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秋雨来得快,庄稼地里的乡人都显得狼狈,抱着来不及捆扎的玉米树就赶回家。
天慢慢地黑了下来,雨也细了下来,丝丝涓涓,飘着。倒是檐下滑落的水滴打在被灌穿的地上“咚哒……咚哒”的响。
白桦坐在院门的屋檐下,掰下玉米树上的玉米棒子,轻巧脆脆的折断声音像一个生命脱离了母体,欢愉却又惘然。
白桦掰下玉米棒子后,把玉米秸秆竖在屋角中,又把地上横七竖八的玉米棒子都剥去苞叶,打结成串挂在通风的檐下。
院门开着,方始落汤鸡似的跑了进来。
“老……老大……夫……我儿……小便……结闭……痛……难受……啊……”
方始见到白桦,像溺在水里,又抓到一根救命草一样,慌乱中结巴了起来。
白桦是桥头村里的老中医,已甚少看症了。但乡人有什么疑难杂症,还是跑过来寻白桦找办法医治。
白桦正站在木凳上往檐下的铁丝挂玉米棒子,被吓了一跳,定下神来,顺着话音往下看,却见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正往尖瘦的脸抹雨水。
“你是镇上那个收购破烂的外地人?”
白桦看着这张仰着腊黄略带苍白尖瘦的脸,像是手中脱落的一根玉米棒子。
“是……是……”
“来桥头镇多久了?”
“半年有多……”
“听说你们不吃麦粥,三餐都是白米饭?”
白桦说着,示意方始把地上捆扎的玉米棒子递给他。
“我儿子……”
方始哭丧着脸,见白桦只盯着地上的玉米棒子,只好抓起递给了白桦。
白桦仰着脸挂玉米棒子,院子里橘红色的灯火映照着他的侧面,沟壑纵横的老脸一片安祥,下巴的白胡子生动地随风飘逸着。
“小便结闭,那是膀胱炎。咋不找镇上的医生?”
白桦从凳子下来,拍搓着手。
“镇上的人都说老大夫是再世扁鹊……”
“胡扯!”
白桦打断了方始的话,随手抓起一把玉米须。
“老大夫,我……我……儿子……”
“拿着,把这三碗水熬成两碗,服下小便就利索了。”
“就这玉米须?”
方始大为失望,迟疑着,不肯接白桦手中的玉米须。
“不信?走人,另请高人!”
白桦随手丢下玉米须,走向灶房。
“我信……我信……”
方始鸡啄米般点着头,捡起地上的玉米须就走,却像无头苍蝇一样摸不着方向,一头撞向角落的玉米秸秆堆上。
“把门给我带上!”
白桦回过头来,方始正狼狈地爬起来,摸到门边。
“吱”的一声,方始合上了院门。把外面夜雨的黑暗阻隔了开来。
院子里的雨花在橘红的灯火中凄迷着,投落在寂寥中。白桦把目光从院子收回,落入灶房。
“谁来了?咋没好声气?”
灶膛的火烧得热烈,映红着白桦女人慈祥苍老的脸。
“镇上的破烂王!吃白米饭惹的祸!”
“啥?”
对女人的追问,白桦没说话,却把和女人对接的眼移到锅上,走前两步,揭开锅盖。
“稠了?”
女人欠着屁股,瞅向锅里。
“稠了!”
白桦拿着勺子搅拌着锅里的麦粥,黄亮黄亮着,粘了一勺子,便示意女人熄火。
“你把锅端出来,烧洗澡水。”
女人没把火熄灭,反而又弯了一把晒干的玉米秸秆送进灶膛。
“落下秋雨,这天就是冷。地里的玉米收得差不多了,没什么活儿,你出城里走走吧,带些玉米棒子去,让他们尝个鲜。”
白桦儿子一家在县城生活,他有些叨念孙子,但又不习惯城里头的生活,便打发女人去。
女人默然不语,却给白桦盛了大瓷碗麦粥,又取了双筷子,这才递给白桦。
“你还不吃?”
白桦接过青花大瓷碗,在灶膛旁的小板凳坐下,转着瓷碗,沿碗边“哧呼哧哧”地喝着麦粥。
“还烫,先凉着……老头子,你刚说破烂王什么来着?”
“外来人,就是吃不惯麦粥,天天白米饭,把身子都吃坏了。”
眨眼工夫,白桦已吸溜了大半碗麦粥,用筷子轻敲碗边一下,又把头埋进大瓷碗里。
“他不晓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啥病了?”
女人见白桦埋头喝得起劲,就耐着性子等他回话。手却没闲着,抱着脆脆响的玉米秸秆送进灶膛。
火红得让坐在灶旁的白桦受不住,欠起屁股,退后几步,嘴里还在“哧呼哧呼”沿着碗边喝着麦粥。女人见状,就把小板凳送到他屁股下面。白桦稳稳当当坐了下来,抬起头,瓷碗已是见底了。
“我的烟斗呢?”
