。两性学

停靠在死亡和生命线上


——“绳索,显现它迷人的不确定”

仿佛这才是“值得记住的,必有的永恒”。


我走向户外。穹庐盖顶

坟堆一样,但不会害怕。星星正作为一种终极的命题

而闪烁。凌晨,人间大多数的对话已经消失

或进入明日


蟋蟀清鸣(它的伴奏带哪里去了)。萤虫提着它的纸灯

——看吧。我们深睡的爱人已回到床上

他有月亮的形状


《》夜雨

 

夜雨像密集的榛子

落下枝头。很快,收集者

就来到林中

为满地清香的榛子欢呼

这时候,我们还那么年幼

我们大叫,跳起来

又弯腰一次次把它们放入虚拟的篮子

篮子很快满了

我们心满意足。抬着它

往家走,像抬着一个新世界

很多年过去了

我们分别又经历了很多个落雨的夜晚

但每一场都形同虚设

也不复这种神奇的穿越

所以,我们一直还在期待

捡拾的工作充满愉悦

以及不确定。

为找到它们,我们不惜重新返回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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