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头牧羊人

    前往桥头蔡村石山羊养殖场的路上，虽然一路泥泞，一路枯草，没个好的落脚地，但触目所及，依然是绝美的风景。老天还算照顾，不下雨，没有辜负我们这次天寒地冻的出行。一行人虽然都踮着脚像跳芭蕾舞那样向前走，但谁都忘不了用手机或相机“咔嚓、咔嚓”拍下山峰的壮丽，田野的恬静，村庄的秀美。

两口鱼塘间的塘基上，是牧羊倌的小屋，一旁有狗舍，铁链锁住的那只奶白色的看门狗见了生人，“汪、汪、汪”吠着，提醒我们这是它的领地。

一身黑衣裤的牧羊倌，穿着高筒防水胶靴，手拿一枝小竹杆，在羊舍旁向来客笑着，算是欢迎了。他肤色稍显古铜，眼睛内凹，牙齿很白，让人联想到新疆草原上的牧羊人。三排羊舍依山而建，羊舍周边，是青竹，是大树，合起来像一柄大伞，为羊舍撑出一大片绿荫。羊舍前面有羊肠小道，那是人行道，羊舍的后面没有道，只有陡峭的石山、悬崖，却处处是石山羊走的道道。

我们正四下张望时，牧羊倌不客气地阻止我们高声喧哗，请我们远离羊舍。原来他要放羊上山了，因为羊儿见了生人，会惊恐乱叫，团团地缩在一起不敢走出羊舍。只见他走近圈满了羊的羊舍，轻轻把门栓一开，便见领头羊伸出头来左右看看，停顿一会，感觉无异常，便迈开步子从羊舍走了出来。一只、两只、三只……一窝蜂地从羊舍狭窄的门拥挤着出来，数都数不过来。大羊、羔羊，褐色的、黑色的、灰色的、白色的，看得眼花缭乱。在这甲午羊年的最后一个月，我看到了此前从未见过的如此壮观的羊群，它们给了我视觉的盛宴。石山羊“咩、咩、咩”叫唤声不断，宁静的山野，瞬间热闹了起来。

牧羊倌把石山羊一放，羊舍后面的整座山峰，便成为了石山羊的天下，羊群在静静的山坡上撒欢、顶角、赛跑。放眼山上，都是羊儿。这位牧羊倌生长在桥头，几年前曾离开桥头外出打工，外面精彩的世界没有留住他，他最终还是回到了家乡，做起了牧羊人。因为他看到了石山羊喜好的地理环境和气候环境、植物环境都落在风景秀丽的家乡桥头，整个桥头区域都是石山羊生长最好的天然场所，发展石山羊养殖有着广阔的前景。

大家对着这一大片的羊群，兴奋不已， 都忘了欣赏蓝天、白云、青山、田园、村庄的自然美景。在鱼塘边，叽叽喳喳迫不及待地向牧羊倌打听：“也不见你这里有饲料，石山羊吃什么？这满山的羊群，就你一个人放牧？”

“有这连绵石山，石山羊会饿着？”牧羊倌指着身后的岩石山反问我们。原来，石山上长满了牧草，那些苦楝树、白叶榕、三盘子、乌纱藤、鸡血藤的叶子都是羊儿最喜好的天然食料。石山羊晨出，暮归，采食力强，适应性强，全天野外放牧，根本不用人工饲养。水足草饱的羊儿，自然长得肥美健壮。牧羊倌只须清理消毒羊舍，在羊舍吊上浸泡死蛇的盐水，羊槽里放些许玉米棒子吸引羊儿归舍便可。浸泡死蛇的盐水有解毒作用，即使羊儿在山里吃了有毒的草草藤藤，回来喝了这种盐水，百毒能解。得空，牧羊倌便上山看看羊，撵撵一些弱小或受伤的羊儿。

石山羊天天跑山上，在崎岖的山野里活蹦乱跳，运动量大，因而四肢强健，免疫力高，自身有很好的抗体，不容易生病。桥头黑黝黝的山峰上，有很多天然岩洞， 那些岩洞好像是专为石山羊处处而设的家。遇到下雨刮风，羊儿就躲在山坳的岩洞里，雨停了风止了，羊儿才慢悠悠地下山回羊舍，若是天黑风雨未止，那些岩洞就是羊儿很好的庇护所。岩洞冬暖夏凉，还是母羊生产时的首选，母羊在洞里生下羔羊，十天半月便能带着羔羊下山，羊舍里就会时不时多了几只小羊羔。石山羊的繁殖力强，一年两胎，一胎大多两只。牧羊倌告诉我们，羔羊生长发育快，五年前他只有八十只羊，就是靠这八十只羊自我繁殖，扩大到如今七八百只规模，还不算每年出售的几百只。

“这偏僻的地方，就你一人，你不怕？”

“怎会怕？有羊呢！我守住石山羊，防狗，防蟒蛇。”

“这里有蟒蛇？”

“有啊！很大呢。我们这里的石山羊最大的天敌就是蟒蛇，汤盅粗的蟒蛇，能生生地把一头小羊吞下去，不留痕迹。还有周边村人养的那些狗，见羊就咬。羊儿一旦被蛇狗袭击，伤亡就很大了。” 牧羊倌笑着向我们解说。

我们能想象到这清瘦的牧羊倌是多么的有能耐啊！他一人一世界，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看风听雨，与羊共存。牧羊倌经历了那么多来自大自然的险恶，依然还有那么纯真的笑容。看着他的笑容，我理解了：这小木屋，就是他的家；这看门狗，就是他的伴；这石山羊，就是牧羊倌家里的成员。牧羊倌虽独自一人，却不孤独，因为石山羊“咩、咩、咩”的叫唤声，像歌声般悦耳动听。

石山羊作为食材肉质坚实，骨头坚硬，很有野味感，是上乘的美味佳肴，供不应求。连羊舍旁垒起的那一堆堆小山似的羊粪蛋，也是个宝，每年种沙塘桔的专业户都来定购。据说用这些羊粪作肥料，种植出来的果特鲜甜，是人们抢购的绿色有机水果。石山羊全身是宝，如此金贵，自然牵动桥头人的神经，他们看到了生态养殖背后的致富商机，很多散养户一改传统的小打小闹，利用当地的有利条件，开始走向大规模养殖。如今，桥头镇石山羊养殖户达630多户，羊年出栏达2.5万只，年末存栏量1万多只。

氤氲散去时，我们渐行渐远。石山羊的影子越来越模糊，慢慢地与石山的灌木丛林融为一体了，分不清哪是羊，哪是树，哪是石，哪是草，可牧羊倌的音容笑貌却在我脑海里越来越清晰起来，我似乎看到了他的笑脸、听到了他的声音。而且不止是他，还有更多更多分布在广东省西北部桥头岩石山上牧羊人的影子。

突然想起《说文解字》里说：“羊，祥也。”秦汉金石亦多以羊为“祥”， “吉祥”写作“吉羊”。我心里便冒出了许多关于羊的成语，喜气洋洋（羊羊），洋洋（羊羊）得意、三阳（羊）启泰，扬（羊）眉吐气。便从心底里羡慕起那些牧羊人，在风景如画的桥头，和一群那么忠诚的生灵在一起，过着这般诗意的牧歌生活，真好！