白桦用舌头卷卷嘴唇,吐了口气,就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包烟丝来。
“不添碗了?”
“不添了,留着肚子吃顿烟。”
白桦接过女人从屋里头寻来的竹筒烟斗,不理会女人责骂烟怎能饱肚的唠叨,自顾在烟斗上填烟丝。末了,把烟斗伸进灶膛。灶膛的火“噼哩啪啦”的烧得猛,火苗往外窜,白桦侧着脸吸啜烟嘴,把脸烘得通红,眼看火苗就烧到他花白的胡子了。白桦已从容抽身,神情自若吐口烟雾出来,烟斗中的烟丝已燃着,像捉进一兜萤火虫进去,拂着幽蓝的光。
“这麦粥香滑柔糥,外来人咋就吃不惯?”
女人盛了碗麦粥,细细品味地吃着,像要在里面摸透外来人不吃麦粥的缘由。
“麦粥不饱肚,几泡尿就消了。他们不是土生土长,受不了啊!吃白米饭,隔或喝麦粥,就不会闹病!”
“是破烂王病了?”
“他崽子,膀胱炎,疼痛难忍啊!”
“难为孩子受了。你给他开药了?”
“扯了把玉米须交代他煎服。”
“管用?”
“管用!我们这山旮旯是石灰岩地区,水质多含碳酸钙,喝多了易形成胆、肾结石,而玉米正好有渗湿利水的功效。”
白桦把烟头往地上敲敲,抖落烟斗中的烟灰,胸有成竹地说。
“他们外人咋知道这个理!”
“所以就吃亏了!”
白桦掷地有声,站起来。
“水沸了,你先回房去,我这就给你端去。”
女人听到铜煲里的水“咕咚咕咚”的响,急忙放下碗筷,用铁钳把灶膛里的灰烬松了松,不再添柴火,让灰烬慢慢熄灭。
“好!你先吃了麦粥,别凉着!”
白桦扯起挂在灶房玉米秸秆上的棉袄,披在身上,两手交叉揪着衣领,头一低,走出灶房。
方始是外地人,为了生计,半年前,携妻带儿来到桥头镇,在镇上觅了个铺面,安下身来,开了爿废品收购店。
初到桥头镇,方始就对乡人以玉米为主食,一锅三餐麦粥(玉米粥,当地人称为麦粥)嗤之以鼻。这光秃秃的石灰岩鬼地方真是太贫穷落后了,都什么年代了?还餐餐吃麦粥!一泡尿都把肚子瘪下去了,这让人怎受得了!要不看到当地破烂多,没人收购,是条财路,方始早打退堂鼓,撤出桥头镇了。
镇上惟一的一家米铺,却只卖玉米粉,这让方始的心彻底凉透了,喝了几天麦粥后,方始感到肚子闹得荒,不得已出县城买回大米,餐餐香喷喷白米饭,把麦粥拒绝于口。
这天,儿子就是尿不出来。尿一点点,就哇哇大哭起来。方始和女人楚翘慌了手脚,正想把孩子抱去镇上的卫生院。一个乡人挑着一担沿村收购来的烂铜烂铁纸箱废品到方始的收购站,见到乱成一团的方始一家。
“找桥头村的老中医白桦,问他讨个处方,药到病除,可神了!你去找卫生院的大夫,化验这化验那,是瞎折腾,让孩子遭多趟罪受。”
乡人解下破烂,好言相劝。
方始听了乡人的话,问清了白桦的院门,匆匆跑去找白桦,讨良方。
方始满腹狐疑地取回玉米须,和水煲。
“就一把玉米须?那大夫是不是在唬人?”
楚翘见男人把玉米须放进瓦煲里,倒水煲起来,万分诧异。
“这……这……”
方始怔了一下,嗫嚅着。这玉米须能不能治病,他心里也没底。
“沸开了,文火煲?不就一口水,服下也无大碍,好歹也得试试!”
“对……对……”
方始如释重负,急忙把燃气拧细。
二十分钟后,方始估摸瓦煲的水蒸发碗多了,就熄了火,倒了碗玉米须水,凉放一会,趁着微温,喂儿子喝下。
玉米须水味甘,小家伙连喝两碗。还真奇,没多久,小家伙就嚷着排尿。这一撒,却是酣畅淋漓,疼痛顿消。让方始两口子都傻了眼。
二
白桦睡下没多久,屋外响起敲门声,“咚咚”的,不依不饶,非让白桦起床开门不可。
“谁一一啊一一?三更半夜来闹,让人不想睡!”
白桦披着棉袄,睁着惺松的睡眼,唠叨着,踉踉跄跄奔向院子。秋夜的浸凉把他从被窝带出的暖意,一下子融化了。白桦不禁打了个哆嗦。
“叔,是我!”
隔着门板透过的声音。白桦一听,知是大侄子白杨的声音,急忙开了门。
“叔,我爹让狗咬着了!”
“家里不是没狗的吗?咋给咬了?”
“起床去茅坑拉,回来时给隔壁二婶家侯在门旁的大黄狗咬的!”
“什么年纪了?乌灯黑火的还跑到外头拉?”
“爹爱干净,不让房里放便壶!”
白杨垂着双手,恭恭敬敬地站着,紧张、不安却已布满脸上。
“伤得重吗?”
“重!剜去了一块肉,渗出不少血来。”
“得防狂犬病,明早到镇上打狂犬疫苗 ,以防不测!”
“爹不信医院,这……叔……你知道的……”
白杨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眼里却看着白桦,请他拿主意。白杨的话让白桦心头一阵抽紧。
两年前,白杨的女人在家难产,送到医院抢救不及,一尸两命。白杨的爹把怨撒在医院上。
“叔,你看……”
“那得用狗脑敷伤口!狗呢?”
“为防它再作恶,二婶拴住了。”
“好!你先回去,把狗扯回!”
“这畜生跟二婶十多年了,我怕她舍不得!”
“舍不得?她就不怕吃官司!”
白桦话音未落,白杨已是转身跑了出去,“叭叭”地踩着积水,打破宁静的秋夜。
白桦来到白杨家时,白杨已把一条大黄狗封嘴捆牢侍候在爹白榆的脚前。白榆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呻吟连连。二婶立在一旁,有点不知所措。
“哥一一”
“来了!白杨倒碗茶给叔!”
白榆睁开眯着的眼,欠欠身子。
“不用,办正事要紧。白杨,拿盆肥皂水来,我先帮哥清洗伤口!”
白桦蹲下来,察看白榆的伤口,狗牙印深深陷入小腿上,皮破肉绽,伤口的血已凝结。
白杨跑出去拿肥皂水。被束缚了四肢卧地的大黄狗呜咽着,剧烈地挣扎起来。二婶犹豫了一下,便蹲了下来,轻抚着狗头,像哄顽皮的孩子一样。
“二婶,这狗之前可伤人?”
白桦看着二婶依恋地抚摸着黄狗亮光光的皮毛,忍不住温和地问。
“没有!它很欢人的,不晓得今晚咋变了性子?”
“嗯,这狗看上去很乖巧!不像是疯犬!但为防万一,得用它的脑汁治我哥的伤口!”
“我晓得,晓得!”
“叔,肥皂水。”
白杨端着肥皂水放到白桦身边。白桦把棉袄脱了,撸起衣袖,把白榆的腿搭在自己的腿上,开始洗刷伤口。
“哥,先用肥皂水给你消炎,你忍着点……”
“哥咋成娇气的人了?”
白榆话音未落,钻心刺骨的疼痛已在腿上散开去。他打了个哆嗦,晃着脑袋,咬紧牙关,硬是不吭声。
白桦清洗得很细致,不厌其烦地把肥皂水反复泼拂在伤口上。一炷香功夫后,白桦用手肘擦了把额头细汗,回过头对白杨说:“白杨,取把铁锤和纱布来!”
白杨应了一声,急忙找来一把铁锤和药箱。白桦接过铁锤,略一迟疑,扯来旁边的小板凳,把白榆的脚从自己的腿上移到板凳上面。
“白杨,把狗头提上来!”
白桦眉毛一扬,吆喝一声,随即扎好马步。
“叔,来了!”
白杨顾不上大黄狗千般不愿万般不肯,呜呜委屈颤吟极力的挣扎,扯着狗脖颈,拖了上来。二婶见状,眼泪就流了下来,却又慌忙抱住狗屁股和后肢,合力稳住大黄狗。
白桦一把扯过狗头,横卧到白榆的伤腿上。
“畜生伤人,怪不得我了!”
白桦看着水汪汪的狗眼,赶紧闭上眼,运足力气,沟壑纵深的脸上紧绷了起来,却又突然睁大眼睛,手起锤落,“吧”声砸在大黄狗的天灵盖上,鲜血四溅。
白桦急忙揭开天灵盖,往里抠脑浆汁液,倒在白榆的伤口上。
二婶正把脸庞凑到狗尾巴上疼狗,冷不防大黄狗呜咽断气毙命的一刻,剧烈抖动挣扎,一泡屎尿全撒到她的脸上。
二婶苦着脸,一身骚臭,让她想吐,急忙放下瘫倒软下来的大黄狗,跑了出去。白杨也溅了一身狗血,脸庞、手背上像无数条蚯蚓在爬,溜溜痒痒。他不敢放手,还在揪住狗的脖颈,让叔往里掏狗脑。
“行了,把狗拿开。”
白桦在肥皂水中略为清洗了双手,就打开药箱,扯出一块纱布来,包扎好伤口,这才松了一口气。
“哥,过几天伤口痊愈结痂,就没事了!”
“没事就好!”
白榆脸色煞白,细汗密布,痛苦着勉强笑笑。
“叔,这狗我给你带回去,补补身子!”
“一命赔一命,把它埋了,别糟蹋了它身子。”
白桦乏力地闭了一下眼睛,脑海里浮出大黄狗水汪汪的眼睛,打了个激灵,急忙晃了下脑袋,坐了下来,对白杨说:“把你爹的烟斗取来,让叔吞口烟。”
白杨“嗯”了一声,就找来烟斗,填上烟丝,递给白桦。又半跪着膝盖,掏出火柴,划亮,凑到烟斗。白桦不失时机地把嘴对到烟嘴上,轻轻一吸,烟丝“噗”的一声闷响,接了柴火,着了。
“给钱二婶,当咱买下这狗命了。”
白桦吐口烟雾,见到二婶红肿着脸走进来,急忙支使白杨拿钱。
“不要……不要……它伤了榆老哥,自当偿命……只……只是……”
二婶拨弄着衣角,期期艾艾起来。
“二婶,你想怎么来着?说。”
白榆喘着气,侧起身子问二婶。
“爹,你躺着,别动,不能刺激到伤口。”
白杨急忙按住白榆,用衣袖给他擦额头的汗珠。
“二婶……”
白桦正要说话。二婶急忙摆手打断,慌乱地抢着说:“我……没想什么……只……只是……这狗跟……我……多年了……我想要回……给它个全……尸……埋了……”
“二婶,真是菩萨心肠。白杨,你把狗给二婶送过去。”
白桦看着大黄狗,心里慨叹,你这畜生好造化啊,跟上这么好心肠的主儿。只是,你不该咬我胞兄啊,要不我也不会取你的狗命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愿你早日入轮回,投胎去吧。
“不用……不用……我自个儿抱它回去……”
二婶强忍伤悲,上前抱起大黄狗,又向白家几叔侄点了下头,这才走了出去。
白桦看着大黄狗耷拉着脑袋,却死瞪着眼睛,唾液横流,感到空气异常压抑,霍地站起来,正要招呼胞兄好生歇息,保养身体。自已告退回去。白榆却已不耐烦拂开白杨为自己擦汗的手,说:“去,给你叔弄口吃的!”
“还有麦粥没?热碗过来。”
白桦经这一闹腾,感到肚子瘪下去,便顺着白榆的话碴,叫白杨弄吃的。
“有,叔,我这就给你热去。”
“好……”
白桦又复坐下,悠闲地吸着余下的半烟斗烟丝。白桦感受自己的人生享受有三味:一非麦粥不可。这麦粥稠得滑酥,好滋味,健脾养胃,延年益寿。白桦到城里儿子家住不惯,就是独缺麦粥这一味。儿子一家的食道被城里的白米饭同化了,麦粥异同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二味却是手中的烟斗,烟叶也是自家种的,从栽、料理把烟叶采摘挑选和打叶复烤切丝都是他自个儿一手包办。白桦口味重,吸的是霸道的老烟,用他的话说,热辣的味儿充满体内,如同撒进胡椒一样,那样才有劲头,提神醒脑。第三味是行医这一行了。白桦生于医学世家,祖上都是一脉相承的中医,亦农亦医,悬壶济世,救人于病痛之中。直至近年镇、村医疗条件好转,儿子医大毕业后在县城医院工作,白桦就甚少为人看诊问症了。但医者仁心,有乡人找上门来需中药料理的,白桦还是不好推托,望闻问切一番,开了方子,却是分文不取。
这人生三味,是白桦为人处世,享受生活之道。得意、畅快,用他的话说,人生有这三味,没白活了。
“叔,来填填肚子!”
“好……咋上了下酒菜?”
白桦走到桌前,却是一碟爆炒花生米和几片红卤肉。话音未落,白杨又匆匆端上了一葫芦瓶装酒和一瓷碗麦粥来。
“燕窝酒,好……好……白杨,你陪叔喝两盅……哥……”
白桦拧开酒塞,却回头向躺在太师椅上的胞兄。
“白杨,来,把我扶回床上。你们喝,我歇歇……”
白榆朝白桦摆摆手,嘴里却是对白杨说着。
“嗯……叔,你自便……”
白杨应了声,却抢过白桦拿着的酒瓶,为白桦倒了杯酒。这才走上前,抱起爹,送进房去。白桦点点头,拿起杯子,抓了一把花生米,一粒一粒弹进嘴里,浅斟慢酌起来。
白杨抱爹进房出来后,悄然地挨到白桦身边坐下来,正要为白桦添酒。白桦一掌捂住了酒杯,待白杨拿开酒瓶后,这才拿起酒杯仰头一干而尽,抹把嘴唇,却端起麦粥,喝了起来。
“叔,这狗脑汁管用?”
“咋不管用?村里的王婆二十年前被狂犬咬了,破狗脑保命,现在还活得利索生气!我看二婶家的狗没狂,是一时兴起作恶伤人的,没事。别惦着。”
白桦转完最后一圈碗边,把碗中麦粥殆尽于肚,打个饱嗝,往桌上一搁瓷碗,就站了起来。
“叔,不添点?还有菜。”
“天就晓了,叔回去宿半宵,明早还得收玉米呢,秋雨一多就糟蹋了。”
“嗯……叔回去歇歇……”
白桦点着头,站了起来。
“好生照顾你爹,这几天让他避光、避风、避水、避声,静点休养。”
白桦摆摆手,示意白杨别送。披上棉袄,紧紧领口,悠晃地走了出去。
一轮月华泻下院子,白桦瞅瞅蒙黄的天幕,明天是个晴天了。小碎步奔出巷口,身后已传出宿闷了一夜的鸡啼声。
白桦感觉是才睡下,院门却又不依不饶地响了起来。
白桦正想叫女人去开门,一摸枕头,却扑了个空。莫是狗脑不管用?胞兄伤患发作?白桦打个激灵,一骨碌爬起来,掀翻被子,穿条大裤衩就奔了出去。
“是你!”
白桦开了门,却是方始提着一袋水果和一只老母鸡来了。方始见白桦光着身子只穿条大裤衩出来,愕然地呆着了,不知所措起来。手中的老母鸡却是扑腾“嗷嗷”直叫着。
“哈……哈超……”
白桦打了个喷嚏,赶紧一脚把门关牢,把方始隔在门外,搓着手肘就往回跑,胡乱地穿上衣物,这才重新走出开了门。
“老大夫,你的玉米须可神了,汤到病除。昨晚匆忙忘了付诊金,这才来拜访你老人家。”
方始点头哈腰着,一脸笑意,腊黄的脸绽开着。白桦看了一眼挂在檐下的玉米棒子,再看方始的脸,感觉是一只玉米棒子“扑簌”地掉了下来。
“咋拿礼物来了?去……去……不兴这套!”
“熬顿鸡汤,补补身子,不成礼物……”
方始把老母鸡放在院子的水井旁,又快步把水果拿进厅堂的桌子上。
“我看你才需补,一张脸都没我的玉米棒子大……一会,给我都带走!”
白桦拿起烟斗,把烟丝又揉成碎末,放进烟筒里。方始陪着笑过来,忙递纸烟。白桦用烟斗一横,挡了回去。自个儿走进灶房,趴到灶膛,把烟斗伸进去暗火里,一抽吸烟斗,“噗”地迸出火花。
“吃早饭没?来不来碗麦粥?”
白桦吸了几口烟,来了劲儿,便敲熄烟灰,放下烟斗,拿着瓷碗盛麦粥。
“嗯!这麦粥能治病,我也讨一碗来喝……”
方始急忙在灶头上的篮子拿过一个青花瓷碗,不禁眼里一亮,便不露声色地跟在白桦后面。白桦却转身递一碗麦粥过来,方始会意,换了空碗。
“老大夫,咋煨大煲麦粥?”
“一天三顿煨好,吃时热一热就行了,便当。”
白桦坐了下来,沿着碗边喝粥。见到方始还站着瞅碗,就说:“坐下,我这不兴生客,过门都是熟人!”
方始讪笑着看了白桦一眼,瞅身后有张小板凳,就坐了下来。
“知道我们这儿咋非喝麦粥不可?说个故事给你听,在五十年代,我们也跟风吃大锅饭,三餐白米干饭,不许吃麦粥。半年不到,个个成了病号,便秘、糖尿病、肾炎、肾结石、肠炎,一溜儿就来了。咋成了这样?那是因为桥头镇是石灰岩地区,水质多含碳酸钙,属硬水,饮多了就有这毛病了。玉米正好具有渗湿利水的功效,喝了麦粥,啥病都没,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桥头生活,得用麦粥填肚子驱病啊!”
白桦半碗麦粥下肚,话多了起来。让方始听得一惊一乍的,合不拢嘴来。
“你那崽子就是吃了膀胱炎的苦了!这就是不喝麦粥的亏了!”
白桦转着碗边咽下余下麦粥,啧啧嘴,放下碗来,又拿起烟斗抽烟,见方始还盯着手中的瓷碗傻愣着,说:“喝啊,凉了就没滋味了,不够,再添。”白桦说着,又把头埋进灶膛,点烟。
“……”方始如梦初醒,急忙用筷子扒粥入口。喝完后迟疑了一下,站了起来,自个儿到灶头盛了一碗,喝起来。
白桦“把搭把搭”地吸着烟斗,见到方始放下碗了。这才站起来,说:“天放晴,我得赶玉米地了。夜里蒙睡久了,误了功夫。走,带回你的东西。”
“老大夫,我女人便秘,也是吃白米饭吃出的?”
白桦怔了一下,没好气地说:“熬些麦粥吃吧!通通便,就没事了!”
“是……是……”
方始一溜烟跑出灶房,又往后瞅了一眼几只青花大瓷碗,这才窜向院门。
“东西……”
白桦看去时,方始早就没了影子。
白桦赶到玉米地,女人已把好几行玉米树砍倒下来。
“起来咋不叫醒我?”
白桦埋下头来,收拾地上的玉米树,捆扎成堆。
“睡得比猪还香,推都不晓!”
女人正抓住一棵玉米树要割倒,听到白桦的声音,便住了手,拢着头发侧过脸来看。
白桦的老脸有些挂不住了,像喝了二两白干,憋红着,沟壑纵深的皱纹快憋出血一样。
“老头子,玉米树收得差不多了,你一人也力得来,我带些玉米棒子到城里,让他们尝鲜。”
女人见白桦捆扎好两大把玉米树,就拿起禾枪两头插进去,起膀。
“多掰几颗带去,玉米粉也得带点……还有,把水井旁的老母鸡和桌上的水果给我捎带给破烂王。”
“啥?”
女人愣了一下,停了脚步。
“那个玉米棒子脸来谢我呗,崽子拉屎……不,拉尿利索了,提着老母鸡和果来呢!”
“啥?说人家玉米棒子脸?咋有你这说的?缺德!”
女人白了白桦一眼,甩开膀子,举步就走。白桦笑了笑,使着手中的镰刀弯子,朝玉米树砍去。
三
开春后,方始的女人楚翘出现在白桦种玉米的土地上,提着锄头一板一眼地掘地栽培春播玉米。
“你是那个破……方老板的爱人?”
白桦提着烟斗来到地里喊女人回去吃麦粥时,见到一个女人翘着浑圆的屁股蠕动着,猜是长得像玉米棒子脸的破烂王的女人了。
“哦……你是白老大夫了?多谢你们家让些地给我们种玉米……真是太感谢了……”
楚翘听到背后的声音,直起腰来,回头看,脸上的汗水像珍珠一样“扑簌扑簌”往下掉。
“……”白桦愣住了,沟壑纵深的脸陷得更沉了。他没见过这么白的女人,就像自打娘胎出几十年没照过太阳一样,白得娇气。
“白老大夫……”
“啥?哦……地多荒着,不种白不种,难得玉米棒子脸……不……不……你男人随乡入俗,喝上麦粥……还惯吧?看你……也会趟地……好……好……”
白桦回过神来,语无论次地说着,感觉脸在烫,热辣辣的。
“是跟大娘学的,装模作样。”
楚翘看着不远处白桦的女人,拘泥地笑了起来。白桦女人回过头来,说:“看你说的,干起地里活比我还快呢……”
“大娘,你说笑了……”
“走,灶膛的麦粥都凉了……”
白桦见女人走近了,抱怨了起来。
“地里活催啥?你咋不先吃?”
女人拂着衣袖,白了白桦一眼。白桦讪笑着,待要走又看了楚翘一眼,犹豫了一下,说“你……家里吃麦粥,不用赶出镇上了。”
“白老大夫真会关心大娘,大娘好幸福哟……我这就出镇上,他爹俩的嘴还得我出去糊弄……”
“他没事儿就爱咋呼……那……楚翘,你出去吧,吃了再来……”
白桦女人的脸有挂不住了,讪笑着。见白桦也在傻乎乎地笑,就瞪了男人一眼,嗔道:“还不走。”
“走……走……灶膛的麦粥都凉了……”
“凉了不会加灶火?”
“稠得要粘底了……玉米棒子脸的女人叫楚翘?说话有点水平,人也甜美,咋个破烂王讨到好媳妇来?”
白桦晃荡着脑袋,有点不敢相信,也有点不甘心,这么好的人儿咋落在那玉米棒子脸的手里。
“我看你脑子里荡着她两瓣大屁股,往后没事不许到地里来!”
女人戳了一把白桦脑袋,气鼓鼓地径自走了。
“你……你……咋把话说横了……”
白桦像生吞了只苍蝇,一下子没了兴致。女人就是敏感,一下子撬开他脑壳里想的东西。
白桦脑海里是想着楚翘劳动时的翘臀,一撅一撅的,庄稼地上还没这样雅的屁股了,他正由衷地慨叹着,女人已是窥到他的心思了。
方始跑白桦家勤了起来,常在下乡收购破烂路上,讨口麦粥吃。
有一次,挨到晌午,方始又跑到白桦家中来。在白桦好客的招呼下,拿起瓷碗盛了麦粥喝起来。
“老大夫,你家的麦粥咋就香过我女人煮的?”
方始意犹味尽,端着瓷碗不舍放手,看来看去。
“啥?你的嘴还真叼!”
白桦见方始盯着青花大瓷碗呆呆不语,又说:“你女人咋煮的?得边搅锅边慢火熬啊……”
“老大夫,这碗也该换新的了,你看,多旧了,糟蹋了锅里的麦粥。”
“去……去……没破没烂,还用得着,换啥?走……走……回去看铺,叫你女人上地里施肥,得料理好玉米树,才有收成!”
白桦一把夺过空碗,收拾到水井旁的盆里,把方始轰了出去。
“老大夫,那我走了……啊……大娘……慢点……”
方始拉起满载破烂的手推车,差点撞倒白桦的女人。
“啊……啊……咋像无头苍蝇到处窜……”
白桦女人慌忙把身子贴到泥墙上,让方始拉着车颠簸地过。拂拭了一下衣袖,又冲着方始的背影喊:“得叫你女人到地里追肥趟地了……”
“哟……老大夫交代过了……”
方始拉车出了巷道,转了弯,说的话夹着“轧轧”的车轮声,像被碾过似的,含糊不清。
“玉米棒子脸的玉米树长得咋样?”
白桦见女人从地里回来,急忙从灶房里盛大瓷碗麦粥出来。
“他女人还真会侍弄庄稼,长得不错。”
女人在水井泵出水来洗了手,就接过白桦递过的麦粥,蹲在井旁,喝了起来。
已是盛夏,日头毒辣。水井旁的老槐树为院子撑出了个阴凉的小天地来。白桦从里屋拿了张小板凳出来,垫到女人下坠的屁股上。
“都开花成穗了吧?”
白桦斜着脑袋看屋檐下,吊着一咕噜的隔年玉米棒。想,风调雨顺,又该是个好收成的年头了。
“你咋不会出玉米地里看?”
“你不许呗……”
“啥?你还真当回事?”
“没呢?是这几天没逛地里。”
白桦忍俊不禁,笑了起来,顺势倒在槐树下的大竹椅上,眯着眼,打起盹来。
“老不正经……”
女人朝白桦唾了一口,埋头就洗水盆里几只青花大瓷碗。
似乎是老槐树上的蝉声,把树下乘凉的白桦弄醒了。白桦张开眼睛朝上瞅,寻不着蝉,眼里却漏进一缕阳光来,刺眩着,慌忙避开,留下蝉“喳一一喳一一”还在树上张扬地叫着,“咚咚咚”光着脚跑进灶房,盛了瓢水“咕噜咕噜”喝下。
蝉还在叫,时又戛然而至,挑拨着树身。白桦装了烟斗烟,吸着烟,又瞅了眼躲在树上的叫声,就出门。
白桦想到玉米树地里走走。
下午的日头还是很毒辣,白桦靠着屋檐避日头出村。岗地上的高玉米树长势甚好,人那样高,谷穗外被多层苞叶包裹着,枝叶随风摇曳,影影绰绰,在炽热的日头中寂然着。
楚翘正在玉米地上施肥,碎花裙影在玉米树中格外清丽。白桦正想打招呼,冷不防楚翘把手套进裙子里,扯着内裤,蹲下就尿。
白桦燥红着脸转过身去。这女人倒是随乡入俗了,学会随地尿。
桥头村的女人喜欢穿大裙子,出镇上赶集时,随地一蹲就能尿了。方始初到桥头镇上谋生,咋眼前干的地,在几个叽叽喳喳的女人走后就留下一滩水。后来,方始细心观察,才知道桥头的女人以大裙子为遮掩,能随时随地蹲下就尿,旁若无人。
白桦正沉思着挺雅的女子咋就学会这陋习了,身后已传来楚翘惊惶的“啊”一声尖叫。
白桦心一颤,抖着嘴里的烟斗转过身去看,一条蛇在玉米地窜走。
“蛇……蛇……”
楚翘煞白着脸,瘫倒地上,捂着屁股。
“咬着了?”
“咬……咬……了……”
楚翘花容失色。白桦的心立马就揪紧了,慌忙跑进自家种的烟草地里,撕下几瓣烟叶,奔进玉米地里。
“咬在那?得把毒啜吸出来……”
“……”楚翘一下子红了脸。
“快,蛇毒浸入就难处理了!”
“在……后面……”
楚翘难为情地趴在地上,把屁股翘了起来。
白桦怔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一把掀开裙子,果见楚翘雪白的屁股锭儿有被蛇咬过的红印。白桦迟疑了一下,便一头伸过去,捧起屁股吮吸起来。
“呸……呸……”
白桦转动着头颅,把啜出来的蛇毒吐掉,然后用嘴嚼了一把烟叶,敷在伤口上。
“好了……烟叶消肿解毒,对蛇伤有效……你不放心,出镇上的卫生院看看……”
“我信白老大夫的医术……”
楚翘红着脸,低声说,慢慢地地把内裤扯上来。
“你捂着伤口,别让药撒了……回去吧,我也走了……”
白桦怕让人见到生出闲话来。便不等楚翘回话,就提起烟斗,“唰唰”地拂着玉米树,匆匆走出玉米地。
“还别说,白大夫的口味真是重!一头钻进破烂王那白嫩女人的裙子里头就舔……”
一路过玉米地的乡人,还是见到了白桦为楚翘治伤的一幕,却以为白桦和楚翘是在厮混。
白桦利用玉米地和破烂王的女人有一腿,这事一下子就在村里闹得沸沸扬扬。
“啥了?蜗在家里丧着脸?”
白桦的女人从镇上赶集回来,走到井边洗手。
“我……我……”
“医者仁心,自己没做亏心事,甭管别人说!”
“你……你知道了?”
“我在镇上见着楚翘,她说了经过……”
“这就好!我就怕你听外面的人瞎说……”
白桦放下心头大石,高兴地奔进灶房,生火热灶膛的麦粥。
四
没几天,方始带着礼物来谢白桦。
“老大夫,为救我女人,让你蒙冤受屈了……”
“说这个干啥?没事……没事……”
白桦正在灶房“哧呼哧呼”喝着麦粥,用筷子敲敲碗边,示意方始要吃麦粥,自个儿拿碗盛。
“老大夫,你的旧碗得换了……”
白桦拿出一套新的青花瓷碗放在灶头上。顺势把灶头上另外两只旧的青花瓷碗拿了下来。
“还好着,换个啥?”
白桦舔完碗边的粥胶,放下碗来,就摸烟丝装烟斗。
“旧瓷碗就这仨了?”
“前两天,老婆子摔烂了两个!”
“啥?前两天才摔烂的?”
方始一把夺过白桦跟前的瓷碗,心疼了起来,像是悔着不早来两天。
“你拿这碗干啥?还没洗,拿个新的盛。”
白桦从灶膛拿根柴枝出来,燃着烟斗,惬意地吸了起来。
“我就是怕你还用这旧碗,易烂,割伤手咋办?我得带走这几个旧碗,扔了,免得你和大娘还用!”
“扔了?这不是糟蹋了?咋能败家?”
“没扔,我女人养了几只小鸡,刚好用这碗盛玉米,喂鸡。”
方始拿着碗跑了出去,泡进盆里洗干净。
“玉米喂鸡,好啊!成,这几个瓷碗你拿去盛玉米吧!”
白桦吐着烟雾,抄着烟斗,走出灶房。
方始喜形于色,把几个青花瓷碗小心翼翼包好,屁颠屁颠地走了。
秋雨转瞬就来,又是收获玉米的季节了。
“近来,那个玉米棒子脸咋就没了影?”
白桦看着院子屋檐下打结成串挂着晾晒的玉米棒子,想起方始来。
“她女人也没见来地里收玉米,生意忙吧?”
女人掰着收回的玉米树里的玉米棒子,也奇怪玉米地里没了破烂王女人的影子。
“爹——娘——”
白桦的儿子推开院门,奔了进来。
“啊……回来了?孩子和她妈呢?”
白桦和女人异口同声说着,往门外瞅。
“他们没回……爹,我们不是有套青花瓷碗的吗?”
儿子拿出一把报纸,指着上面三只青花瓷碗问白桦。
“咋看这几个瓷碗有些眼熟?”
白桦女人把玉米秸秆堆到角落,凑上来看。
“这三只青花瓷碗卖了五十来万,我记得家里也有套这样的瓷碗。”
儿子奔进了灶房。
“这碗咋看着就是眼熟?”
白桦也挠头嘀咕着,见儿子从灶房拿出只破烂王送的瓷碗,脑光一闪,突然惊叫着说:“这瓷碗就是我们家的,让玉米棒子脸拿走了!”
“对……对……就是我们家的瓷碗!”
女人附和着说。儿子一愣神,手中的瓷碗“啪”声在地上开了花。把白桦和女人都惊了一跳。
惊了一跳的白桦和女人回过神来,琢磨着破烂王咋就没了踪影了?
破烂王方始把铺面转让给人,在桥头镇上消失了。
白桦来到玉米地里,看着破烂王的女人侍弄的玉米树,长的玉米棒子颗颗饱满圆润。
“多好的玉米地,咋就留不住人?”
白桦掰下一颗玉米棒子,剥开裹衣,细嚼慢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